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寨不少人認出了這位黑水河的頭領,軍心大振揮刀砍殺上前,近衛們亂了陣腳保護羅袁掩殺退向河岸。大部分人跳入河流逃走,留下幾十人斷後紛紛被一擁而上的人們砍殺。
星夙痛得昏死過去,響馬裡有以前做過郎中的,山野間的藥材很多,經過短暫的搶救血總算止住了。聽郎中講傷口極深,單憑几副草藥遠遠不夠,得不到更好的醫治拖下去很可能手臂會成殘廢。
黑水河頭領率衆在途中遇到了一支勁旅,很快便被擊潰,逃亡中先後又遇到兩支兵馬只得落荒而逃,誤打誤撞跑進了這片密林。原本六千多人的隊伍如今只剩下不到兩千人,屍橫遍野,朝廷出動了大軍剿匪,號稱有二十萬之多。
四更天了,自打星夙昏迷後衆人只好焦急地等待着,黑水河頭領現在總算相信星夙之前說過的話——只有逃到北楚去纔有一條活路。
性命攸關的時候,什麼都不再顧慮了。只盼着他早點醒來,這麼等下去總覺得像在等死。弟兄們士氣低落,疲於奔路,即便難得的休息也睡不踏實。
“聽說白石嶺的弟兄也被打散了,當初聽星兄弟的話就好了。”
“糧食已經不多,最多還能支撐五天,到處都是官兵,我們該怎麼辦?”
“這是要把我們趕盡殺絕啊,當初就不該去打青石城,爲救個人闖了這麼大的禍。”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要是後悔當初別幹這一行啊。”
圍坐火堆的人們七嘴八舌地說着,或抱怨、或悔嘆,話來帶着擔憂和不安,他們追隨頭領多年,可現在他和衆人一樣焦頭爛額早已沒了主意。
“星兄弟醒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羣中發生了小小的騷動。
星夙忍住臂膀的疼痛,坐直身子。無數雙眼睛都在看他,等他開口。
“我睡了多久了?”星夙問。
“一天一夜了。”黑水河頭領在旁應了一句。
“丁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哎,別提了。”丁延重重地嘆了口氣,“自打離開青石城,路途接連遇到軍隊,弟兄們都打散了。我想起你之前的話心裡後悔極了,率領倖存的弟兄來找你,爲了躲避官兵跑進山林沒想到真的碰到。”
“你是說遇到了正規軍的圍堵?”星夙早有預料倒不吃驚,“對方有多少人?”
“先後遭遇的兵馬至少有四五萬人。我差人打探了,據說晉靈王勃然大怒,派出二十萬大軍剿匪,這次是要把我們斬盡殺絕。”
星
夙陰沉着臉默不作聲,事情比預想的還要糟,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暴露此地不能久待,逃往北楚此乃當務之急。星夙曾陪同呂離探訪過山谷密林,知道一條秘密的小路可以越過險峻的衡嶺要塞。這也是他整個計劃最關鍵的所在。
“各處要道、城鎮都有官兵把守,弟兄們無路可去。聽說是南晉最有名的將領坐鎮指揮,佈局縝密,連進村搶點糧食都變得困難的很,怕這樣下去我們會被活活餓死。”
“你說的那個人莫非是……”星夙面色更顯蒼白,最後一線希望也破滅了,沒想到他的對手竟然是熟知他的老師。
“星兄弟,發生什麼事了?”丁延聽出了他聲音裡的異樣,面色一緊。
“怕是我們到不了北楚了。”
“爲什麼?你擔心糧食不夠嗎?我可以讓兄弟們去搶,還是……”
他說不下去了,星夙只是搖頭,強撐着站起身來。所有人的目光追着他,星夙環視一雙雙求生若渴的眼神,是生是死彷彿就在他的一句話裡。
“有人曾告訴我身處陷阱的時候想要活命,有兩件事可以做。第一個便是鋌而走險,北楚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另一件事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知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
“這話怎麼講?”丁延忙問。
“我們要找個安全的住處,糧食充足還要便於防守。丁大哥,萬安城的軍隊進入青石後有什麼新的動向沒有?”
