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內，酒客們各行其是，有的划拳拼酒吵吵嚷嚷的談笑，有的對月自酌自飲頗有一番雅緻。說書先生撥着弦子還在講武烈王英雄一世的橋段，雖然引來一部分人入神去聽，不過多半人早已聽得有些乏味了。
靠窗的桌上坐着一個黑衣男子，眼神似有憂鬱，俊俏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望着月色投射出的目光流露出了心裡的情緒。
有人掀開布簾走了進來，黑衣男子轉過頭去，擡手打了個手勢。
酒保端上了一壺花茶，墨斬看着來者走近下意識地朝門口望了望，沒有人跟進來。
“等了很久了嗎？”蘭舟月在椅子上坐穩，想了想開口問。
“有一會了，怕來晚了。”
“恩。”蘭舟月點點頭，捧着手裡的茶杯，熱氣生騰開帶着淡淡的茶香。
“怎麼突然說要走？”墨斬盯着她，“打算去哪兒？”
“還沒想好，只是做出了這麼一個決定。”
“爲什麼？”
蘭舟月避開了他比來的目光，手指應着琴聲敲打着桌面，“仔細想想這一路來都是我在纏着你、利用你，我又不能一輩子都這樣。”
“就這麼簡單？”墨斬雖然這樣說，話裡的口氣還是不太相信這個解釋就是她道別的理由。
“就這麼簡單。”
“爲什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
蘭舟月心裡莫名地酸酸的，墨斬不捨她的離去，這讓她很開心可不得不比迫自己做出口是心非的事情。
“你現在和蘇姑娘在一起吧？”蘭舟月轉了話題，“她其實不是個很壞的人，有些事只是迫不得已，她不會傷害你的，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墨斬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女人嚇得一縮手沒有掙脫開。
“我怎麼會有事，你不是也看到了？只是想一個人試着生活，遲早有一天要面對的。”
“你不肯說，我不會讓你走的。”墨斬神色堅決，“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多管閒事，既然是要道別爲什麼要選在深夜而且在酒肆碰面？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蘭舟月身子沒來由地抖了一下，不知道輕微的動作有沒有被發現，她依舊不露聲色飲了口茶，“我們只是很普通的朋友，我做什麼事沒必要對你解釋清楚吧？還是……你心裡放不下我呢？”
墨斬語塞，不知道蘭舟月故意這樣說是在堵他的嘴還是真情流露。
“難道說，你已經喜歡上我了？”蘭舟月也被自己的話語嚇了一跳，其實她心裡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想你誤會了。”墨斬搖頭，緩緩放開手心，“我只是……只是覺得你的離去另有其因。”
“像我這樣刁蠻任性的女人你怎麼會看得上呢？”蘭舟月笑笑，“只是開個玩笑別當真，蘇姑娘對你可是抱有愛慕之心呢，我能感覺得到。”
“別胡說了。”墨斬叫了一壺酒，花茶入口味道太甜了，他還是喜歡辣點的粗酒，喝下去身體都暖暖的。
兩人相視無言
，各自卻有一肚子的話想話那種感覺怪怪的，蘭舟月想着說一句道別的話起身就走，可又有點不捨。
她猶豫了片刻站起身來。
“再坐一會吧，信上不是說是最後一面了嗎？”墨斬沒有看她把杯裡的酒一口飲盡。
蘭舟月照辦了，低頭抓了抓衣角，悶悶的不說話。
“那晚發生了什麼，走之前可以對我說說嗎？”
蘭舟月擡起頭來，想了一會，“只是看了一齣戲，沒有別的了。”
“那白頭翁在哪裡？”
“他……”蘭舟月臉上變色，一時間竟然忘記了，當晚姜萬河被刺殺昏死在街上，天誅刺客把她強行帶走了，大批的官兵隨後趕來，很可能……
墨斬看出了端倪，他十分肯定那晚一定出了什麼事，蘭舟月定是遇到了大麻煩。
“我們分開了，他去了哪裡我不太清楚。”蘭舟月模棱兩可的說。
“那你爲什麼不回客棧？”
“我、我扭傷了腳，在附近的一家客棧住下了。”
“我不信。蘇姑娘推測你可能是被守望人盯上了，對不對？”
面頰近乎貼到近前，不知是着急答不上話還是心裡一絲不現實的想法，她的臉頰微微紅了起來。蘭舟月靠在椅背上，低頭繼續喝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你爲什麼不敢看我？”墨斬撐着手臂，臉頰湊得更近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不想連累我是不是？”
