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於裳自然不肯, 她對雲清未有半分男女之情如何高興娶他,何況他眼下如此行爲更叫人生厭,可其中關係到豔姬卻是難辦了, 思量許久終還是開了口, 似是在隱忍着一觸即發的怒意:“難道你以爲我就真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雲清未被這話給嚇住, 芊芊公子多了往日不曾見的傲慢氣勢, 不急不徐道:“昨夜護城軍及禁衛軍將京都翻了一城依舊未見嬌主的形蹤, 國師還有何辦法,若說真有亦不會來這裡了。”最後一句半帶自嘲半帶嗔怪。
讓白於裳更爲尷尬,但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未有高招, 就連未央亦是手無良策,可她卻不肯服軟, 開始循循善誘, 道:“公子何必如此, 倒不如先告之白某嬌主的形蹤,方纔你談及之事往後再議。”
“要議就在此時議, 等不了半刻。”雲清未有一點讓步的意思,他而今鐵了心要嫁。
白於裳見雲清冥頑不靈就有些慍惱,口氣亦比方纔強硬許多,且還帶着威脅之意:“看來嬌主就在雲府裡,那白某可就不客氣要搜府了。”
“國師大人請便, 雲清絕不攔着。”雲清恭敬出言, 未有半分緊張之色。
他雖說是一介軟弱書生卻不是一個傻瓜, 自然要有萬全準備纔敢對白於裳叫板。
眼前的人兒猶如猛虎, 震的白於裳心肝脾肺腎都痛, 她這才叫遇上了對手,卻是苦無手段, 對其軟硬兼施都未有成效,再者又猜不透雲清到底能狠到何種程度,故此更不敢輕舉妄動。
雲清見白於裳還不肯答覆自己便有些耐不住,低沉着聲音再問:“國師以爲如何?”
白於裳緘默,閉口不答。
“爲何此事在國師這裡就如此難辦?”雲清一臉憂鬱,既有失落又有不解,梧棲納妾之人甚多,且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何況他是自願爲妾,卻叫她這樣不能接受,實在令人傷心,那愛轉爲怨又成了恨,可他恨的卻是豔姬。
“公子爲何強人所難?”白於裳提聲問。
雲清不答,只起身往書架那頭去,原來是爲取一把匕首,這令白於裳不明所以,剛要出言讓他千萬淡定不可亂來卻見他未刺自己,倒是狠狠在他的手腕上割了一刀,那血順着白皙的胳膊就如紅梅一般綻開在桌上。
“你這是作甚?”白於裳驚的無措起身,連忙拿出袖中的手絹遞到雲清面前示意他止住傷口。
雲清未有接,他不急着止血亦未有放下手中的刀子,只是說:“我方纔所言與嬌主一同赴死是真,還望國師莫在遲疑。”
“拿生死威脅算什麼本事?”白於裳亦是惱了,氣的她直接將手上的絹帕甩到雲清身上。
“我雲清自嘆沒本事,故纔出此下策,還望國師大人成全。”雲清說的極爲委屈,不在乎丟了顏面,亦沒什麼不可言說之語。
白於裳見雲清又要拿刀子往自己的胳膊處割下去,便急急出言阻止:“公子且住!”
雲清略有欣慰,那刀子冰涼的貼在皮膚上猶如他此刻冷透的心,血一滴滴的落在桌上也像是在催促,就等白於裳的答覆。
“嬌主眼下如何?”白於裳又坐回原位,側過臉問,她見不得太多血,頭暈的緊。
“待國師寫下納妾的紅帖,雲清定會將嬌主完壁歸趙。”雲清信誓旦旦,心中卻是苦楚無比。
白於裳一怔,剛要出言,便見雲清將早已準備好的紙筆放置她面前,說:“口說無憑,還望國師落筆按手印。”
“我堂堂一朝國師,自然言而有信,如此根本就是在辱我。”白於裳一臉慍色,她不肯寫,落紙定案,便完全沒了推託的由頭,往後就真拿雲清一點辦法都未有。
“看來國師是不願意了。”雲清輕嘆,哀怨無比。他深知這位國師大人的爲人,耍賴就是她的強項,故此這一手便是特意爲她準備的。
白於裳拿手撫額暗忖自己到底欠了誰,後又咬了咬牙,問:“你幾時送嬌主回府?”
