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一國二相

那日寧湘深知自己死路一條,爲免屈辱便當下自行了斷,到是鍾蘭貞貪生怕死的不敢有所作爲,被禁衛軍帶回了京城大牢。

未央的手段亦是常人不能比,未等一日便將那幾個湊齊一萬兩黃金的共犯一一查處,辦的是滴水不漏,所有與寧湘有點點裙帶關係能處置罪名的亦都未有放過。

朝野上下爲之惶恐,終於明白未央與白於裳面上不合未必心裡不合,且也越發曉得丞相大人的手段。

而田絲青亦是因禍得福,替了寧湘戶部尚書的位置,這讓齊晨甚爲不服,且因這一次動亂也牽連了她一些同黨,但如今她能自保亦屬不易,只得忍氣吞聲不得不收斂許多,從此越發忌諱起未央及白於裳,更在心裡盤算該如何拿她倆的把柄。

案子了結後就輕鬆愜意許多,日子亦是太平,白於裳卻覺着好生無趣,竟沒個頑意,纔剛嘆一口氣,便聽到隔壁院內傳來未央輕綿的聲音,惹的她拈着杯盞一動不動,伸長脖子豎起耳朵細聽:“這兩日仙子樓來了一個戲班子,聽說技術非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嬌主與未某一道去頑趣頑趣?”

豔姬對未央卻是有三分恭敬,見他親自上門便未有推卻他的盛請相邀,只說:“那就請丞相大人稍作歇息,容豔某先回屋裡換身衣裳。”

“嬌主請。”未央客氣笑言,示意豔姬自便,而他則是立在院中靜等,微側了側身子往白於裳的院落裡頭張望兩眼,卻是安靜如廝。

這幾日除了下朝最後一刻能見她一面之外,亦是見不着這位全梧棲最忙的國師大人,真不知她終日在瞎鬧個什麼勁。

白於裳早已放下手中杯盞直往屋子裡頭去,暗忖未央的消息真是靈通,怎就無人通知她仙子樓來了好事,而即想到在府上閒着亦是閒着,不如也去湊湊趣,便換了一身白色顯身段的錦袍,交領處繡的那隻五彩蝴蝶很是挑眼,這是落粉閒來無事繡的手藝。

外頭正走進來端着清茶的落粉,瞧見白於裳一副整妝出行的形容,便問:“大人這是要往哪裡去?”

“我去聽個小曲。”白於裳邊言邊要跨出屋子,卻被落粉給拉扯住,一面說一面替她整起衣裳,“大人且慢些,這繫帶打錯了結。”

“今日在外頭吃好再回。”白於裳輕拈了拈自己的窄袖口,又吩咐,“去拿把扇子來,這天氣是越發的熱了。”

五月是紫薇花開的季節,陽光明媚如美人眼梢的笑意,都要將人給化了。

降紫此刻正手端着一個托盤進來,對白於裳言:“正巧,這幾把扇子都是雲清公子送來的,大人挑一把隨身帶着吧。”

“他人呢?”白於裳邊問邊往木托盤裡打量一番,卻見都是幾把上等的好扇,隨即挑起一把檀木折骨扇細瞧,卻見扇面上畫着一棵綠柳,底下是一對鴛鴦戲水,讚歎這畫功確實不錯,線條流暢,顏色豔亮均勻,扇子下頭還掛着流蘇,很是精緻。

“同往日一樣,只丟下扇子便走了。”降紫如實稟報。

落粉方纔也同白於裳一道打望那扇面,暗想這意喻太過明顯,但見自家大人卻沒什麼臉色,便在旁小聲提醒道:“我且瞧着這位雲公子似有些別樣心意。”

白於裳從未往風花雪月那處想,只以爲雲清客氣,拿着那柄扇子又細瞧了瞧,輕笑道:“他倒是想的周到,定是祝我早日娶夫,甚好甚好。”言畢就打着扇子出了府。

落粉與降紫對視一眼,忍不住問:“我們家大人這是......何意?”

