“休想!”玉鴻公主當即怒斥道:“不管你有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此前犯下種種罪愆,怎可因你三言兩語便一筆勾銷?破壞江都大陣陣樞、殺害行住大師,勾結妖邪、禍及無辜百姓,任何一條足可讓你萬劫不復!竟然還敢在本宮面前猖狂?”
合揚緩緩從涼亭中站起身來,直視着玉鴻公主,語氣平淡道:“殿下,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現在能跟你說明這些,是出於你我之間尚有一絲緣法牽連。有些事情,你以爲光憑威嚴氣勢便可成嗎?受困元神心境還要端出這副模樣,你是肆無忌憚到了什麼程度?讓我萬劫不復?到底是誰在猖狂?”
玉鴻公主微微變色,她正想試圖反抗,忽覺眼前暮色荷塘驚濤驟生,元神心境忽然散滅。
“叛徒——”
一聲怒喝,伴隨雷霆閃耀,合揚的手指剛剛離開玉鴻公主眉間,電光過處直接將合揚手臂斬斷。一擊未休,轉瞬數十連斬,電光穿縱破體,合揚根本來不及反應,眨眼功夫被肢解成過百碎塊!
來者不是他人,正是羅霄宗弟子朱笑廣。他在修復絕壁天鎖陣後,便即刻趕往皇宮之中。察覺到錦霞宮方向有鬥法震動,朱笑廣第一時間趕來。當他發現合揚手指點在玉鴻公主眉間,唯恐公主魂魄被邪法所攝,毫不猶豫施法斬殺合揚。
雷霆電光將合揚身軀斬碎,可朱笑廣沒有絲毫放鬆,挽起玉鴻公主,避到宮牆之後,稍探脈息,問道:“殿下無恙否?在下羅霄宗弟子朱笑廣,前來護駕!”
合揚的元神心境因朱笑廣的突襲而散滅,玉鴻公主心神自然復歸本位,可她還沉浸在方纔所聽所聞的震驚之中,勉強擡眼問道:“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狀況緊急、無暇解釋,殿下請先去到逸弦君身邊尋求庇護!”朱笑廣拿出一個拇指大的玉瓶,說道:“這是養脈津,殿下經絡氣機紊亂,一時難施法力,請服下此藥,然後儘快離開此地!”
玉鴻公主有點茫然地照做了,服下養脈津後,藥力自行遊走全身經絡,原本痠軟疲乏的四肢漸漸有了氣力。
“你……道友不隨我一同前去嗎?”玉鴻公主問道。
朱笑廣小心打量着遠處合揚碎爛一地的屍塊,說道:“叛徒邪法高深,縱使碎體猶然生機不絕,我需要將他暫時牽制在此!請恕在下不能護送殿下前往。”
“他……真的是合揚?”玉鴻公主問道。
“殿下!請儘快離開!”朱笑廣看着一地碎屍漸漸聚合,擡手放出掌心雷,將碎屍劈成焦炭。
玉鴻公主看了看周遭已成殘垣斷壁的錦霞宮,還有倒了一地的女衛屍骸,朝朱笑廣行了一禮,然後忍痛離開。
待得公主殿下走遠,朱笑廣暫緩攻勢,從腰間乾坤袋中取出一份卷軸,揚臂展開,卷軸中是數十上百道符咒,伴隨朱笑廣法力緩緩飄飛而出,如同法陣籠罩住地上的合揚碎屍。
“雷部正衙玉律陣?居然還有這樣的佈陣手法?倒是比以往簡便許多了。”朱笑廣佈陣關頭,合揚的話聲無端自四面八方傳出。
朱笑廣聞聲皺眉,從腰後取出一對闊刃短鋼刀,襯上他黑矮微胖的外貌,真是十足市井屠夫。
“雷光遁形,沒想到羅霄宗後輩弟子中居然真有人修成這門法術的才俊。”合揚的聲音沒有斷絕,反而變得越來越清晰:“我要是沒看錯,你是以《萬化歸元書》入手求證真形境界的吧?但即便如此,能將雷光遁形精通到這種層次者,放在過去羅霄宗裡也沒有幾個了,你是誰人弟子?”
