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頭萬籟俱寂，偶爾走過一兩個巡街的哨騎。高牆上立着四個人影，不遠處的樹下不久前剛發生過一場爭鬥。其中一人率先從牆頭躍下，緩步來到樹底擦着了火石，蹲下|身在地上翻弄着什麼。
高牆上有人開口說道：“謝家的二小姐怎麼會跑來這裡？宗主只得到風家和南宮家的大力支持，聽說和謝家的關係並不好。”
一個蒼老的聲音接話道：“謝家更傾向於支持穆伯，宗主的地位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不穩固了，很多人心裡明白只是不願講出來罷了。”
“那就是受到穆伯的委託了，沒想到謝家的二小姐也會失手。那個墨斬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我們天誅的事情。”
“我也想不明白。”答話的人說着一手按住牆頭攀牆而下，靈巧的像是一隻壁虎。他快步來到樹下的男人身後，藉着火光可以看到是一個瘦高的老者，披着防雨的墨色麻衣，戴着一頂釣魚人的斗笠，刀削斧劈的臉上多是細小的傷痕。
“怎麼樣了？有什麼發現？”他低聲問。
“‘杯影’被解除了，真是難以置信……除了謝家本家的人還沒有人能夠破解。”說話的是個精瘦的矮子，腰間掛着一柄彎刀，一雙細長的眼睛微微眯起。
“風羅山堂的堂主果然不是省油的燈，一直以爲地龍峰上羣雄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看來是我錯了。”瘦高老者說，“這件事非同小可，宗主聽了也會感興趣吧。”
“宗主派我們來我看是另有目的。”矮個子男人手裡捻着一根薄絲，已經斷開了不到一寸，杯影結成的網如今只剩下寸斷一地的絲線。
“有話就直說，對自己人也提防可不太好。”背後有人接話，另外兩個人正悄然走近，矮個子男人回頭瞧了一眼，那個提着長形箱子的年輕人腳步一頓，沒有走近。
“髏影，不要見外。你是宗主跟前的大紅人，他們提防你也是情有可原。”年輕人的旁邊是個褐髮長須的長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不肯賞臉，我可會生氣的。”
年輕人笑了一下沒有作聲，並肩和褐發男人來到同伴的近前。矮個子男人轉着狹長的眼睛沉默了片刻說：“穆伯和宗主不和私下裡傳的愈演愈烈，我看這次讓我們除掉蘇紫杉明顯是一個警告。雖然表面上看來是爲了防止事情泄露，說實話宗主這次的決定還是太冒險了。”
“我看是你太多慮了，他們兩個可都是心計很重的人。”褐髮長者冷笑，“像他那樣的人又會在乎誰的死活，蘇紫
杉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舍掉了是很可惜，不過他還能訓練出同樣出色的‘木偶’。”
“我是最不願意看到天誅內部爭鬥，有時也很迷惑，我們的存在到底所爲什麼？”
褐髮長者對着矮個子男人一笑，“木灃，聽說你和蘇紫杉有些交情，是不是心中不忍呢？”
木灃苦笑着搖頭：“她其實是個很可憐的小姑娘。到頭來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也沒有，穆伯情願捨棄她來緩和與宗主的矛盾，就是死也死的不明不白吧。”
“像我們這樣的人又有幾個死的明白？”褐髮長者反問，話裡帶着低低的嘆息，他瞧了一眼身旁的年輕人，此人半轉過頭正望着街北入神。
“髏影，是不是對手太過弱小讓你提不起精神，還是怪你太過出色了呢？”褐髮長者沒有看他，彷彿自言自語，“殺一個女人，你終究是不太情願吧。”
“在家鄉待得久了，只是想到外面的世界走走。”髏影聲音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我不殺女人，你們都知道的。”
