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會議散後,卓絡剛回到住所就有人後腳跟來。幹莫罕此時跑來不會平白無故,兩人在小桌落座,邊喝酒邊聊。

“卓叔,你覺得薩貊這個人真的是來交好的?”

“表面之詞,絕非本意。”

幹莫罕微微一驚,杯子裡的酒水溢出了幾滴,“那你剛剛怎麼沒說?”

“其實那顏心裡也明白,把你們找來不過是爲了考驗。”

“考驗什麼?”幹莫罕一臉疑惑。

“想聽聽你們辦事的想法、還有做法,你和查克蘇之間總有一個會成爲那顏,以後做的每個決定都關乎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剛剛你的那番話顯得草率了些,好在沒有暴露出殺戮的想法,不然——”

幹莫罕聽懂了他話裡的意思,忍不住跟道:“難怪,這種事阿爸向來都是找你商量,無故把我們找來原來如此。”

“你還太年輕,想法比較單純,還以爲再過幾年他纔有讓位的念頭,沒想到竟會這麼快。”

“卓叔,你說的可是真的?”幹莫罕神色激動,期盼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快了,可能過了冬。”卓絡說,“那顏中意的人或許不是你。”

“不是我?那會是誰?”幹莫罕離座而起,目光霎時變得陰冷。

“別急。”卓絡揮手示意他冷靜,“對於挑選繼承人的事那顏曾問過巫醫。”

“問他做什麼?”幹莫罕一愣,巫醫雖然享受着貴族的待遇卻並非部落的人。

“不要小瞧那個老頭,他懂得事情比我還要多。”

“那他有沒有提到我?”

“這件事不能對任何人講,最信賴的人也不可以!”卓絡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幹莫罕連連點頭,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護衛聽到了一些話,巫醫說你是適合不過的人選,只是天性好強、心有野心很可能引來禍亂。你弟弟查克蘇雖不及你,至少可以給部落帶來長治久安。知道你父親想要的是什麼嗎?”

“想要河汐部落上的族民聽他的話,當那顏就該有威嚴、膽子夠大,那樣別人纔會怕你。”

卓絡搖搖頭,“你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沉默的人,心腸像你三弟達倫,是現實促使他變成這樣。他也想做個仁慈、溫和的那顏可舍老背叛了他,威嚴不代表強勢,慈愛也不是軟弱,你父親想要的不過是太平。”

“那阿爸多半會選查克蘇了,卓叔,我該怎麼辦?”

“河摩那顏的到來,對你或許是個機會。”

幹莫罕一臉困惑,耐心等他把後面的話說完。

“想想看,如果你當上了那顏,此人日後必定會是你的大敵。”

“卓叔的意思是……”幹

莫罕舔了舔嘴脣,殺機畢露。

“等我會面過後,再做決定。”

疾風掠過曠野,少有的風漏入帳內,轉眼就要入冬,有人已經擺上了火盆。河汐草原上的冬季時常下雪,伴着大風,即便部落間有爭鬥也要被迫停止,冬季是最安寧的時候,族民們會早早儲備過冬的肉乾和酒,一方面是爲了招待串門的客人,另一方面也是犒勞自己一年以來的辛勞。

若是提早睡覺不願人來打擾會在帳門掛一頂帽子,幾百年前部落的人都有戴帽的習慣,面見那顏或是地位高貴的人要主動摘帽,亦或是心裡尊敬的人死去拜祭時,其中也包括入睡這層含義。

卓絡從木櫃裡摸出一頂裘帽,時候尚早還沒有睡意,不過巫醫道別、河摩那顏前來賀壽以及選繼承人的事攪在一起,心裡有些煩亂。

“卓叔。”帳外有人喊了一聲。

來者話音剛落就急急忙忙地跑進來,裙襬掛着的珠子劈啪作響,卓絡已經換上了一副笑臉,從櫃子裡拿出一罐清淡的米酒。

“這麼急,可是有事?”卓絡問的隨意。

“聽說桑叔明天就要走了,是真的嗎?”

“是。”卓絡點點頭,“就是爲這件事嗎?”

“纔不是呢。”格日樂東張西望卻不言語。

“你在找什麼?”

“桑叔送給我的禮物,被你藏哪裡了?”