“國師前腳回府,嬌主後腳就歸府。”雲清說的不鹹不淡,清冷如冰霜。
他似是沒了心,卻又執意如此,從原來的暗戀到明面上獻殷勤,再到眼下的威脅強迫不知是對是錯,卻絕不後悔。
豔姬若是不進白府自然最好,那就一個人守着白於裳。若說進了府裡做正夫也無關要緊,定會好好伺候他。
“你趕緊將手包紮起來。”白於裳示意雲清處理傷口,而她終究是妥協了,單手抄起桌上的毛筆,寫的那叫一個委屈,因心緒難定故將幾個字都寫的歪歪斜斜,手指上還染了不少墨,卻還是寫成了。
雲清如願以償,便又成了那靦腆書生模樣,對白於裳溫和淺笑道:“國師也別怨雲清,雲清此生此世只對國師一個好,生是白府的人,死是白府的鬼。”
“雲公子言重了,白某受不起。”白於裳話中帶話,又提醒一句,“還望公子兌現承諾纔是。”
雲清厭惡的豔姬無以復加,雖說是託他福才能進白府卻因白於裳此言更恨他一層,低眸道:“大人放心,嬌主會平安無事的。”
白於裳覺着此事已了也不宜在這處久留,便起身告辭,憋着一肚子氣出了雲府,走近到自己的馬車邊上嘆氣,後又忍不住單手扶車,頭靠在手臂上一副要嚎啕大哭的模樣。
南山一見如此被嚇的驚慌失措,連忙跳下來問及白於裳:“大人這是怎麼,是有誰欺負了大人?”
白於裳還是有節操的,直起身子清咳一聲裝作沒事人似的提裙跨步上了馬車,說:“無事,回府吧。”
南山雖心有狐疑卻也不敢問,只得喝馬往前。
未央此刻還在白府等着白於裳,見她垂頭喪氣如同失了寶貝一般形容的走進屋裡就猜想該不會是雲清難爲她,但細想又覺着不對,那男子心心念念國師大人,想來不會做出什麼過份之事。
白於裳一屁股坐至桌邊,先是自顧呆愣發憷,而即便是重重一拳揮在桌上,震的桌上茶盞點心也爲之一動。
未央更覺詫異,上下細打量起白於裳,見她手指上沾有墨汁更覺新奇,問:“國師這手是怎麼回事,與雲公子談的又如何?”
“原來這天下竟還有比丞相更爲無恥之徒,真長了見識。”白於裳罵雲清時候還不望損未央兩句,但某人卻不惱,只輕描淡寫出言,“以國師這樣的能耐,如何還能被一介軟弱書生欺負了。”
“他如何軟弱,怎麼不是他欺負了我?”白於裳一聽軟弱書生這幾個字便惱了,胸膛這口氣從雲府憋到此地再也忍不住,也不顧及未央是否會訕嘲自己,將方纔受威脅之事一一道出。
未央原不知雲清還能有這樣翻天的才幹,而今才曉得爲情生,爲情死亦不算是稀奇之事,爲情變了品性,拿人性命做賭注才叫手段非常,且他還成了事。
降紫原是來奉茶的,立在屋外聽白於裳如此言說也是心中有氣,便拉着落粉悄悄轉身離開了。
落粉終是忍不住的,小聲碎道:“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禽獸,竟敢用強的。”
降紫輕嘆:“愛人如此,不知是悲是喜。”
“若說沒有那位嬌主,大人是不是就會瞧上雲公子,如此也不必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了。”落粉問及降紫,她雖氣雲清做事太過無恥卻更討厭豔姬,若不是他,哪裡來這樣不省心之事。
“或許會吧。”降紫隨口作答,又帶着憂心忡忡,道,“雖說雲公子對我家大人用情至深,但這性格未免太過扭曲了些,只怕最後要吃虧的還是我家大人。”
而屋裡的未央亦是如此看法,但他又不能急在面上,只對白於裳取笑:“想來這亦是國師大人的福氣,愛你如此之人怕只有他了。”
“你少些得意吧。”白於裳對着未央哼一聲,又似一副戳穿他心事的氣勢,“別以爲我納了妾就不能娶豔姬了,還非娶不可了!”
