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是……”店內夥計犯難地看着桌上的黑衣男子，他進來久坐有一陣子了，從穿着上看不算窮酸，可什麼也沒點白白佔了一個位子。
“怎麼了？”墨斬心事重重的，沒太在意他的走近。
“客官，一入夜來喝酒的客人會很多，您是不是……”
“我在等人沒心思喝酒。”墨斬掏出一塊碎銀丟給他，匆匆轉過頭去。
夥計趕忙陪着笑臉轉頭去招呼其他客人，簾子被挑開一角有人走進門來，他小跑着去迎卻觸到一雙冷冷的眼睛。
心裡莫名地生出一股恐懼，他竟然不敢開口呆愣在那兒，男人很快從他身邊擦過。
墨斬站起身來，右手扣着刀柄，這個人如約地來了，他要殺人不會分時間和場合也不會有明顯的徵兆。
男人看到他露出警戒的神色，在五步外停住，“爲什麼要寫信給我？”
“因爲一個人。”
髏影當時在客房休息，有人把信從門縫塞入，信上只是說在這家酒肆碰面，最讓他在意的是這樣一句話“蘭舟月我知道她在哪裡。”
這個人是蘭舟月同伴，髏影還記得那晚的交鋒，女人很在乎這個男人出城前的告別也是去見他。
“我的時間不多，長話短說。”髏影走近在椅子上坐定，習慣性地把箱子立在腳邊。
兩人相隔不過一張小桌，墨斬心臟跳的飛快，他設想過碰面時會發生的諸多情況，此人表露出近乎友好的一面實在讓人始料未及。
墨斬隨後也坐下了，面對一個人他還從未如此慌亂過，氣氛並沒有由此得以緩和反而越發地緊張。
“我有幾件事想問你。”
男人沒有應答，不知是應允還是回絕。
墨斬猶豫了一下說：“你和蘭姑娘之前並不認識對吧？”
“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墨斬小聲問，其實他對蘭舟月知之甚少，問題雖然有點荒誕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她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女人。”髏影沉默了一會說，“除了我娘。”
“她怎麼會和你走到一起？若不是受到比迫……”墨斬不敢說下去了，直直地盯着對方的眼睛。
“我不清楚。”
“不清楚？你的話我不明白。”
男人眉頭跳了一下，墨斬驚得幾乎要拔刀，他的手始終按在箱板上，危險隨時都會降臨。
“是她執意要跟我走的，我沒有比她。”
墨斬咀嚼着這句話，審視地看着他問，“若真是這樣那晚我帶她走，你爲什麼要阻攔？”
“你這樣做對她很危險。”
“什麼危險？”
“你保護不了她的，我知道你和蘇紫杉在一起，蕭慕和守望人都在找她。”
“蘭姑娘這樣做是怕連累我？”墨斬叫出聲來，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難怪她走的那麼突然。
“她很在乎你。”男人移開了視線話音很輕。
“那你呢？”
“什麼？”
“你很在乎蘭姑娘對不對？”墨斬急切地問。
男人沒有作聲，墨斬還以爲這個回答他不會等待多久，心裡不免有些忐忑，若估算有錯的話繼續談下去也就沒有意義了。
“我不知道。”
等了又等卻聽到這樣一句回答，話到嘴邊只好又咽回去，他想着該以怎樣的方式不驚動他安全離開這裡。
“我喜歡她叫我阿郎這個名字。”
墨斬不解只好等他把後面的話說完，和此人談話實在是件考驗人的事兒，他心裡在想什麼摸不着頭緒，說話也是這樣。
“我想帶她去個地方，只是很想。”
“那晚蘭姑娘上了馬車，我卻沒有在約定的地方見到她，你追上去有看到什麼嗎？”
“沒有。”髏影說，“她十之八|九是落在了蕭慕手上，幽之使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被騙了！”
髏影臉孔突然陰沉下來，目光如同兩柄刀鋒射出，“你說什麼？！”
“蘭姑娘並不在蕭慕手上，而是……”
髏影少見地神色急切，用眼神催促他說下去。
“而是被你同伴抓走了。”
“你爲什麼這麼確信？”
“我沒有十成的把握，不過蘇姑娘說守望人中有個叫木鬼的很在行偵察，你也見到了連我這個陌生人都能找到你的下落，更何況是他。”
髏影近乎比問道：“他爲什麼這麼做？”
“我不清楚，不過知道天誅的太多秘密是沒有活路的。”
髏影搖頭，“我不信你的話。”
“你若是真的在意蘭姑娘，最好留意這個人。”墨斬說着站起身來，“我很想見到木鬼，可惜我找不到他。”
髏影低頭沉思着沒有再應話。
“對了，忘了說我和她只是要好的朋友，如果是爲了氣我大可不必去親一個生人的臉。”
髏影轉頭看着他，黑衣男人快步出門去了。