“我沒有！”蘭舟月站起身來，她很少如此失去理智，可這一次心裡亂亂的，可能道別的念頭在心底本就從未有過。
“跟我回客棧！”墨斬強行拉住她的手臂。
“我不回去，你放開！”
兩人的叫喊驚動了旁邊在坐的酒客，人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忍不住小聲議論。
“我不會就這麼讓你走的。”墨斬壓低聲音說。
女人還在掙扎，只是不像之前那樣激烈，她忽地用力搖了搖頭，“墨公子，你不要再管我了。我這樣做有着自己的理由，非走不可！”
“你遇到麻煩了我知道的，難道在你眼裡我是個貪生怕死的人嗎？”墨斬情緒也有點激動，他想要保護身邊的每一個人，柳靈兒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當年離開風羅山堂的時候他就暗暗發誓。
一隻手臂插過來扯開了墨斬的手，蘭舟月身後立着一個陌生男人，臉上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眼睛直射過來，滿是敵意。
蘭舟月看到身後的人也被嚇了一跳，她整個人隨之繃緊，故意橫在兩人中間，交互望着不知如何是好。
“這位是……”墨斬無聲地抓緊刀柄。
“他、他是……”蘭舟月支支吾吾的，忽地意識到自己從未問起過他的名字。
“阿郎。”男人說。
蘭舟月在一旁連連點頭，斜瞥了男人一眼。
“你說過不會耽擱太久的，是不是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有，我正要回去的。”蘭舟月不知道男人心裡在想什
麼，他何時跟來的怎麼一路都沒有發現，想想真有點後怕。
“我怎麼沒有聽你提起過……”墨斬猶豫着問道，“你要和他走嗎？去哪裡？”
“他是要和我一起走。”
蘭舟月欲要答話，沒想到旁邊的男人應了聲，她顯得更緊張了氣氛明顯不太對勁。
墨斬把目光轉向蘭舟月，“你們之間是……”
“對。我愛上他了，不管去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他！”蘭舟月說完握住男人的手掉頭要走。
髏影微微有些愣神，女人的話音引起了酒客的興趣，不少人跟着打趣、嬉笑，這種場面在外人看來一目瞭然。
“你說的都是真的？”墨斬大聲問。
蘭舟月回過身什麼也沒有說，踮起腳尖在男人臉頰上印了一個香吻。之後拉着男人出門去了，墨斬直愣愣地立在那兒，不發一聲。
酒客們不再理他了繼續談天說地，墨斬緩緩坐回到椅子上望向窗外入神。
長街中一男一女走着，蘭舟月變得沉默起來偶爾會忍不住朝身後望上一眼，酒肆遠去了只能依稀看清門口昏黃的光亮。
“他是不會來的，現在後悔的話還來得及。”
髏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擡頭看着夜幕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蘭舟月掃了他一眼，“你的名字叫阿郎嗎？”
男人沒有理會她，蘭舟月咬了咬嘴脣不便再問，腳步忽地一頓，她記起來了官兵搜查客棧的時候自己是這樣叫他的。
“你不叫這個名字，你到底叫什麼？”
“阿郎。”男人說。
蘭舟月生氣了又不敢發作，悶悶地別過頭去不看他。兩人相隔有一小段距離，男人依舊望着夜幕，繁星滿天。
“髏影。”拐進巷子的時候，男人說了一句。
蘭舟月覺出他的聲音有所變化，不像之前那麼冷冰冰的，擡頭看去樹影恰好遮住了他的面容。
“阿郎這個名字我很喜歡。”男人沉默了一會說，“以後你就這樣叫我。”
蘭舟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覺得兩人好像忽然間成了朋友似的，幾日的相處雖然還不熟悉卻漸漸有些習慣他怪癖的性子了。
“我叫蘭舟月。”女人說，朝他笑了笑。
髏影沒有應聲，伸出手掌攤在她面前。
“什麼？”周圍太黑了看不清，蘭舟月有所忌憚不敢去碰。
男人什麼都沒說只是把手裡的東西按在她手心，步子微微快了，一愣神的功夫蘭舟月被落在後面。
她觸手摸了摸湊到有光的地方，瞧見手裡握着的是一支頭釵，造型是隻豔麗的花蝶，翡翠寶珠鑲在上面，很是漂亮。
“你爲什麼要送這個給我？”蘭舟月提高音調喊了一句。
“我娘說有一頭烏黑秀髮的女人很適合戴它。”
蘭舟月快跑了幾步還想張口，男人已經轉身拐進了一側的小巷，她心有不甘地低嘆口氣，嘴邊卻不自覺地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