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與白於裳雖拂了芸凰的美意是爲大逆不道,但好在此二人都是時下的寵臣,故而說兩句好話,拍兩個馬屁也就將此事應付了過去,且那十名男子也只好被安置進後宮。
這時外頭竟下起了淋淋的小雨,且細細密密落的越來越暢快,白於裳與未央一道並肩而立在廊上打算稍等一會。
春季之雨沾溼了衣裳還是有些寒涼的,桃花隨風雨而散,重重落了一地,國師大人竟不自禁生起了些鬱郁心情。
“國師大人很是不該拂了陛下的美意讓府上父親大人焦心吶。”未央悠悠出言,一面側臉去瞧白於裳的愁苦形容。
白於裳收拾心情,輕刮未央一眼,又靜看外頭越落越大的雨,暗諷道:“丞相大人這是何必呢,一個吃茶的操一個喝酒的心,豈不是自討沒趣。”
“原來國師大人並不急切,可是有人比國師大人更爲焦心吶。”未央嘴角輕揚,笑意越發明顯。
白於裳心中發虛,轉身細瞧未央,問:“丞相到底是何意思?”
未央負手而立,斜視白於裳,緩緩講明:“聽聞你府上父親大人很是急不可耐,到處替你張羅娶夫之事,不管家境身份如何,只要願意嫁者都來者不拒,可惜卻尋不到一個男子。而今得知你謝拒陛下之美意,不知要氣成怎樣呢。”
“那也是白某家事,幾時需要丞相大人來費心傷神。”白於裳很是不悅,走近未央面前二步,與之對視,冷笑道,“何況丞相大人眼下也是光着屁股吹風,府上也同樣無夫無妾吧。”
未央很是不以爲然,去瞧外頭的雨,說的輕巧:“未某又未有逼婚之人,何況更不是沒的挑,只是不想挑罷了。”
這一句話狠狠戳中了白於裳的痛處,頓時連臉色都變了,垂手輕捏袍緞,瞧着外頭的雨越落越大便覺煩燥,嗤了一聲:“丞相也只有此事可以在白某面前得意得意了。”
未央輕笑出聲,說的一派正氣:“咱們好歹也是同朝爲官,未某也只是替國師大人着急罷了。”
“不必急,這夫自然是要娶的,到時絕不會少丞相大人一杯喜酒。”白於裳言語的稍有負氣。
“聽聞衛子虛大人言,國師大人娶夫不僅要邀請其師傅師母,且還有三千同窗師友,想想這場面很是令人羨慕吶。”未央說的很是正經,口吻卻有嘲諷之意。
白於裳心中一怔,更覺愁悶。
未央自然不曉得白於裳與衛子虛之間的約定,又對她告之:“衛丞相說下下月又要來訪梧棲,說定要國師大人前去迎接。”
“什麼?”白於裳委實被嚇了一跳,她甚有些慌張。
“國師這是怎麼了?”未央一臉疑惑,覺着白於裳的反應有些過激。
白於裳定了定神,便言:“難道說他是來賀豔姬金榜提名的?”
“國師以爲如何?”未央反問。
“真是可笑。”白於裳冷嗤一聲。
“說誰?”未央挑了挑眉。
“衛子虛未免太過猖狂,他以爲那豔姬定能做得了左相之位嘛?”白於裳曉得衛子虛這貨是怎樣的意思,既然豔姬自願不肯充其後宮當男寵,便順水推舟讓他干涉梧棲朝政。
“淺蒼的手一向伸的很長。”未央訕訕而笑,後又言,“指不定這一計也在其中,目的本不在後宮而是是想往朝前走。”
“果然是個傀儡,不聽之任之就是死路一條。”白於裳蹙眉輕嗤,無不可惜嘆道,“梧棲的細作真真令人頭痛,一點有關淺蒼的重要消息都得不到,倒是淺蒼時不時的總塞點眼線到跟前,而這個豔姬更是最大的一個麻煩。”
未央輕捻衣袖,淡言:“打不得罵不得,還要寵着他。”
白於裳心生一計,忽往未央那裡瞧去,正色道,“不如我們將他策反吧。”
未央凝望住白於裳,終於問:“誰去?”
“當然是丞相大人了。”白於裳自上而下細掃一遍未央,說的有條有理,“丞相有傾城傾國之貌,琴棋書畫又是件件精通的,這美人計絕對是萬無一失,準保豔姬倒在大人的石榴裙下。”
未央暗忖白於裳這是存心在掰彎他吧,卻不惱反笑,言語的描不經心:“而今國師大人手上有豔嬌的救命方子,應該國師去策反纔對啊。”
“那就……”白於裳對着未央咪咪笑,笑的很有些壞意,“雙管其下?丞相先來軟的,若說他不肯,再來硬的。”
未央拂袖不語,全當未聽見,他纔不會受白於裳的擺佈呢。
外頭雨中緩緩走過來一名打傘的綠衣女子,對着未央福身道:“大人,奴婢給大人送傘來了。”言畢將手中的一柄未開的傘遞到未央面前。
未央優雅伸手接過折骨傘撐起,上有一朵蘭花清雅,才走下臺階幾步,便又迴轉身來對還立在廊道的白於裳虛情假意起來:“這雨怕是落不停了,國師大人要不要與未某一道?”
