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馮宥眯起僅剩的一隻右眼,瞧見了一側案臺上擺置好的棋盤。他站起來走到案邊,細細打量着這盤殘局。

公孫渡隨之起身,在一旁解釋道:“我和孫女閒來無事下着玩的,棋藝粗拙馮兄不要見笑。”

馮宥摸着下巴,轉頭問道:“白子可是公孫兄的?”

“正是。”

“哈哈哈哈……”馮宥放聲大笑,“這盤棋看上去處在膠着之勢,黑棋孤木難成林,眼看要一擊既潰。”

“我已經認輸了。”蘭舟月跟道。

“認輸的還太早吧?”馮宥笑笑,“古人云‘置之死地而後生’,公孫兄,我們可否繼續?”

蘭舟月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這盤棋她長考了很久,找不到任何辦法可以挽回敗局。

公孫渡自知這位故交的脾氣,他就是要做常人辦不到的事。‘鬼道’之名並未被世人所知,只因爲辰國兵敗,公孫渡的名望掩蓋了他的光輝。

“那我只有從命了。”公孫渡拂袖坐穩,好奇地等着看他會朝何處落子。

蘭舟月也忍不住湊上前來,馮宥從棋盒拈起一子,自信滿滿地伸臂投子,不知爲何棋子被舉到半空遲遲沒有落下。

蘭舟月差點笑出聲來,他自命不凡八成錯看了局勢,想到的破解之策其實並無用處。倒要看看他此時還有什麼話說?

“想不到我的愛琴你還留着。”馮宥原來是瞧見了那把古舊的箜篌,“不知這個小丫頭會不會彈琴呢?我看這盤棋要下很久,一邊下棋一邊聽琴倒也快哉!”

公孫渡含笑,示意孫女去撫琴:“不知馮兄想聽什麼曲子?”

“這盤棋就好比你我牛峰谷的交鋒,所有人都認爲辰國必敗,我卻要笑天下人愚昧。只看重兵將多寡,卻不懂用兵之道纔是勝負關鍵。”

馮宥說着一揮袖:“就彈一曲《離殤》吧。”

蘭舟月自小聽爺爺彈琴,很受薰陶很小的時候就會彈很多曲子。女孩的手指又很靈巧,她挑撥琴絃宛如流水,《離殤》是一首離歌,講述一位出征的大將軍壯志未酬,心愛的女子日夜期盼他的歸來,然而在抵禦外敵的侵略中不幸陣亡,此後他的國家也亡了,女子含淚跳入了大江。

琴聲一起,激昂而悠揚,彷彿千萬匹駿馬在草原奔騰。忽又低沉,又像是一對情人望着月色在訴說着情話。

馮宥似乎回想起什麼,嘴角有一抹苦澀的笑容。他投下一子,不輕不重地扣在棋盤上。

公孫渡面色急變,這顆棋子阻在了黑子之間的空隙中,也就是說——他甘願捨去孤立的一片黑子,這一步無疑等同自殺。

時還看不出他的用意,公孫渡只好順勢吃掉它。

突然間的變化出現了,黑子盡除留出了一大片空當,馮宥飛快地在裡面投下一子。

公孫渡馬上就明白過來,就好比圍堵的盾陣能死死困住鐵騎,是因爲騎兵的隊形和排列過於狹長。這樣的小隊不如不要,舍掉之後盾陣的縫隙反而暴露出來,此後鐵騎便能輕易衝破盾陣與另外一個集團連接,這樣這片偌大的空當便能遍地開花。

如今能做的就是儘量填上其他的空隙,公孫渡下的格外小心,每一步都要精打細算,一時疏忽的話有可能反被黑棋包圍。

蘭舟月從爺爺的臉上看出了局勢的變化,可惜專注彈奏無法觀看,不過心裡還是嘖嘖稱奇。

兩人越下越慢,一步棋已經到了需要長考一刻鐘才能決斷的地步。中途蘭舟月換了一首曲子,屋外大雨瓢潑,葉逍凌立在屋檐下看着地面上濺起的水花,不停地騰起又落下。

“啪”的一聲,黑子被擲回盒中,馮宥不緊不慢地點着煙鍋,一連吸了幾口。

“又是平局。”公孫渡看着再也無處落子的棋盤,似笑非笑。

“公孫兄,你我長亭之約你可還記得?”

公孫渡從言語中感覺到了下面便是正題了,不禁正襟危坐點點頭道:“當然記得。你我約好再交鋒定要決出勝負,任何一方都不可撤軍。”

“武烈王不想讓你犯險,也不敢賭他一定會贏,故而重金買通了我軍中的幾員將領來取我人頭,我知道你對此事並不知曉。”

馮宥的眼神忽然鋒利起來:“辰國滅亡,我中箭從高崖墜入河谷,重傷在牀榻躺了七年才得以痊癒。我苟活下來就是爲了今日——我要和你再賭一次!”