卓絡忍不住笑,“不說我還真的忘了,是柄極利的短刃,我還真有點捨不得送人。”

格日樂鼓起臉來,“卓叔不準耍賴,那是給我的東西。”

卓絡就喜歡看她着急,慢悠悠地從懷裡掏出那柄銀色的短刀,“鋒利的很,防身之用平時不要亂碰。”

格日樂早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奪過,短刀的外形很是漂亮,特別是那具狼頭盡顯霸氣。她握住刀柄難掩臉上的興奮,刀刃離鞘像是有涼風打在手掌,純黑的刃鋒微微彎曲,燭火映在上面無光無影。

格日樂像是呆了,凝視着手裡的刀,不管是外形、重量還是觸感都遠超她曾使用過的兵刃。無需去試握在手裡就知道它鋒利的程度。

“這柄刀曾經是誰的?”格日樂忍不住問。

“說是個北陸人,聽說去了荒墓領就沒有再出來。”

“他死了嗎?”

“不知道。”卓絡說,“幾十年前的事了,巴桑或許知道,不過他說只見過那個人一面。”

“有什麼疑問嗎?”格日樂看到面前的男人眯着眼睛,話裡帶着不確定的語氣似乎還有下文。

“我想那個人還活着。”

“爲什麼這麼說?”格日樂驚得瞪大眼睛。

“巴桑若只見過他一面,怎麼會知道那麼

多北陸的事兒?”

“那他爲什麼要騙你?”

卓洛飲了口酒,搖了搖頭,“北陸人不遠萬里地跑來,若不是爲了經商一定抱着其他的目的,誰知道心裡在想什麼。巴桑和那個人應該是朋友吧,外鄉客向來不該過問太多的。”

“我也見到這麼一個人。”格日樂忽然說。

“是嗎?”卓絡略感好奇,“什麼時候?”

“前幾天,在海牙鎮上。”

“你接着說。”

“是個很奇怪的人,喜歡喝酒,喝不同地方的酒。”格日樂想了想說,“看起來不像個行商客,腰上掛着一個皮袋子,裡面裝着武器,獨自僱船來的。”

“僱船?”卓絡一怔,西面海上常來一些經商的人,除了一條共通的海道受到相應的保護,其餘的海路都很危險常有些部落的人經過搶劫過往船隻的貨物。走海道要花一筆重金,很多貪財的商人不願出錢會僱些小船冒一冒險,行進緩慢載客也少,唯一的好處就是不用等,付錢就可以出海,船伕也都是膽大的人,走這一遭就夠幾年的花銷。

能僱船到南陸其一此人非常有錢,其二他的膽量很大,一路平安到了海牙鎮毫髮無損不知是運氣太好還是另有其因。

“在哪裡能找到他?”

“怎麼,卓叔你認識這個人?”格日樂有些吃驚。

“只是好奇,我也是個愛酒的人。”

“那個人姓陸,不知還在不在鎮上,我明天去看看。”

“不必爲此專門跑去,我也只是隨便說說,何況眼下還有很多事等着去辦。”

格日樂點點頭,喝了一口米酒,面前的男人突然沉默下來,低頭想着事情。她打算告退把短刀束在腰帶上,正要起身。

“你的三位哥哥,你覺得誰更適合當那顏?”

格日樂愣了一下,男人問的隨意話裡卻帶着幾分認真。

“二哥吧。雖然大哥更像阿爸,可我更喜歡二哥。”

格日樂想到了什麼,又急忙跟了一句,“蒙塔說二哥和卓叔很像。”

“這樣啊……”卓絡朝她笑笑,“過了冬你就十七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紀,怎麼一點也不爲自己的事情着急。”

“什麼嘛,我纔不嫁人!”格日樂扁了扁嘴,“誰說到了十七歲就要嫁人的,都是過去的風俗,二哥都還沒結親呢。”

“可他是男人,晚一點不打緊,可能一年就會結幾回親。”

“那卓叔怎麼還沒成親?”

卓絡眼裡有什麼一閃而過,臉上盡是尷尬的笑,“你這兒丫頭可真是伶牙利嘴,都說北陸女子是刀子嘴,拳腳不行。白夫人可是個賢惠、溫柔的女人,在你身上怎麼就看不到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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