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廣場的人哪裡知道古行宮裡發生的這些事?在刑步醒的主持下,葉素芬和楚不平的比武繼續進行。高臺已經坍塌了,刑步醒就在臺前選擇一塊場地,江湖英雄圍在四周,這樣的比武更接地氣了。
刑步醒先是拱手對着四周的江湖英雄解釋一番,然後看着葉素芬和楚不平,見兩個人都點頭,就宣佈比武繼續,而他自己則退在一邊。
兩個人凝視片刻,葉素芬看準機會,先使一招“捕風捉影”刺向楚不平。這一招也不快,似乎就是給對方一個提示。這是當時江湖上比武的一個隱性規則,目的是消除先出招的優勢,這樣的比武就更加公平、合理。楚不平豈能不知?他擺劍相迎,出劍也不快。就這樣,兩個人的比武正式開始了。
仙霞派的劍術偏重飄逸,華山劍派的劍術注重硬朗,這兩派的招數並無好壞優劣之分,可謂旗鼓相當,場上的勝負主要取決於比武者自身的實力。而這兩個人練功多年,卓有成效,在江湖上都是小有名氣的,當然,能最終成爲一派的掌門肯定有他自己過人之處的。這也是圍觀的江湖英雄急於看他們兩個人出場的原因。
一時間,他們一來一往,刀光劍影,寒光閃閃。一會是楚不平步步緊逼,葉素芬似乎無招架之力,一時又是葉素芬反守爲攻,把楚不平殺得險象環生,端的是精彩紛呈,委實是跌宕起伏。
臺下的人喝彩不斷,叫好四起。當然有人幫仙霞派,也有人支持華山劍派,而更多的人是爲雙方的精彩表現而興奮異常。在華山劍派的圈子裡,楚安望着父親在奮力拼殺,心中頓生愧疚之情,他握緊拳頭,暗下決心,一定要練出個樣子,爲自己一雪前恥,爲父親爭得顏面。
在衆人的歡呼聲中,雙方打了八十幾個回合,而此時楚不平就處在下風了。其實這種敗相是他故意做出的。葉素芬已經講得十分清楚:這場比武就是爲了維護仙霞嶺的尊嚴,何苦不給她尊嚴?再說仙霞派的第三場是有意輸給我們的,否則我們早就輸了比武,掌門人也不用上場了。輸了比武,固然在江湖上有負面影響,可是兒子楚安的所作所爲已經讓華山劍派聲名狼藉了,在中華這片受到儒家文化薰陶的國度裡,人品比武功更重要!
又堅持了十幾個回合,楚不平往後一退,拱手施禮,說道:“葉掌門,楚某認輸!”葉素芬是個行家,也看出楚不平是有意讓自己的,自己和楚不平的功夫是半斤八兩,不相上下,場上的局面也是平分秋色,可如果自己當衆揭穿這個事實,楚不平的面子也不好看,何不就此下了臺階?她略一遲疑,也後退幾步,拱手說道:“承讓!”
刑步醒也看出比武中的端倪,可是人家自己都認輸了,我還能說什麼呢?他正要上前宣佈,可楚安突然跑了進來,說道:“葉掌門,晚輩不服輸!”楚不平用劍指着兒子,怒斥道:“逆子!胡說什麼?”葉素芬擺擺手,表示她不在意這事,問道:“楚公子想與在下過招?”
楚安挺直了腰桿,說道:“晚輩約葉掌門十年後過招!”葉素芬明白了,笑道:“好!在下就等十年!”她的確喜歡不服輸、有韌性的人。
楚不平怒道:“滾到一邊去!”又對着葉素芬說道:“葉掌門,小兒不知深淺,你別見笑!”
令狐青霜冷笑一聲,上前說道:“十年?太短了吧!”楚安堅定地說:“那就二十年!”葉素芬點點頭,說道:“這纔像華山劍派的弟子。在下等二十年!”
楚安拱手說道:“到時,晚輩再向葉掌門請教!”說完也不等楚不平再說什麼,徑直走去。
楚不平搖搖頭,羞疚地說:“葉掌門,又讓你笑話了!”葉素芬說道:“楚掌門,這是好事!楚公子有此志氣,那是華山劍派的大幸啊!”