蘭舟月指尖的琴絃突然崩斷,她低頭一看,手指被割破流出了鮮紅的血滴,紅得扎眼。

“賭什麼?”公孫渡莊重地問道。

馮宥冷冷一笑,一字一頓:“賭你我二人的性命,還有這兒瀛國的命運。”

公孫渡回望着他逼視的目光,正色道:“你我誰生誰死都不要緊,你爲何還要牽扯瀛國的百姓呢?”

“我不管!我的徒兒已是吉晝帳下的決策之人,你應該也發現了城中不小的變化。我們來比一比誰輔佐的王室能繼承大位。也只有瀛國的興敗才配你我來賭一次!”

蘭舟月忍不住叫罵道:“我們不賭,爲什麼要答應你?”

“哼哼,我和你爺爺的事輪不到你插嘴。公孫兄,你儘快選擇一位繼承者吧,我知道你心裡已經有了人選。”

“好,我跟你賭!”公孫渡說,“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我倒要聽聽你臨終的遺言想說些什麼?”

“明天我會送月兒出城,她走後你切不可加害。”

“我答應。”馮宥說的鄭重有聲。

“那就好。”公孫渡凝重的面容舒緩了些,“馮兄,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馮宥一愣,擺手道:“儘可說來。”

“我死之後把我的屍身送回烈國,人死應當葬於故里。”

“這也容易,不知葬在何處呢?”

“牛峰谷間的山林中吧。”公孫渡感慨道,“我這兒一生難以割捨的人有三個。一個是敬我如師的武烈王,另一個是今生虧欠太多的月兒,還有一個便是視若知己的你啊!”

馮宥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垂下煙鍋的動作慢了許多,他轉過頭大步而出。曹觴擋在門口,看到公孫渡揮手示意,心有不甘地讓到了一旁。

葉逍凌撐開了紙傘,跟在獨眼老人身後。

馮宥在走廊裡停了一瞬,也不回頭:“如果我估算不差的話,瀛王大後天將會歸天,你可要早做準備啊。”

說完,兩人穿進了迴廊的陰影裡,只隱約能看到一把黃色的紙傘在雨中漸漸遠去。

“曹觴!”公孫渡用命令的語氣說道,“明天一早,你隨月兒一齊出城,離開這兒走的越遠越好。”

“公孫先生……”曹觴多少察覺到巨大的危險正在臨近,雙腿一彎跪倒在地,“我走了誰來保護您呢?我絕不走!”

“你留下來也是沒有用的。這一次……就算我求你了。”公孫渡竟對着他的侍從長拜下去,這裡最大的禮,即便在君王面前他也不曾跪拜。

“先生,您快請起……”曹觴趕忙伸手去扶。

“爺爺。”蘭舟月不顧一切地撲到在他懷裡,淚光閃閃,“爺爺,我們離開這兒吧。現在就走,月兒……求您了,您不能丟下我,不要趕我走……”

“先生,您快起來。”面對絕境,曹觴也沒有如此慌亂過。

公孫渡執拗地問道:“是不是你答應我了?”

“答應,答應,什麼都答應。”

“好,那就好。”公孫渡放心地笑笑,替月兒抹去臉上的淚珠,緩緩說道,“我說過的,這是我欠他的。還有,不能因爲我讓這兒城中數萬百姓一同遭殃。就讓我最後做點事情吧,我這兒一生殺戮太多,來生再贖罪吧。”

蘭舟月死死抱住他不放手,心有再多不願也只能嚥到肚子裡。老人輕輕拍着她的背脊,神色淡然。

公孫渡一回頭,瞧見了案上那盤和棋,若有感慨地呢喃道:“這樣的結局也很好啊……”

(本章完)

第六十章第四章第八十一章第九章第三十五章第二十七章第三十二章第八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三十三章第七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四十三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九章第七十章第二十八章第四十六章第六章第五十八章第六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九章第六十七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五章第四十三章第四章第二十四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七章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第七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十章第八十二章第三十一章第六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三十八章第八十三章第三章第七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五十四章第六十六章第十四章第四十三章第十五章第八十一章第五章第八章第四十四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七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五章第三章第六十八章第十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四章第七十三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八章第三十章第八十四章第八十四章第三十二章第十章第七十九章第三章第三十六章第五十二章 (下)第十四章第二十六章第九章第七十二章第四十二章第六章第二十三章第十八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三十九章第十六章第十二章
第六十章第四章第八十一章第九章第三十五章第二十七章第三十二章第八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三十三章第七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四十三章第十七章第二十八章第九章第七十章第二十八章第四十六章第六章第五十八章第六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九章第六十七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五章第四十三章第四章第二十四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七章第四十一章第四十二章第七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十章第八十二章第三十一章第六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三十八章第八十三章第三章第七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七十九章第五十四章第六十六章第十四章第四十三章第十五章第八十一章第五章第八章第四十四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七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五章第三章第六十八章第十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四章第七十三章第三十一章第十八章第三十章第八十四章第八十四章第三十二章第十章第七十九章第三章第三十六章第五十二章 (下)第十四章第二十六章第九章第七十二章第四十二章第六章第二十三章第十八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五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三十九章第十六章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