丁延聽得一頭霧水,如實地說:“軍隊現已駐紮在城中,穩固民心。星兄弟,只要有一線生機弟兄們就跟你幹,總比在這裡等死要好!”
“那我再問一遍。”星夙忽地大喝,“我要去做的事九死一生,你們有沒有這個膽量?”
衆人紛紛響應,這位年輕的領袖做的每件事都驚天動地,一次次死裡逃生,人們從心底裡相信他是個能創造奇蹟的人,會帶領他們走出絕境。
“好!”星夙笑了,傷痛似乎也感覺不到,他強撐着翻身上馬長槍指天。
人們不知道要去做什麼,一個個也都跨上戰馬,自然而然地結好隊列等候命令。
“如今萬安城空虛,我要你們把這座城打下來,有種就跟我來!”
容不得衆人細想,星夙單騎在前飛馳而去。
“能這麼死也很好啊。”丁延沉默了片刻,放聲大笑催馬緊隨。
又有一人笑起來,很多人也都跟着笑,像是自嘲可又驕傲。大隊齊動雪地濺滿了泥漿,天空一輪冷月高懸,彎如狼牙。
二月十五,南晉國都,入夜
。
房內傳來琴聲,弦如暴雨,彈奏的是烈國名曲《踏雪》。撫琴的年輕公子額頭很快落滿汗珠,琴聲忽地斷絕只剩下弦子崩斷的翁鳴,對面坐在軟毯上的男人輕聲笑笑,飲乾了杯裡的酒。
“這首曲子我十分鐘愛,可每到這裡弦子總要崩斷,或是我體力不支難以持續下去。”賈傾放下琴,嘆了口氣。
“想不到你琴技也這般好,南晉不比瀛國,會彈琴的官員可不多見。”
“大人,你是在笑我了?”
呂離笑着擺手,“我倒是想像你風雅一回,可怎麼也學不像。我有聽過宮廷樂師彈奏這首曲子,一個女人又怎麼會了解君王的抱負,聽起來總覺得少了些味道。”
“那在學生的琴聲裡,大人可聽出了什麼不同?”
“我的老師曾對我說,人的秉性會不自覺地流露在琴聲裡,可惜我不會彈琴。”呂離漫不經心地轉着瓷杯,“人心是最難懂的東西,我想琴聲也是。”
賈傾怔了一下,沒有作聲。雖說是敘舊,可呂離召他前來恐怕不是敘舊這麼簡單。
“捷報頻頻傳來,國主在催促我北進對這件事你怎麼看?”果不其然,呂離終於切入話題。
“大人是想借匪禍之亂觀望一陣,瀛國畢竟在北陸實力最盛,冒險進兵車無若不能一舉奪位,怕是要引火燒身。”
“那麼你是贊同我的做法了?”呂離進一步問道。
“機會轉瞬即逝,巨大的利益總會伴有極大的危險,車無既然敢走上這一步一定也有足夠的準備。此事事關重大,學生不敢妄加評斷。”
“其實我是不放心一個人——葉澤。”呂離提到這個名字眼睛一亮,“都說他乃世之猛虎,瀛王重病皇子奪權,其實繼承大位最合適的人選是這個人。瀛王一死,憑他的威望和兵馬只需振臂一呼,吉家的江山就要拱手相讓了。”
“大人是擔心……”
“冒然北進,只會給葉澤一個更好的進兵理由。他大可率兵攻入國都,車無一死兌現給國主的承諾只剩下一紙空文,而我們將不得不面對他以及瀛國的數十萬大軍。”
賈傾不由得一驚,葉澤這個人他自然聽過,此人掌管着瀛國五分之三的兵馬,論打仗更是個軍事奇才。常年待在軍營裡從不和皇親國戚來往,脾氣十分古怪,只聽瀛王一人的號令常常做出無視朝綱的事情。
“楚雍王和瀛王素有間隙,這樣的機會他是不會放過的。我甚至懷疑,車無忌憚葉澤會不會暗中聯絡楚雍王呢?他要握有足夠的籌碼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