“一點意思都未有。”降紫對着落粉輕笑,提步將扇子放進裡屋的匣子裡,又轉身道,“你且去整理些對雲公子回禮的物件,要挑貴重些的纔好。”

“情已生根,如何還的清。”落粉小嗤一聲,後又走至降紫身邊,扯了下她的衣袖,道,“難道就讓大人這樣無知下去?”

“雲公子都未表情,你我何必要急,大人越發不必急。”降紫不以爲然,雖說她也有些暗喜,總算有位俊美的公子瞧上了自家大人,但男女之情,終身大事不是一個下人能多嘴的,便對落粉正色提醒道,“你我只要做好本份即可,其它不必生事。”

落粉亦是曉得,微點了點頭便去準備禮物。

再說白於裳那頭已坐着馬車到了仙子樓,果然比往日更熱鬧一些。

今日仙子樓請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遊歷列國耍魔術的戲班,此刻大堂內已是賓朋滿座,麗妖照應的很是歡脫,眼眸都似端着兩個大金元寶。

正對戲臺前面最適宜看演出的位置端坐着未央及豔姬二人,且丞相身旁還有一空位,只因未有人敢坐他倆身邊。

但白於裳卻很不客氣,大方從容往那處踱步而去,對着未央與豔姬淺笑笑道:“好巧好巧,都是來瞧新鮮玩意的?”

豔姬冷着一張臉,一眼未瞧白於裳,而未央卻出言打趣她:“許久不見國師大人,國師這幾日可好?”

這話說的好生諷刺,不過早朝遲了一會竟說許久不見,好在白於裳臉皮厚,只笑道:“丞相大人這些日子是忙亂了吧,竟不知白某日日在殿上聆聽丞相的教誨啊。”邊言邊不客氣的徑自掀袍落坐。

未央只呵呵一笑,端起茶盞淺抿,懶得同她鬥嘴。

遠處正對賓客斟酒的麗妖老早就瞧見白於裳大駕光臨,便親自端着清茶上去獻媚,順道還可以多瞧未央兩眼,嬉笑道:“國師大人來的正是時候,戲班子纔要開始呢。”

白於裳收起扇子,用扇尖輕挑起麗妖的下巴,玩趣道:“幾日不見真是越發俊俏了,這粉真真不是白塗的。”

“國師大人這是愛上了?”麗妖嘴角輕揚,媚眼如絲,很有些風情,卻惹來白於裳一陣惡寒,她亦不過調侃兩句罷了,連忙說,“你招呼別人即可,我自便。”

麗妖才懶得伺候白於裳,不過就是場面上意思,便不再多話,掃望未央兩眼才提步往裡頭去招呼別的達官貴人。

此刻突然喧鬧起來,原來是戲臺上款款來了一位身材高挑,眉眼嫵媚的女子,她將青絲挽成一個髮髻,髻上扣帶一頂金絲流蘇發冠,耳上垂掛的金穗亦是垂至削肩,身着長袖繫腰羅裙,先是對諸位微欠了欠身子。

又見她靈眸微轉,帶着淺淺笑意掃視四方賓客,聽樂師奏起悅音,便開始旋轉起舞,那長袖隨身繞轉猶如天上仙女,再是一揮長袖,空中便紛紛飄落下花瓣,如雨如雪,讓人好不雀躍。

衆賓客們個個拍手叫好,更有伸手接起那花瓣細瞧是真是假的,甚覺有趣。

臺上的女子似有些得意,婀娜移步下了戲臺,直往白於裳面前去,亦不知從哪裡變出面鏡子,端到她面前,問:“這位公子可還歡喜這些紗花?”