“家師中行至光,叛徒你可記清楚了!”朱笑廣剛說完,身形化作電光散去,而他方纔腳下立足之地,剛好有一雙大手破土而出,如果朱笑廣稍慢半分,必定被大手抓住腿腳。
“真快。”合揚緩緩從地底爬出,只不過身形較之先前健碩得多,更像是石雕泥塑的神像。
神像剛剛爬出地面,一道電光急閃而過,雙腿就被斬斷。電光急折再斬,神像頭顱自然脫落,在地面上滾動,連表情都沒有。
“一點臉面都不留給你的師伯嗎?”神像倒地,很快喪失生機色彩,就像是一個尋常破損的泥塑神像,但合揚的聲音卻還在附近迴盪。
朱笑廣此刻站在一條歪斜樑柱上,盯着地面冷聲說道:“我可沒你這麼一個不人不鬼的師伯。若你還有羅霄門人的自覺,就省去這等保命邪術,展現一番《洞天福地卷》中的高深法陣!”
“這是你自己說的,可不要後悔呀!”合揚話聲一落,周圍地面一陣震動,赫然可見一隻巨大手掌破土擡起,似乎要將朱笑廣抓住。
朱笑廣眼角有幾絲電光閃過,兩柄闊刃短刀上電光延展,好似兩條青蛇,朝着四處遊走竄動,所過之處電光石火,木石磚瓦觸之即摧,根本難以靠近朱笑廣周身。
“原來是蒼龍雙斬,當年玄滌君號稱手掣蒼龍、掌運風雷,玉皇頂一役後,許多尊長法器散佚無蹤,原來皆有恰當去處。”合揚言道:“但我要是沒猜錯,你若御使此器,應該無暇分心施展雷光遁形了吧?”
朱笑廣聞言眉尖一挑,忽地百千骨刺如竹筍攢聚、破土射出,讓朱笑廣沒有一處落足之地,蒼龍雙斬威能雖強,卻不能將這麼多骨刺全數擋住。
只見骨刺同時襲向朱笑廣,貫穿他的身體,向四面八方亂射開來,卻不見絲毫血花,朱笑廣的身形居然化作一片電光消散。
經歷短暫交鋒的錦霞宮,此刻早就看不出原來半點的富麗堂皇。雷部正衙玉律陣因爲無人主陣而失效,合揚的碎屍緩緩蠕動聚合,又恢復成原來面貌,躺在地上緩緩調息。
“幸虧這小子修爲還差點,雷光遁形與蒼龍雙斬無法同時發動,強行遁逃,估計此刻內傷不輕。”合揚喃喃自語道:“羅霄宗居然安排了這麼多人手來江都,虛靈的計劃估計要拖延一陣了,就讓師妹和夏正曉豁盡全力收走海潮,金闕雲宮照樣歸我所有。現在……就讓逸弦君與攝提格拼個兩敗俱傷就好。”
……
江都方圓數十里,此刻皆已被海潮覆蓋,城北正在遭受艦隊進攻,其中那艘巨鰲戰艦威勢最強,接連幾波攻勢,將江都城牆震得裂紋遍佈,若非有玄天六合陣加護,恐怕早就被轟塌震碎。
而在江都城南邊,另有一艘小船在潮浪起伏間緩緩駛來,一名高健黝黑女子站立船頭,看模樣膚色不像是玄黃洲人士,倒有幾分像是十萬列島土著,可是身材高挑健朗得多,手裡杵着一杆魚叉,遠眺江都城頭。
“就這勢頭,什麼時候才能攻下江都城?”高健女子問道。
她身後有一名黑衣修士答道:“稟海尊,玄天六合陣大約還能維持兩個時辰。”
“這還用你說嗎?我還不知道?”高健女子也被稱爲海尊,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罵罵咧咧地說道:“那個莊太甲手段真狠辣,漁樵子吃的苦頭我也躲不過。逆潮珠的計劃是成功了,可是龜甲艦破城的進度要比預計慢了許多。”
黑衣修士答道:“畢竟不是真在海上,潮水太淺,龜甲艦凝聚雲雨興風作浪遠不如預想,只能牽制住太玄宮的人手。”
“合揚那傢伙不知道想幹嘛,進了皇宮之後便沒了聲息,要是他搶先一步奪走金闕雲宮,那我們可就白乾了。”高健女子沒好氣地說道。
“讓攝提格去阻攔合揚如何?”黑衣修士提議道。
“那瘋子你能使喚得動?”高健女子反駁一句,嘆了口氣說道:“真叫人無奈啊,爲了避開一個瘋子,又不得不請來另一個瘋子。把箱子提溜上來吧。”
“是”
黑衣修士退下之後,沒過多久便從船艙中帶着一個五六尺見方的鐵皮箱子,上面佈滿符咒枷鎖,彷彿囚禁着某個怪物。
“你們下去吧,省得待會兒濺一地的血。”高健女子擺擺手,讓黑衣修士離開,自己用魚叉將符咒枷鎖挑開,然而封印還未全部解除,鐵箱縫隙間就有洶涌紫焰噴薄而出。
最後一聲巨響,鐵箱由內而外崩裂開來,熊熊紫焰燎宇焚空,一個和尚模樣的人蜷縮箱底,任由紫焰焚身,就像得了大自由般,緩緩站立而起,深吸一口氣,還沒說話,一口熱血自七竅中噴出。
“哎喲喲,你行不行啊?我還以爲你要喊什麼‘老子自由啦’的話,沒想到開口就吐血啊。”高健女子見狀調侃道。
那渾身紫焰的和尚面目猙獰,毫不猶豫地反手抽了女子一耳光,說道:“虛靈!說好的完美寄身,你沒有做到!知道冒犯冥煞的下場嗎?”
