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們跑不多久,城裡的追兵就追出來了。顧歸襄一見,這樣不行,一旦被對方追上就無法脫身了,而且在城外,萬祿還有很多駐軍。他決定兵分三路:駱燕帶幾個人護着若虛朝西走,這樣目標不大,容易脫身;自己和田虎帶着一隊人朝西北方走;繆智、繆勇帶着另一隊人朝西南方走,吸引對方的注意力。
這一招果然奏效。駱燕和若虛等人目標小,又趁着天黑沒有被人發現。姚箜帶人打着火把追擊顧歸襄和田虎,而廉明等人則追擊繆智、繆勇。
先說姚箜騎馬追擊自然速度很快,只一會兒就追上了田虎等人,田虎、顧歸襄只得回頭廝殺。姚箜沒有看到若虛,估計若虛是被廉明他們追上了,就打算先殲滅這些人在馳援廉明。
田虎知道不好,只得邊打邊撤,姚箜勒住戰馬,拿出畫眉弓,瞄準田虎,突然射出一箭,正中田虎的後背,田虎栽了一下,終於倒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死在對方的亂刀之下,永遠地閉上了雙眼。可是餘下的人仍然奮力搏殺,戰到最後,只剩下顧歸襄一個人了。
姚箜冷笑一聲,持劍奔來,想一劍結果顧歸襄。顧歸襄早就精疲力竭了,見田虎等人都已經戰死,自己又無法脫身,就放棄了抵抗,閉上眼睛等死。可等了一會兒,不見對方下手,顧歸襄睜眼一瞧,認出面前的這人是青龍派的人,只是忘了他的名字。姚箜放下劍問道:“你是顧宿?”(宿是青龍派對七星弟子的尊稱)
顧歸襄也問道:“你是青龍派的人?”姚箜點點頭,放下劍說道:“你走吧!我不殺自己人!”顧歸襄說道:“我現在已不是青龍派的人!”姚箜收劍回鞘,說道:“上峰讓我解決桓若虛,不是你!”
顧歸襄問道:“你們怎麼在萬祿的軍營?”姚箜搖搖頭,說道:“這不是我等應該問的!——我只是執行命令而已。”他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道:“你不要和桓若虛他們攪和在一起,否則下次見到,我就不客氣了!”說完騎上馬,把手一揮,帶人匆匆而去。
顧歸襄連忙奔到田虎的身邊,抱起倒在血泊中的田虎,大聲呼喊,可是田虎已經氣絕身亡。他忍着悲痛,背起田虎,認準方向,奔向事先約好的集合地點。
到了集合地點,若虛見田虎死了,深深自責,黯然泣下。不久繆智、繆勇也到了,他們雖遇到了廉明的追兵,可是兩兄弟英勇,廉明本人只會少許功夫,不敢與兩兄弟硬拼,繆智、繆勇大殺了一陣,在夜色的掩護下脫身而去。
幾個人一商量決定先回宜昌,這裡不能久留。回到了宜昌後,若虛擇一塊風水寶地,厚葬田虎。之後他坐在田虎的墳頭,默默地流淚。繆智沒好氣地說:“我的將軍,你現在明白了吧!是你的固執害了田虎兄弟!”若虛點點頭,說道:“我真後悔!”
繆智吼道:“你當初選擇離開荊州,不就萬事大吉了嗎?田虎兄弟會死嗎?”若虛說道:“那樣的話,不知底細的兄弟們不就真的認爲我是勾結官兵的叛逆了嗎?”繆智說道:“將軍,是命重要呢,還是名聲重要?”
顧歸襄接過話說道:“命重要,名聲也重要。只是對待君子要用君子之道,對待小人就要用小人之策。”若虛搖搖頭說道:“我以爲他們至少要調查一下,再下結論。”
繆智還是怏怏不樂,說道:“你這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萬祿當時就已經定了你的罪名,他們還會調查?”駱燕走了過來,說道:“前車之鑑,後事之師!若虛,我以前就說過,人可以書生意氣,但不能呆板迂腐。”若虛點點頭,說道:“是我害了田虎兄弟。這個教訓深重啊!”
顧歸襄點點頭,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桓兄弟,其實想殺你的人不只是萬祿,姚箜是青龍派的人,他在你的飯菜中下藥,可能還不是萬祿的主意。我估計這是青龍派想借萬祿之手報復你,以後你要加倍小心!我一直在想,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挑唆、支持萬祿,萬祿恐怕還不敢這麼幹!”駱燕也說道:“我也聽說青龍派正在蠢蠢欲動,你在衡山得罪了他們,他們豈能饒你?”
顧歸襄說道:“桓兄弟,你也別太自責了。想想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吧!”這一話提醒了衆人,繆智說道:“我們佔據宜昌,萬祿會不會來攻?”顧歸襄點點頭,說道:“宜昌的位置十分重要,萬祿不會放棄的!”
若虛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義軍兄弟不能自相殘殺。”繆智說道:“萬祿這樣對待我們,我們還讓他?”若虛說道:“我們不是讓萬祿,我們不能讓義軍陷入分裂。那樣我桓若虛不就害了更多的兄弟?”繆智不屑地說道:“你這還是書生氣!”
