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緣分的人,早晚有一天還會分開的,心裡的空是歲月造就的,永遠都填補不了。”
“你還是不能答應我,對不對?”格日樂心裡不甘,激動地說道,“陸大哥說的那些大道理我聽不懂,草原部落上的人只知道想到什麼就去做,哪怕是撞得頭破血流。如果真的在海上被包圍了,我就陪你一起死,像武士那樣……”
“有什麼話要單獨對她說嗎?這裡嘈雜可不適合談心。”陸冉真看着蒙塔一笑。
“陸大哥,你答應我了?!”格日樂大叫。
“去吧。”陸冉真笑了,揮了揮手,“就算是出於私心好了,留在河汐未必安全,巫醫那個老傢伙還真是有一手啊。”
“我們出去吧。”蒙塔站起身,雖然在笑,那笑容看上去卻很凝重。
石橋上,兩人並肩而立,面前就是一望無際的海面,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岸邊停泊的漁船上亮着一盞燈,燈火微弱,隨着水波輕輕搖晃。
“我知道就算陸大哥不答應,你也要走的。”蒙塔低頭看着橋下的流水,“在鎮上停留了這些天,我有時真的希望來的晚了已經錯過……”
“我還會回來的。”格日樂彎下腰才能看到男孩的表情,“你應該替我開心啊,怎麼哭喪着臉?”
“我沒有。”蒙塔對她笑笑,“說好一起到北陸去的,這一次我不能陪你了。”
“以後有的是機會啊。”格日樂說,“原來你一直惦記着啊,那嘴上還怎麼總說北陸的不好?”
“不是,那是因爲……”
“因爲什麼?”
“沒什麼。”蒙塔沉默了一會說,“我只是怕你不回來了。”
“怎麼會呢?我的親人都在草原上,阿爸、卓叔、我大哥……還有你。對了,在北陸大城之間距離很遠騎馬都要走十幾天,所以好朋友之間聯繫都會寫信,不比草原想見到誰騎馬直接跑去。幸好你識字,不像寨子裡那些人只會騎馬射箭,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我會把信交給行商客帶到南陸來,你到海牙鎮去取,花點錢給行商的人,心裡有什麼話想說可以回信給我啊。”
格日樂識字還是深受卓絡的影響,北陸人重筆墨,他的住所有很多書籍。南陸的男兒自小就苦練武藝,只要會寫自己的名字就夠了。
“這樣可以嗎?”蒙塔急忙問。
“當然可以了,北陸人就是這麼做買賣的,不管是交易貨物還是送信,只是不知道計算路程
走海路要花多少錢……”
“花多少錢都無所謂。”蒙塔高興地說,“我會時常給你寫信的。”
“那可不行。”格日樂扶着石欄,目光望着遠處,“跟着陸大哥還不知道會到哪呢,除非在一個地方長住,不然你回信也不能交到我手上。”
蒙塔臉色一沉,“那怎麼辦?”
“不知道,我再想辦法吧。”
有人沿着石橋的臺階而上,步伐輕緩。蒙塔猛地轉頭,警惕地抓着腰口的刀柄。
是個老者,頭上扣着漁翁的斗笠,穿着一眼就能看出是個漁夫,衣服上有些溼漉漉的散發着魚的腥味。
他走到橋心立在石欄邊,默默地望着遠處入神,看起來像是有心事。格日樂在橋心的另一側,忍不住看了幾眼老者的背影。
“我們離開這裡吧?”蒙塔覺得這個老人還真是礙眼,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安靜無人的地方,一肚子的話只能憋回去。
“老伯,從海上走到北陸要幾日?”格日樂主動地湊上前去,也是想事先打聽一下。
“今年行商客可能會來的晚一點,快的話七八天,慢的話可就說不準了。”
“要是走私船呢?”
“這個時候乘私船運送貨物還真是稀奇,行商客在入冬前都已經回去了,還有人滯留在鎮上?囤積着沒有發出去的貨物?”
“不是,只是搭船到北陸去。”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我在這兒鎮上生活有些年頭了,那些定居的北陸人娶親都是周圍部落的女人,從北陸來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見,還是個小姑娘,有點意思……”
蒙塔不動聲色,眼裡滿是戒懼,好在這個老者身上沒有攜帶兵刃,和格日樂談話也是笑呵呵的看起來不像是壞人。
“老伯,乘私船出海是不是很危險啊?”
“你還真是問對人了,海上的武士都是遊散而居,就好比草原上大大小小的部落。海上也有首領,被人們稱作‘海王。’海王生活在一條巨大的樓船裡,航行在大海深處,私船走海路幾乎碰不到,最多是遇到十幾條攔截的小船,運氣差會碰到載着幾百人的大型木船,是死是活就要看船上首領的心情了。”
“那女人呢?”
“女人是最好的商品,有的私船出海載着貴重的貨物,出海前不知用什麼手段搞到一些女人,遇到海上武士雙手奉上,性命多多少少能保住。”老者說,“我勸你還是
乘行商的大船回去,事情再急也沒有性命重要。”
“不了,其實我不怕的。”格日樂朝蒙塔招招手,“我們走吧。”
“等一等!”
格日樂停下了,疑惑不解地回頭。
“你的刀裝在牛皮鞘裡,很特別,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刀?”老者雙眼依舊定格在少女的腰帶上,嘴邊的笑意味深長。
格日樂猶豫地看着他,沒有動。
“你對我不放心?”
“不是。”格日樂只是突然覺得這個老伯看到這柄刀的眼神有點不對勁,透着欣喜和意外。
她解下刀遞過去,蒙塔想要勸阻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麼。
老者握着刀柄,緩緩地拔刀出鞘,一個寒氣直透出來。他伸展手臂將劍刃揚起對着明月,月光打在上面像是墜入了漆黑的洞穴不見光影。
“南冥北火刀,一火一冰,這把冰刀打造的時間最長,是柄殺人的利器只是不知道在女人手上會有怎樣的威力。”老者低聲笑笑,“它很適合你,擁有這柄刀的人多少會和破軍星有關係,你是他什麼人?”
“破軍星?”格日樂完全呆了,她根本沒有想到這個漁翁竟然認識這柄刀,聽他的口氣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見到。
“我想起來了……他的徒弟只帶着一柄刀來見我,想不到另一把刀會在你手上,那你是那個人的徒弟了?”
“你是在說陸大哥嗎?”
“那就是了,選了一個小姑娘作徒弟,很有趣。”
“你是在嘲笑我嗎?”格日樂生氣了,瞪着眼睛。
“不,只是沒有想到,我這個人對怪誕的事最感興趣。”老者凝視着刀弧,“這柄刀很輕,打造它的時候沒想過要用在女人之手,現在看來倒是合適。”
老者把刀還回去,從脖子上摘下一件東西,是個銀色的吊墜,鏈頭上串着三顆骷髏,像是護身符樣式卻有些奇怪。
“送給你了,有了這件東西在海上遇到了麻煩就拿出來,那些嗜殺的武士們認得。”
“老伯,這是……”
老者笑了一聲,順着石階走下了橋。
蒙塔也在盯着他的背影,兩人面面相覷,一肚子的疑問卻無從解答。
“他好像認識陸大哥……”
蒙塔木訥地點頭,離別的氣氛隨着這位老者的出現煙消雲散。兩人不自覺地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海浪翻涌沖刷着橋底,水花不斷地騰起又落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