髏影隨後站起身來把箱子掛在肩上，一旁的酒客還在談論天心樓蘇紫杉的獻藝。其實在他心裡對這個女人也有一個算得上親暱的稱呼，蘭舟月總是聽到“喂”、“你”、“那個”……之類的名字有點不滿特此還發過一番牢搔。
難得的是他上心了，那個稱呼就在嘴邊好幾次都叫不出口，他在心裡低低地說：“阿月。”
夜有些深了，這一次蘇紫杉並沒有把她的計劃全盤托出，只是說想好了脫身之策。至於怎麼在衆目睽睽之下逃走尚不可知，墨斬混在戲樓外徘徊的人羣中，蘇紫杉果真在裡面，她的歌聲輕緩幽婉，琴伴放歌會有一抹哀傷悄然地涌上心頭。
墨斬只能暗暗着急，除了耳畔聽到喝彩聲裡面發生什麼一無所知，不知過了多久人羣爆發了小小的搔動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尋常。
“小哥，發生什麼事了？”墨斬急忙拉住從戲樓走出的一位青衣男子，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躁動的氣氛正在快速蔓延。
“誰知道，蘇小姐下臺去換舞裙可等了又等不見人來，這真是……”青衣男人還沒說完，面前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月亮破雲而出，昏黃的月色傾灑將大地映得微亮，風不急不緩吹得樹葉沙沙
地響，凌亂而又清脆。
女人快步走着，即便是彈琴起舞這種習以爲常的小事竟耗費了大半的體力。她大口喘着氣只覺全身軟弱無力，額頭的汗珠不斷地滾落而下。
其實她這次露面對逃脫守望人的追殺並不抱任何希望，若不這樣做蘭舟月很可能會被害，她不願看到墨斬陷入兩難的境地。墨斬只能守護一個人，那個人不該是自己，何況整件事和他並沒有太大關係。
她正趕去北門，有一輛出城的馬車正等候在那邊，若能僥倖逃生就離開這裡，以後該作何打算她還沒有想過。
“你的做法比我預想的還要簡單。”巷口裡有人說，“甚至讓我有點失望。”
“木鬼……”蘇紫杉聽出了這個蒼老低啞的聲音是誰，她腳步隨之頓住擡頭看着幾米遠的一株樹冠。樹梢中露出了一線光芒，那是明亮的刀光在眼中一閃而滅。
“是你來殺我，很好。”蘇紫杉說，“在死之前，有件事我想問清楚。”
“說吧，你能僥倖活到現在再多活幾秒鐘也無妨。”
“蘭姑娘是不是被你抓去了？”
“那個和髏影在一起的女人嗎？”木鬼像壁虎那樣攀下了樹枝立在樹影裡，他刻意沒有走上前來大體能看清頭上那頂斗笠。
“辦事我向來不喜歡猶豫不定，可是這個女人讓我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把她殺了？”蘇紫杉話音帶着顫抖。
木鬼邁出了三步全身都暴露在月光下，他略低着頭斗笠壓着鼻樑遮住了容貌，刀柄被反握收在手腕一側這是刺殺的慣用姿勢。
“還沒有，幽之使勸我不要急着動手。這個女人早晚都會死的，你們來往甚密交情不一般吧，不必心急她很快就會陪你了。”
“你最好不要殺她！”
“爲什麼？”木鬼好奇地停下步子，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不過五米，殺掉一個重傷之人實在是輕而易舉。
“南宮髏影很在意這個人，你應該很清楚。”
“消息還真是靈通，是墨斬告訴你的吧，這一次他怎麼沒有來救你？”
老者話裡盡是嘲諷之意，蘇紫杉倒也不惱淡然地笑笑：“我既然做出脫離天誅的舉動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該面對的逃避下去是沒有用的。”
木鬼哼了一聲，“上一次幽之使沒有殺你不知是有意還是力不從心？他是個辦事效率很高的人，這一次卻有點反常。”
“南宮髏影從來沒對一個生人親近過，看在你們是同伴的情分上，希望你放過她一條生路。”
“同伴？”木鬼大笑起來，“在那個年輕人眼中同伴是最大的敵人，他一直忘不掉哥哥的死，有時觸到那雙眼睛心裡會莫名地慌張。”
“雖然搞不懂那個女人和他的關係，不過守望人的責任就是保守秘密，這一點上我自認爲還算是出色。”
這也是宗主派他前來的原因，一方面監督幽之使的一舉一動，另一方面確保保密工作不出任何閃失。
木鬼腳步突然快了，本打算從暗影裡實施刺殺，以女人現在的傷勢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蘇紫杉亮出了袖子裡的短刀，她自知根本擋不下一擊依舊攥緊刀柄生死一搏。
“木灃是因爲你才死的，人一旦有所顧慮就活不長了，比如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