白於裳對鏡一瞧,才知自己髮髻周圍都插滿的紗花,這像個什麼,實在太過花癡,但爲保持風度卻只能笑言:“多謝姑娘贈花,但想來還是我身旁的這位更適宜戴花。”

那女子微點了點頭,又移步往未央面前淺笑,伸出纖長玉手,在他耳際邊輕一揮,只見他的發間便生出一朵極豔的紅山茶。

未央擡手將紅山茶掂下放置掌心中細瞧,誇讚道:“姑娘真是好戲法。”

“多謝二位誇獎。”眼前的女子嬌柔一笑,又從衣袖中拿出一把連環鎖,這鎖像是兩個連在一處的鐲子,剛剛好能扣下一個手腕,說道,“要再借二位的手腕一用。”邊言邊將白於裳的一隻左手與未央的一隻右手鎖在了一道。

豔姬側目往女子那處瞧,見她拿出一方絲絹,蓋至白於裳與未央已連鎖的手腕上,而即雙手在那方絲絹上作了一個極美的手勢,這才撩開了那方絲絹,卻是一臉的詫異。

再開,依舊如此。

再再開,那鎖紋絲不動。

衆人見此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且都不由自主的往白於裳及未央那處靠攏,遠處的麗妖竟生出些不詳的感覺來,對着雅念耳邊細說兩句,便也往前面去。

變戲法的女子越發的緊張起來,小臉被漲的通紅,讓白於裳瞧着都不忍心了,道:“姑娘還是拿鑰匙出來開了罷,人生哪有不破綻的。”

這不過是個障眼法,只需輕輕一拔就能開鎖,哪裡需要什麼鑰匙,那女子臉色極爲尷尬,只說:“容小魁再試試,二位大人且勿心急。”

這一折騰就是折騰到了天黑。

白於裳已然沒了耐性,而未央的臉色亦是鐵青,他倆在這仙子樓的包房裡頭被這個叫小魁的姑娘開鎖開近兩個時辰,卻依舊無果。

所有的鑰匙都用全了,且連未央腰間的軟劍也派上了用處,還是斷不了這鎖鏈。

豔姬在一旁忍不住問:“就沒有一點辦法?”

小魁雙目含淚,一下就跪倒在地,小泣起來:“這是扣情鎖。”

“什麼鎖?”白於裳以爲這名字聽着慎的慌。

“這扣情鎖顧名思義就是將兩個有情人扣在一處,從此同進同出。”小魁開始不敢言,但眼下卻是不得不言,淚如雨下道,“若沒有鑰匙,只怕開不得。”

同進同出,這個四字反反覆覆要將白於裳及未央的腦袋都炸開了。

麗妖倒抽一口冷氣,當下就怒斥:“那你還不快去尋鑰匙!”

未央一言不發,臉色卻是越發的難看起來。

“該有的鑰匙都在方纔開全了,眼下真是沒辦法了。”小魁忍不住大哭起來,她想不通明明就是耍藝的頑具怎麼就成了扣情鎖,且那堆鑰匙裡頭都尋不出開他的那把。

怪就怪在所有頑具用的鎖都是依着這把扣情鎖的模樣做的,自然分辨不出。

這鎖是當年戲班祖師傅做的頑趣,模樣漂亮,鎖的又緊,沒有配匹的鑰匙這輩子都別想開,一直被壓在箱底,從未有人用過,不知道今日他爲何會放在頑具裡頭。

邊上站着的戲班老闆更是臉色蒼白,他如今也想不出個法子,聽麗妖言這二位是國師及丞相,想來這腦袋有些危險,心裡暗罵小魁果真是個災星,前幾日一算命的出言還不信,果然言中。

白於裳雖以爲這事有蹊蹺,卻理不出個頭緒,只對那戲班老闆放出了句狠話:“既有鎖,便有鑰匙,在明日之前務必尋出,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話說的沒有餘地,戲班老闆不敢爲自己開推,只連連稱諾。

仙子樓不能呆一夜,白於裳與未央覺着也該回府上去,但這二人的府邸不同方向,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此刻要怎樣?”白於裳沉着一張臉問,她被這把鎖弄的很不開心。

未央也未好到哪裡去,只說:“去我府上。”

“憑什麼不去我府上?”白於裳反問道。

“你府上能住人嘛?”未央無視白於裳的抗議,直接就拖她上了自己的馬車。

“不能住人?那你爲何在前幾日還要巴巴的住我府上,而今在來嫌棄未免太過矯情吧。”白於裳忍不住嗤他。

“就是住過才覺着不能住。”未央冷哼,以爲他樂意跟她一起住,實在無法子罷了。

這一夜,怕是免不了要同進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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