高健女子被抽了一耳光,錯愕地摸了摸被紫焰焚灼的臉頰,怒上心頭,喝罵道:“你在搞什麼?就是這樣對待同族的嗎?”
和尚渾身紫焰暴竄而出,七竅火光烈烈,擡手瞬間抓住女子咽喉,沉聲言道:“依附人心太久,連自我意志都消散了嗎?我要跟虛靈說話,你插什麼嘴?”
高健女子被掐鎖咽喉,雙眼一陣翻白,瞳孔一轉,看向和尚的眼神全然變了,話聲如同許多人同時發出的雜響,深沉詭譎:“冥煞,能夠容納你的完美寄身還沒完成,無論你我、還是忌天,都需要這個寄身。”
“廢物!”冥煞喝道,和尚的皮膚漸漸出現裂痕:“缺少完美寄身,我們的迴歸大計將難以推進!”
“我特地爲你提供舟半渡的肉身,難道還不足夠嗎?”虛靈問道:“這可是我在剎那城培養已久的暗樁,這一份損失你能夠彌補得了嗎?”
“你是在藐視我嗎?”冥煞怒意驚人,紫焰反侵高健女子身軀,就連虛靈也感受到無止境的威逼,彷彿連意志也要被抹去。
“等、等一下!”虛靈言道:“你的意志太強烈了,尋常寄身根本無法承受,合煉妖身也僅能讓你短暫停留。而我有一個分神化念所寄,偶然機會創造出一個堪稱完美的寄身,但眼下脫離了我的掌控,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一個怎麼夠?立刻給我打造全新的完美寄身!”冥煞說道。
虛靈答道:“你不明白!這個完美寄身的情況很特殊,不完全是我的成果,我管他叫做混元金身,能夠完全調攝你的意志與外界接合,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被母星神性所排斥。”
“你不是一直自詡母星上的種族格局完全由你所掌握的嗎?”冥煞嘲諷道:“我不管是誰做出的混元金身,現在就立刻給我將寄身拿來!”
“沒有!我真的沒辦法!”虛靈感覺自己的意志彷彿陷入包圍之中,答道:“我原本謀劃好在北境的大批人手,誰料那個關函谷根本沒現身,他顯然也在迴避我!”
“那你這麼久,到底幹成了什麼事?”冥煞問道:“或者我該直接將你吞噬,以維持我意志的存在嗎?”
“不、不用!現在已經有辦法了!”虛靈指着遠處江都,說道:“如今正朔朝皇帝手中的金闕雲宮是仙靈九寶之一,其中是一片獨立的洞天福地,能夠隔絕母星神性對你的壓制,而且內中天地廣大,足夠讓你停留一陣。可是我需要你幫我擊破法陣,這樣才能奪取金闕雲宮!”
冥煞沉默一陣,緩緩鬆手收回紫焰,說道:“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虛靈佔據的高健女子指着江都說道:“金闕雲宮具體方位是在……”
“不用!”冥煞一擺手,舟半渡的肉身已經開始漸漸崩潰,他擡起一根手指正對江都城,說道:“一擊,讓你等明白,何謂天壤之別!”
流散噴薄的紫焰一瞬間盡收於無,只在冥煞指尖迸出一點火花,隨即一道驚天炎流發出,宛如滅世之威,前方十里海潮瞬息蒸騰於無。
浩大炎流毫無遲滯地撕開玄天六合陣、熔燬江都城牆,南城一半坊市在肉眼不可直視的光芒中化爲烏有,正面洞穿皇城絕壁天鎖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