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於裳離開豔姬的院子之後便一直覺得心中有口氣在,卻不知是什麼氣,悶悶的令她極爲不舒適,眼下也真心不必食飯了。
“大人,我們要往哪裡去?”趕馬車的下人問。
“回府上吧,小睡會再去尋衛子虛。”白於裳只覺着累了,眼下還睏乏的很,便想假寐一會,卻聽底下人又言,“大人,衛大人來了。”
白於裳一掀車簾,就見衛子虛正立在下頭衝着自己淺笑,那模樣甚是令人可氣,她這纔要稍做歇息,他就來了。
卻也是無可奈何,一面暗念着自己亦不容易,朝中上下只以爲她日子過的愜意,卻未瞧見她也有爲國鞠躬盡瘁的時候,忙夥至此還要陪自己這位同窗,放下車簾深吸一口氣,而後下了馬車,對着衛子虛拱手作揖,客氣道:“剛要去尋浩然兄,這倒正巧了。”
“可否有幸與國師大人一同乘坐馬車呀?”衛子虛似笑非笑的凝望住白於裳。
“自然,浩然兄請。”白於裳也大方,請衛子虛先上馬車,自己緊跟其後。
馬車裡頭花毯鋪地,軟香枕墊,珠玉煙紗掛簾,香氣陣陣撲鼻,甚是要酥軟人的身子骨。
衛子虛不是頭一次坐這馬車,之前就感嘆白於裳會享受,想來這日子過的比他悠哉。忍不住又側臉打望起她,見她竟比求學那會更爲嬌美清麗,紫玉簪挽起齊腰長髮,男裝的打扮之下卻又透着女子的柔媚,且這皮膚似是比往年更要滑嫩許多,忍不住問:“雲汐兄近日用的什麼胭脂,這臉色極佳啊。”
白於裳甚有些得意,嘴角抑不住的露出一絲淺笑,卻只說了句:“天生麗質,自難棄。”
“雲汐兄這是不肯與我分享了?”衛子虛佯裝要惱。
“自然不是。”白於裳輕笑道,後又言,“臨走時讓浩然兄帶些回去就是了。”
衛子虛此刻纔算滿意,後又問道:“我聽聞這裡的仙子樓甚是有名,不僅有美酒佳餚,且更是美女如雲,是不是呢,國師大人?”
白於裳忍不住揚起一邊嘴角,嘲笑他:“浩然兄曾幾何時也變的這般好色了,亦或是想牽個如花美眷了回淺蒼?”
“雲汐你這是在吃醋?”衛子虛微一挑眉,眼眸發亮,盯着白於裳直瞧,瞧的我們這位國師大人臉色通紅,訕訕言,“自然不是,若說浩然兄歡喜,領一個回去也是可以的。”
“可我想領雲汐你回去,你願意否?”衛子虛往白於裳那裡挪了一挪,言語的很是認真。
白於裳不由自主將身子往一邊側,皺着眉言:“藥不能停啊,衛子虛!”
衛子虛只是笑,眯着雙眸盯着白於裳的臉龐不肯移視,又言:“你我之間可是有婚約的,難不成堂堂國師大人想耍賴不成?”
白於裳一聽此言便掀起珠簾往外頭瞧了瞧,又回過身壓低聲音警告衛子虛:“此事不可當真,不
過就是同窗時候的兒戲罷了。”
“你是覺着我配不上你,亦或是你歡喜女人?”衛子虛冷哼一聲,似要白於裳給自己一個交待,又言,“我怎樣也是淺蒼的丞相,與你這位國師大人地位相當,何況府上也都是皇親國戚,又是師出同門,可以說是一門珠連璧合的好親事吶。眼下你君主也要與淺蒼聯姻,你我亦不是越發要早早的提起這門親事纔好,何必還要人前作假呢。”
“你我不同國不同君,要見一面亦是件難事,還提什麼親事。”白於裳暗歎自己這一生難道就要栽在衛子虛的手上了嘛。
想當初是她太過大意,與他打了個賭,結果沒佔着便宜,反而要應這個承諾,說要嫁給他衛子虛。
原說這事若只有二人在場便可以抵賴,但偏偏他們師出風穀子,是頂頂有名的仁者之師,門下弟子三千,當時在場的就有不下十人,都是最拔尖的學生,且還各來自三國。
人,必守信爲先,故而此事沒那麼容易搪塞。
何況衛子虛眼下很拿它當件事,早已替白於裳想好了來去:“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自然是要隨我衛子虛去淺蒼咯。”
“我們這可不是你方纔說的理,爲何不是你衛子虛隨着我白於裳來這處?”白於裳不過就是想將他一軍,想想他這樣的是不會來梧棲的。
“好。”衛子虛竟一口答應了。
“不不不,浩然兄。”白於裳一時間之間失了方寸,她不知他竟然應的這般爽快,連忙勸道,“此事要再議,不可魯莽,你身系衛氏的一門榮耀,何況也該爲淺蒼君主盡忠,兒女情長是小,國家大事爲重,切不可任性妄爲。”
“兒女私情也關乎到一生一世,何況還涉及子嗣後代,怎叫魯莽,何爲任性妄爲?”衛子虛一臉正色,步步逼近,嚴肅至極。