“不必了。”白於裳斷然拒絕,她纔不信他有如此好意。
“那國師慢等。”未央淺笑着轉身大步離去。
白於裳暗忖天底下怎會有未央這樣的人物,說他聰慧又覺着太過狡詰,講他正直又透着一股子邪味,贊她無雙美貌又有些過於硬朗,實在是個瞧不透的人。
她也無力去關心未央,眼下還是解決與衛子虛之事要緊。
這雨一時半會是下不停的,白於裳終不願再等,擡起袖子就要往外衝,還沒走幾步便覺有一把傘置在自己的頭頂上,詫異轉頭一瞧,卻見是一位清秀的男子,暗忖這人好生面熟吶。
雲清儘量讓自己的笑容看着不太膩味,但明顯白於裳根本就沒認出他來,只聽她問:“你是哪位?”
“國師大人不記得雲清了,那日在秘書監有過一面之緣的。”雲清微微低眸,不敢與白於裳相視,言語的輕聲柔氣。
白於裳細想了想,才終於記起,當下便對雲清打量起來,覺着他今日看着到比那日稍顯成熟,這身藏青色的長袍穿的俊朗清爽,但性子還是如那日一般很是羞澀,對他點頭笑道:“記起來了,那日你蹲在牆角校對。”
“是,大人好記性。”雲清臉色微紅,稍打望白於裳一眼又低下眸去,“雲清送大人一路。”
白於裳言謝,與雲清一道往宮外去,二人走的稍有緩慢,且還透着一些尷尬,畢竟男女有別。
“下月科考也允有男子參加,你可有報名?”白於裳沒話找話,竟想起了這個碴。
“有。”雲清稍顯緊張,特別是白於裳身上那若有若無的香氣薰的他飄飄然,連身子都有些小哆嗦。
白於裳覺着雲清的身子在抖,便往他那頭望去,卻見大半個身子都被雨淋着,擡手將傘往他那裡推了推,只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令雲清越發感動,將傘更往白於裳身上遮,輕言,“這點雨不算什麼,國師大人別淋着纔是。”
“我是一女子,你是一個男兒,自然身子比我弱些的。”白於裳很大氣的又將傘往雲清那裡推了推,用力緊握住傘柄示意他不必推卻。
雲清的臉頰更顯紅暈,緊抿了抿嘴脣,往白於裳那裡打望一眼,又說:“前幾日聽聞大人受了風寒,而今可好些了?”
“並無大礙。”白於裳未想太多,只當一句客套話,看到前頭就是宮門口,便言:“你且送我到那處就好,外頭有馬車等着不必打傘,你也早些回去,以免受了涼。”
“雲清的身子不弱,送大人上馬車。”雲清執意要送。
白於裳覺着這孩子真是憨直,只輕笑不語。
“大人下馬車也需撐傘,將這傘帶去吧。”雲清擔心白於裳身子太弱,怕是經不起這場雨。
“府上自有人打着傘來接。”白於裳見雲清渾身上下都盡數溼了,臉頰上還貼着髮絲,便從衣袖中掏出絹帕遞到他手上,言,“回去趕緊換身衣裳吧,莫要着了涼。”
雲清先是一怔,而後顫顫抖抖緊握那方紫色絹帕,感激道:“多謝大人。”接着就是一個噴嚏。
白於裳詫異,還真是病的快啊,但見他臉色蒼白又催促道:“你快些回去吧。”言畢就往自己的馬車裡鑽,又囑咐他兩句了就讓車伕前行。
雲清一手撐傘一手握帕,靜瞧白於裳的馬車漸行漸遠沒了蹤跡纔打算回去,卻見雲琪正立在他的身後,委實嚇了他一跳,連忙低眸:“姑姑。”
“看來國師大人對你也甚有關心吶。”雲琪盯着雲清手上的那方絹帕淺笑。
“只怕雲清配不及國師大人。”雲清覺着自己無貌無才無德怎能討得人歡心。
“你不必妄自菲薄,論家世門第,我們雲府也未落的他白府太多,何況她又是個沒人要的,有你這樣心甘情願嫁她的就該偷笑了。”雲琪倒覺着不必把白於裳想的太過高貴。
她,從來都沒有的選擇。她若還要嬌情,只怕這輩子都別指望娶夫了。
“可國師大人未必會歡喜雲清。”雲清心生擔憂。
“她怎麼就不會歡喜你了?”雲琪細打量雲清一番,用自己的絹帕輕拭他下巴處的雨水,笑言,“我們雲府的男子嫁的都是朝庭重臣,你又是生的極爲漂亮的,有何懼?”
“姑姑,還是待雲清考取功名了纔好去求親吧。”雲清很是不安,更有些自卑,“何況國師大人歡喜的心上人確實是凡人比不及的。”
“那是她喜歡,人家未必歡喜她,若說兩情相悅,早就住一府上了。”雲琪輕嗤一聲,又輕拍雲清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行了,此事姑姑替你辦,就算她眼下不喜歡,往後也要她喜歡。”
雲清一臉詫異,不明白自己的姑姑會用怎樣手段,只愣愣看着雲琪離去的身影又緊了緊手上的絹帕,暗忖只要國師不娶夫,他都還有希望,若說他日爲妾也是能夠的。
幸而沒被雲琪曉得,實在太沒出息了。
白於裳更未料到雲清只一面就鐘意自己的死去活來,她眼下正對着一塊玉佩發杵。
這是一塊稀罕的黃玉,質地細膩、光澤滋潤,且它不是通身的黃,通白底帶絲絲黃色紋理,依照這樣的天然紋路刻成一個蓮蓬,又有荷葉搖曳,湖水泛泛,可謂巧奪天工,手藝精湛。
“大人,這玉是點摘閣送來的,聽聞是家百年老號,宮中的玉雕都交由他們。”降紫立在一邊說明此玉的來路。
她原本是不想收的,但點摘閣的夥計實在難對付,硬是要留下。
白於裳從來不願收些個不明不白的東西,何況點摘閣與她也未有什麼交情,這是要做甚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