未央當下就拉長了臉,卻未有接話。
白於裳越想越氣,此刻需要下火,也不管是未央飲過的茶盞,見那輕薄藍料杯裡滿滿一盞的茶水便拿起了就飲,一想到那廝逼她的形容就恨的牙癢癢,太可惱了!
“啪!”
那隻藍料杯盞竟被白於裳硬生生的給咬碎了,驚的未央道:“白於裳你拿自己出什麼氣!”而即拉下她一隻手,又用右手大拇指輕撫着她嘴角因裂開而流下的血。
白於裳一動未動,嘴裡還咬着一塊碎片,她從未見過未央如此神色,那似乎是擔憂吧,而未某人也覺着自己太過情不自禁,緩了緩情緒之後,道:“要不要派人告知衛子虛這樁喜事?”
“未央你......”白於裳一甩方纔詫異之色,一下從坐位上跳起來,剛開了口就覺着疼,“嘖”的一聲連忙捂上自己的嘴。
“你就消停吧,再言說兩句便真要成血盆大口了。”未央示意白於裳收聲,後又起身往外頭去喚降紫及落粉進屋伺候。
落粉匆匆的小碎步進來,第一眼就看見白於裳的嘴角處流了血,嚇的魂都沒了,問:“大人這是吐血了?”
降紫比落粉淡定許多,往桌上那隻碎杯盞打望一眼,而即就往架子那裡擰棉帕,走近白於裳身邊替她輕拭嘴上的小碎片及破傷處的血,心中只惱豔姬,自家大人便是因他才受人威脅,又提言對落粉吩咐:“將那套杯盞都一併扔了吧,如此脆弱如何還能用來飲茶。”
落粉與降紫方纔是偷聽,自然不敢問及,全當不知白於裳爲何如此。
白於裳亦不作解釋,暗忖自己牙口還挺好,竟就這麼咬碎了。她平生最恨有人威脅自己,根本就是毀她英名,放眼梧棲誰有這個能幹,竟落在一個書生的圈套裡。
落粉應諾點頭,先將桌上碎渣收拾一番,而後就轉身去屋外拿創傷膏,又吩咐女婢端上新的杯盞。
未央雖不滿雲清卻未拿他當回事,那公子終究沒落進白於裳的心裡,成不了氣候,反倒是越發顧及起豔姬,如今某人爲他的犧牲是越發大了。
白於裳接過降紫手中的棉帕,道:“你們自去忙吧,我無礙。”
降紫微微點頭,要轉身之際又迴轉過來對未央問:“快是晚膳之際,丞相是在這處用,還是回自己府上用?”
未央原是等白於裳回府告之有關豔姬的線索便走,但眼下見她如此便想留在此處,不客氣道:“添一雙碗筷吧。”
降紫應諾,隨即便福身退出了屋子。
白於裳只以爲未央是擔憂豔姬之事,便說:“他既已答應,想必也不會有詐。”
“事已至此,亦是天意,國師還是安然接受吧。”未央這話明着聽是在寬慰白於裳,卻像是在試探。
果然又讓白於裳來了氣,哼道:“若說雲清讓丞相大人安然接受,能否?”
未央暗自欣慰,嘴角微揚,笑言:“那位雲清公子不是沒瞧上未某嘛,國師又何必多此一問。”
“爲何我越發覺着你得意了?”白於裳就是瞧不得未央這副幸災樂福的形容,後又似自言自語喃喃道,“真是不省心。”
“國師可想好了毀約之計?”未央輕描淡寫問,他如何不知她的心事。
白於裳果然正爲此發愁,舉起食指對向未央,只見上頭有一個紅印,又聽她無可奈何道:“手印都按上了,如何毀?”
未央見白於裳這模樣竟忍不住想笑,終還是強忍着,說:“不然......就殺人滅口吧。”
“好主意。”白於裳極爲正經的輕拍了拍手,後又對着未央嗤之以鼻,不帶客氣的斥他,“是不是由丞相大人替白某去滅這個口?”