白於裳終覺招架不住,只語重心長道:“你大可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勉強自己硬要履行,我們將其譭棄也是可以的,只是彼此不合適。”
“這事可有諸位同窗作證,你怎可以輕易說譭棄一言,你如何竟生出了這般言而無信的品性?”衛子虛似有慍色。
“這並非言而無信,只是不敢耽誤浩然兄,你我分隔兩國之地,再要相見亦不知何年何月,何況此事也無須旁人指點,我知你是重承諾之人,如今是我先要毀,絕不傷浩然兄一分體面。”白於裳終於實言相告,她萬不可能將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毀在一個玩笑上。
衛子虛面無聲色,只靜靜看着白於裳,終於嘆一句:“原來你並不鍾情與我。”
“是了。”白於裳重點了點頭,纔剛說出便覺失言,連忙又轉移開了話頭,“仙子樓什麼都有,彈琴歌唱舞蹈,全憑浩然兄高興,只管開口。”
衛子虛見白於裳這般驚慌失措,終忍不住訕笑起來:“雖說是個玩笑,卻也不能失信於天下,失信於同窗之友,當日尊師曾言明你若十九還未娶,便要應諾嫁我,若說你依時而娶夫,咱們這纔算是了結一樁公案。”
白於裳深知衛子虛丁是丁,卯是卯,眼下如此肯退一步,已是難得。
轉念一想他方纔指不定是個試探,只怕他心中更擔憂自己要嫁他,故而纔將尊師當日一言拿出來作個幌子,當時風穀子偏向白於裳,見他們衆人鬧騰開了說此事需來個證人才可,便說了這一言。
衛子虛又打量起白於裳,靜等她出言,心中只暗暗發笑。
白於裳深吸一口氣,終於硬起了脊樑,一改方纔的心虛之態:“那雲汐大婚之日就請浩然來喝杯喜酒了。”
“你請,我就來。”衛子虛大方出言,後又嘴角輕揚,“否則,就請雲汐兄嫁給衛某了。”
白於裳略一點頭,後又言:“指不定還是浩然兄娶在我前頭呢。”
“公主們都還未長成呢。”衛子虛漫不經心言明一句。
白於裳的嘴角微搐,實在不知該如何講他,她就知他心中將門第權位利益看的極重,卻只言:“我自是會努力的。”
“其實你也不必太努力,我亦不差,何況方纔已見過未來岳父大人了,他甚是歡喜我。”衛子虛輕描淡寫出言。
“衛子虛!”白於裳忍不住怒了,抓起衛子虛的前襟就想要揍他。
衛子虛不慌不惱,氣定神閒的將白於裳的二隻手拿開,對着她淺笑:“開個玩笑罷了,我對雲汐兄甚有信心,想必上門來的媒婆極多,何必要惱呢。”
白於裳自是不會將心中苦惱說與他聽的,只得甩開他的手,拿出袖中絹帕要輕拭鼻尖,卻被衛子虛一把搶了過去,細瞧了瞧又藏進自己的腰間:“你都是男兒裝扮了,爲何還要用這樣女人氣的手絹,不如給我拭桌子用吧。”後又言,“你方纔說那仙子樓裡有甚好頑的?我統統都要了。”
“你只別把我所有的奉祿都花乾淨了纔好。”白於裳輕哼一聲,而後又覺着娶夫這事實在太過頭疼,暫且先放放吧,等明日再頭疼。
馬車緩緩而行,兩人頑笑了一路。
仙子樓盛名許久,從淺蒼夜玥來的商客都要來此樓遊歷,或爲美酒或爲佳人,亦或是爲那幾個小伶官。
白於裳與衛子虛二人才下了馬車要往樓裡去,卻見丞相大人府上的小廝過來稟報:“啓稟國師大人,丞相說府上已準備齊全,還請移步。”
好險好險,差點要爲自己口袋裡頭的銀子大哭一場,白於裳見勢就言:“那隻能下次再來此處了,眼下還是去丞相大人府上爲妥。”
衛子虛微皺了皺眉,卻不能多言,只得又坐回白於裳的馬車裡往未央府上去。
未央對白於裳從來都不上心思,雖說衛子虛是淺蒼來的使節,但他是國師的同窗,也跟着厭惡了幾分,故而這席似乎沒那麼隆重。
六角涼亭立於假山之上,臺階處一株西府海棠及一棵似雪梨樹,此時開的正豔,白中繞粉,自有風情。
白於裳微蹙了下秀眉,覺着這樣款待是否有過怠慢,而衛子虛卻不以爲然。
兩位女婢走在前頭,雙手撩起裝飾亭柱的珠簾紗幔,示意白於裳及衛子虛進亭中等候,後又緩緩將各邊的紗幔都放下,退了下去。
亭內陳設一張梨木雕花的圓桌,上有錦緞鋪蓋,擺着佳釀菜餚。
“浩然兄請吧。”白於裳先請衛子虛先入座,而後自己也靜坐在椅上等候未央這廝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