這個叫髏影的年輕人和褐髮長者交談的時候，另外兩個人退開一段距離，像是在躲避瘟神那樣，特別是木灃看到那支長形的箱子，眼裡帶着深深的戒懼。
“其實宗主派你來也是爲了監視我們，他誰都不會信任吧。哪怕是爲他出生入死多年，誓死追隨他的穆伯……”褐髮長者仰起頭，用力地吸了口氣，“其實我也找不到再追隨他的理由，既然已經錯了那就錯下去吧。”
“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髏影漫不經心地問道。
“原來你並沒有在聽啊。”褐髮長者自嘲地笑笑，“一個老朽的傢伙至少有什麼可以教你，你總是這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是交不到朋友的。”
“對錯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髏影轉身離去，“像我們這樣的人，最後大多不都是死在朋友的手上嗎？”
褐髮長者啞然，看着年輕人的背影微微搖頭，“倔強……總有些事是無可奈何的啊。”
他說着招呼同伴回去，年輕人已經走遠了，他聽到風聲裡低低的回答，依舊是那副決然的腔調，“我不需要朋友，等到有人提着刀來殺我的時候，我就不會心慈手軟……”
“哥哥的死給他造成不小的打擊吧。”長者沉吟，臉上隱隱有些悲傷，“足能讓一個溫順的孩子變成這樣……究竟是南宮家的幸運還是災禍呢？”
夜已過三更，客棧一處廂房內依舊亮着燭火，窗邊佇立着兩個人影，久久不動好像月色投下的
剪影。
“彭大哥的傷怎麼樣了？”
“幸好沒傷到要害，可能要修養半個多月才能下牀。”
“那我就放心了……”接話的人重重吐了口氣，兩人很快沒了話題，各自陷入沉默。
蘭舟月悄悄打量着墨斬的表情，自從回來之後兩人就很少交談，她覺得墨斬好像變了個人，也許是還不習慣他長久的靜默。
寂靜中隱隱帶着壓力，蘭舟月緊抿着嘴脣還是開口了：“你是不是怪我……彭大哥的事，就沒什麼要對我說的？”
“別誤會。”墨斬對着夜色依舊沒有看她，“想不到天誅的刺客會跑來這裡，我一路都在想一些事，怎麼也想不通。對了，你怎麼會得罪天誅的人？”
“是那個蘇小姐要殺我，拆穿了我的伎倆八成是惱羞成怒了吧。還不都是爲了找你……其實……說來話長的。”
“蘇小姐？”墨斬一挑眉。
“怎麼？宜春樓的蘇紫杉你沒有聽過？”
“有所耳聞。聽說是宜春樓的頭牌歌姬，容貌絕豔，琴技也是絕世。”墨斬話音一頓，盯着蘭舟月的眼睛，“她是天誅的刺客麼？就知道此人不是紅塵女子那麼簡單。”
蘭舟月聽出了話外之音：“墨公子聽到了什麼風聲嗎？”
“近幾日有人在暗中監視我，我跟蹤過這些人，他們進了宜春樓。我曾想到樓上去看看，沒想到暗處安置着人手，防範幾乎密不透風。”
“蘇小姐做事一向小心謹慎。”蘭舟月像是在讚歎又像是在譏諷，“可惜也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我們之間的帳我會好好算一算。”
“我看對你下手未必是受她的指示。”
“爲什麼這麼說？”
“她也是完全聽命於‘教長’。天誅裡有四大教長，分別掌管着暗部、影部、幽部和寂部。謝家在天誅中地位非同一般，能差遣她絕非是蘇紫杉可以辦到的。”
墨斬無視蘭舟月好奇的神情繼續說道：“我在那些監視者口中聽到一個白衣公子在尋找我，當即就想到會是你。幸好我趕來的及時，若是蘇紫杉要殺你，憑她的謹慎不會留我這個活口。”
“你怎麼對天誅這麼瞭解？”蘭舟月忍不住問，“還有你怎麼知道來殺我的女人姓謝？”
“這個你不必知道。蘭姑娘，我要勸你一句——被天誅盯上，危險隨時都會逼近！你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的好。”
“天色竟然這麼晚了，墨公子早點休息。”蘭舟月說完快步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