刑步醒接過話,說道:“不錯!這個,如果葉掌門和楚掌門的比武能讓楚公子痛改前非,那兩位的比武就成了千古佳話了。”葉素芬微微點頭,可令狐青霜冷笑一聲,不屑一顧。——後來楚安勤學苦練,確實學有所成,可在比武中還是沒有贏過令狐青霜。他就把希望寄託在兒子楚雄飛的身上。天賦極好的楚雄飛最終不負衆望,打敗了年事已高的令狐青霜。(此故事見於《回首蕭瑟處》)此係後話,表過不提。
楚不平讓宛熹過來,接過銀據交給葉素芬,可是葉素芬拒而不受。楚不平猶豫了一下,也不再堅持。他又把一張銀據交給刑步醒,這是支付主辦這次比武的費用。刑步醒接過銀據,對着楚不平點點頭。楚不平先是對着葉素芬、刑步醒,後對着四周江湖衆人拱拱手,然後帶着華山劍派的人扭頭而去。
四周的人有的已經走了:這叫什麼比武?虎頭蛇尾,草草收場,這有什麼意思?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去殺雪域三魔!也有的人見兩家終於握手和好,齊聲叫好喝彩:比武就應該這樣,以切磋技藝爲主,哪有什麼不解的冤仇?
身材稍胖的鈕待走了過來,向葉素芬慶賀仙霞派取勝,同時他還要在仙霞大酒店宴請仙霞派的所有人,葉素芬不願招搖,更崇尚節儉。鈕待說,他知道師父的習慣,場面不大,都是自家人,也不奢華,而且這家酒店也是他自己經營,不費多少銀子的。他解釋再三,又讓令狐青霜勸說,葉素芬這才勉強同意。
鈕待拉着刑步醒先行一步,他還要招待江湖上的朋友、揚州地界的豪強,而葉素芬等人先回客棧,稍事休息再去赴宴。鈕待派兩個人等在瘦西湖客棧的門口,負責把仙霞派的人帶到仙霞大酒店。
在瘦西湖客棧,葉素芬坐在椅子上。照她的性格,她是不願在這種場合露臉的,可是鈕待的盛情難卻。她讓令狐青霜吩咐仙霞派的人收拾好行李,準備吃完飯後就出發,離開揚州趕往山東泰安。
葉素芬煩躁地在客房裡踱着步,她也不是很累,而是心緒較亂。思來想去,最後她的思想還是落在青龍派的身上:自己在比武臺子上,慷慨激昂,說得倒是很痛快,可是一定會觸怒青龍派的,他們一定會報復我們的,我倒也罷了,可是我的這些弟子們還很年輕啊!
想到這些,葉素芬有些悶悶不樂,可左思右想又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自己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還能怕他們不成!
這時,令狐青霜進來提示: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葉素芬穩穩心神,只得帶人走了出來,其中就包括趙休花和凌霄。在門口的臺階上,鈕待的兩個人迎了上來,拱手給葉素芬行禮。前面的人自稱“小五子”。令狐青霜問了一下仙霞大酒店的地址,小五子說,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也是鈕老闆開的,比瘦西湖客棧要好些。令狐青霜見他笑容可掬,沒有疑心,讓他在前面帶路。
走了一會兒,進了一個小巷子,令狐青霜左右看看,感到有些蹊蹺。趙休花上前問道:“哎!這是要去哪兒啊?”小五子回過頭,說道:“姑娘,穿過前面的巷子就到了。”凌霄說道:“揚州的巷子這麼多?” 小五子笑着點點頭,沒有答話,繼續朝前走。
令狐青霜、趙休花雖有些疑惑,可也沒有多想:我們這麼多人,還怕什麼?再說,這裡雖是深巷,可還是在揚州街面。
又走了一會兒,巷子更冷僻、寂靜了。令狐青霜機警地說:“小五子,怎麼還沒到啊?”小五子的臉上堆着笑容,說道:“大師姐,前面就是了!”又走了幾十步,凌霄一拉趙休花,說道:“有問題,不能走了!”