未央不惱,只提盞淺抿,淡悠悠道:“那就拖延嫁娶之期吧。”
“唯有此計了。”白於裳微點了點頭,或許還可去求告一下芸凰。
忽而,外頭有降紫來報:“二位大人,嬌主已回了府中。”
白於裳與未央面面相覷,而即一道起身直往隔壁府裡去,卻見豔姬真是一發未傷,小臉還瞧着挺紅潤,似是昨夜過的很有聲有色,邊上立着雲清,微福身作揖:“雲清見過丞相大人,國師大人。”
“雲公子辛苦。”未央淺笑,撇一眼白於裳的臉色又對豔姬問,“嬌主爲何夜不歸府,令府上丫頭好些擔心。”
桑憂此刻正立在豔姬一旁,她臉色潮紅,只懊惱昨夜那般不體面的失儀失態。
豔姬不知昨夜發生何事,更不曉得雲清拿自己威脅白於裳娶她,只說:“我昨夜與雲公子小酌幾杯,又到湖邊飲詩作對,後因不勝酒力竟醉了,多虧了雲公子留我院中休養,一夜照顧。”言畢又對雲清出言,“多謝雲公子,昨夜見笑了。”
雲清依舊一副好人作派,回道:“嬌主何需對我如此客氣,反倒是見外了。”
豔姬低眸淺笑,真真把白於裳氣的有些嘴脣發紫,她頭一次以爲雲清有去做戲子的潛質,無恥二字用在他身上還嫌不夠貼切。
“齷齪這詞如何?”未央似是看透了白於裳的心事,趁人不注意時對其輕咬一句。
白於裳覺着果然還是丞相大人有見識,極爲適宜。
桑憂一聽豔姬方纔所言才知自己多事,深夜叨擾丞相實在有罪,便主動言明:“昨夜不知嬌主下落心有焦急,便讓丞相大人幫忙尋人,以至大人一夜都未閤眼,桑憂有罪。”
豔姬蹙眉,訓斥桑憂胡鬧,又對未央恭敬道:“豔姬賠罪了。”
未央不以爲然,連稱不妨事。
雲清時不時去瞧白於裳兩眼,暗忖她到眼下還不明白,這樣一個男子根本不配她去歡喜,且他還蠢鈍到不知自己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而未央卻以爲是淺亦禮太過沒用,怎麼不尋個腦子好使的,偏生來這樣一個沒眼色沒見識的。
白於裳不說自己亦是萬分着急,何況她確實一夜未尋便不多言,卻聽豔姬道:“豔某這地方不及白府寬敞,也沒個人伺候,國師立在此處實在讓豔某心生愧疚。”
這話說的客氣卻分明是在趕人,要說往日白於裳還會嘻皮笑臉拉扯幾句不肯走人,眼下卻應諾的極爲爽快,說:“那嬌主好生歇息吧。”訖語便提步離了屋子。
這倒讓豔姬一怔,他竟沒由來的升起一絲茫然,怎麼讓她走便走,今日竟破天荒的這樣聽話。
有些人,挺賤的。
未央不惱豔姬卻想給雲清一些教訓,擡步往探花郎面前踱近,對他笑言:“昨夜聽雲公子落了水,眼下可是好些了?”
雲清淡定如廝,對着未央作揖:“多謝丞相大人關心,雲清無礙,未能將嬌主行蹤早些告之以至辛苦大人徹夜尋人,實在愧疚難當,還望大人海涵。”
“瞧雲公子的臉色不太好,想來亦是身子有些不妥吧。”未央二話未說便提手抓住雲清的手腕狠狠一捏,一面又似關切道,“近日未某在葉太醫那裡學醫,正巧可替公子把把脈,瞧瞧是否有傷。”
未央不偏不倚按在雲清的刀傷處,還使了發狠的勁,當即就痛的他額頭直冒冷汗卻又不願聲張,硬忍着不敢喊痛,虛禮道:“怎敢有勞丞相大人,雲清受之有愧。”
此舉不過小小懲戒,未打算讓他太過難堪,未央終是鬆了手,後又對豔姬笑言:“嬌主好生歇息,未某也不便多擾,往後若是出府便命人回來通報一聲,以免這小丫頭又四處求人。”
豔姬尷尬,只點了點頭,目送未央大步離去。
雲清輕撫手臂,暗忖未央定是惱自己未及時告之豔姬下落,更是氣那男寵好運,任誰都拿他當回事,越發不願在此處多呆一刻,客套兩句後也言說告辭。
走至院內時便頓足盯着那牆洞呆杵了許久,終還是未有往白府去,他不想太過逼迫白於裳,想來她心中定是有氣,倒不如先安生吧,且他往後有的是機會再討好。
白雲清......一念這名竟忘了方纔手臂之痛,反倒神清氣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