趙休花止住了腳步,說道:“大姐姐,這裡哪有什麼酒樓?”令狐青霜也覺得不對勁,把手一揮,十幾個人都站住了。
那個小五子卻快速跑到前面,然後才朝葉素芬、令狐青霜她們招招手,說道:“葉掌門,我家主人正在等候!”令狐青霜問道:“你家主人?你不是瘦西湖客棧的人?”小五子說道:“小的是客棧的人。可也是——”他省去了後面的話。
這時候前面傳來一陣悠揚的二胡聲,清脆、婉轉、悠揚,看來這個拉二胡的人還是有一些功底的。
令狐青霜一愣,握着劍柄,只聽前面有人在問:“客人帶來了嗎?”小五子恭敬地答道:“主人,客人已經到了!”這個人接着說:“那就有請吧!”這聲音較大,是對葉素芬等人說的。
小五子轉過頭來,說道:“我家主人有請!”他同樣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葉素芬一想,已到這裡了,想走已經來不及了,不如就見見他的這位主人。令狐青霜雖然有些疑惑,可是想法卻與葉素芬一致,她緊隨葉素芬走到前面。
在巷子的盡頭,有幾間茅草屋,草屋的前面有一塊較大的場地,場地的邊緣還栽種着一些鬱鬱蔥蔥的青菜。場地的中央擺着一張桌子,後面坐着一個老者,鬚髮都已花白,正在拉着二胡。見有人來了,這個老者作了一個停止的動作,琴聲戛然而止,他把二胡遞給後面的兩個弟子。
小五子介紹道:“葉掌門,這就是我家的主人!”葉素芬看着老者,又看着他身後弟子手中的二胡,馬上明白了,說道:“原來是青龍派的曲大俠!”
曲二胡點點頭,站起身來,說道:“不錯!老夫就是曲二胡!怎麼?老態龍鍾的吧!”這麼一說,衆人盡皆一驚:這個人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泰山龍脊”!他爲什麼要找我們呢?而葉素芬馬上就明白了:曲二胡就是在等自己的,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啊!
令狐青霜巡視一下左右,曲二胡的後面只有幾個平常之人,甚至連刀劍也看不到!她心想:其他人不打緊,就是這個曲二胡,以師父的武功是對付不了他的,我們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葉素芬不動聲色,客氣地說道:“哪裡?曲大俠容光煥發,精神矍鑠,哪裡有老態龍鍾之感?”曲二胡哈哈大笑,說道:“葉掌門是個不善奉承之人,怎麼也學會這些俗套?”葉素芬應道:“確是如此!並非奉承!”
曲二胡上前幾步,說道:“這麼說來,葉掌門也會些應變之策,不像某些人說得那樣不通情理啊!”葉素芬一團霧水,問道:“不知曲大俠是何意思?”
曲二胡揹着手,說道:“老夫喜歡城門洞裡拿竹竿——直來直去,就不繞彎子了。——我青龍派多次勸說葉掌門,可葉掌門都是婉言拒絕,就是說仙霞派是持中立立場的。我們對仙霞派持中立立場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葉掌門剛纔在瘦西湖廣場上一番慷慨陳詞,不僅對其他中小門派產生重要影響,也是打了我青龍派的一個大嘴巴啊!”
葉素芬說道:“在下只是說了真心實話,確實不知道有什麼重要影響。”曲二胡說道:“真心實話可以放在心裡,何必要講出來呢?”葉素芬說道:“曲大俠,既然是真心實話,說出來緣何不可?”
曲二胡冷笑一聲,說道:“這不就是不知變通了嗎?”葉素芬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曲大俠認爲這樣也可以。”
曲二胡說道:“你那樣說話,就等於是向我青龍派的宣戰。”葉素芬冷冷地說:“在下不與任何人爲敵,更不會向任何人宣戰。在下說過的話也不會後悔,曲大俠要想取在下的性命儘管來拿!”
曲二胡點點頭,說道:“老夫很佩服葉掌門的這種大義凜然的氣概啊!”他走了幾步,說道:“好吧!出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