駱燕說道:“這就不是書生氣了,這是顧全大局!”駱燕對若虛的書生氣有更深的理解:沒有書生氣,若虛會冒着生命的危險去搭救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子?這就是浩然正氣,是書生氣中的精華部分。
顧歸襄活動一下身體,說道:“若虛說得對!我們還是回將軍嶺、牛頭山吧!”這話一出,繆智、繆勇都沒有反對。他們都清楚,避免分裂的方法就是主動撤走,要是打起來,那是兩敗俱傷,而且萬祿人多勢衆,宜昌也是守不住的。
回到了宜昌城內,若虛和衆人又仔細地商討了撤出宜昌有關事宜。不久,他們又得到消息:萬祿的大軍正在向宜昌逼近。若虛曉喻部屬:不願走的可以留下。多數人都願意跟着若虛和繆家兄弟,他們多是將軍嶺和牛頭山的舊人,況且他們也怕萬祿報復,排除異己,還是跟着舊主可靠。
撤出宜昌後,若虛還是心神不定,他很擔心宋福的安危。宋福是若虛提拔上來的將領,萬祿自然不會相信他。雖然萬祿知道宋福與田虎他們襲擊帥府有牽連,可是此人並沒有參加具體的行動,廉明也說,宋福一直是含糊其辭,估計是個世故圓滑的老狐狸,況且他的手中還有三千人馬,既然如此,此人還可用。萬祿就故意裝着糊塗,命令宋福帶着本部人馬去進攻宜昌。
宋福恨得咬牙切齒:這一招真狠!讓我們宜昌自己的將士自相殘殺,他萬祿坐收漁利。可他又不敢抗命:自己的三千人馬處在對方的包圍之中!他只得拔營起寨,趕往宜昌。這一路上,他一直忐忑不安:自己的身後就是萬祿的大軍,稍有異動,就會被就地殲滅,可是怎麼能避免同室操戈、自相魚肉呢?他左右爲難,進退維谷,後來聽說若虛等人已經走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中也更加敬佩若虛。
進了宜昌後,萬祿派龔正、廉明駐守宜昌,調單史、單忠到宜都。他考慮了許久,還是讓宋福駐守興山,依照萬福、萬壽的意見,最好就此除掉宋福,萬祿不同意:除掉宋福容易,可宜昌的其他將領就會人心惶惶,這樣反倒弄巧成拙。
姚箜極力主張馬上追擊若虛,進攻將軍嶺和牛頭山。萬祿不準:人家已經退讓了,何必趕盡殺絕!他的意思很明確,趕走桓若虛就行,殺了他,反而會激起兵怨。姚箜無奈,只得告知他的上峰,讓他們再作打算。
若虛帶着兩千人到達將軍嶺。將軍嶺住不下這麼多人,若虛就派繆勇帶着一半人去牛頭山安營紮寨,互爲掎角之勢。以前繆智、繆勇乾的是打家劫舍的事,對當地的百姓有一定的影響,若虛曉喻衆人不準騷擾百姓,重新約法三章,與當地的獵戶和山民和平共處。
若虛帶着駱燕查看了這一帶的地形和民情,決定重點發展養殖業,此外在一些比較平整的土地上種植莊稼,同時每天照樣操練,以保持隊伍的戰鬥力,這也是軍人的基本素質。
宋福駐守在興山,不時派人送來一些生活必需品,解決了山上最基本的生活問題。若虛和繆智身體力行,親自參加操練、勞動,這種身先士卒的做法,效果是很明顯的,很快就調動了士卒的積極性,使得這支隊伍經過短暫的紊亂後,逐漸步入正軌。
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此時已是山花爛漫的時節。蔚藍的天空中飄蕩着幾片白雲,就像平靜大海中的幾葉扁舟,飄飄蕩蕩地劃過高山,駛向理想的彼岸。太陽暖洋洋地注視着羣山,滿眼都是慈愛之色,在這種溫暖的母愛般的目光下,大自然的萬物就像孩子似的變得格外放肆起來。杜鵑隱藏在野梨花樹上,用它那圓潤、渾厚的歌喉喚醒了人們一年的希望;成羣的畫眉鳥像聚會似的蹲在楝樹上,在紫色的海洋裡,唱着婉轉的歌曲;幾隻黃鸝從茂密的樹叢中鑽了出來,趕場子似的,倏地奔向遠方,驚得幾隻色彩斑斕的蝴蝶亂飛一陣,直到確信安全後,這才又在花叢中追逐遊戲了;蜜蜂則不像蝴蝶那樣浪漫,它們辛辛苦苦地從花叢中飛出,又急急忙忙地回到巢窠,不過,有時它們也聚集在一起,吵吵鬧鬧。周圍的羣山就像洗過一樣,青翠欲滴,漫山遍野也都是綠色,點綴着搖曳多姿的各色鮮花,簡直就是花的世界、綠的海洋。空氣中盪漾着青草和鮮花的芳香,就好似一壺陳年的濃酒,呼吸一口就會使人醉倒。
若虛和駱燕放下手中的農具,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駱燕拍拍若虛身上的灰塵,若虛則撿下駱燕肩上的幾根野草,兩個人相視一笑。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生活,真的使人忘卻了一切煩惱,心情就像藍天一樣舒暢!兩個人說說笑笑,好像是五柳先生筆下的桃源村裡兩個無憂無慮的農人。駱燕問若虛:可有詩篇?若虛搖搖頭:江郎才盡了!不,我算什麼江郎?一介農夫罷了!
這時,駱燕忽然站立起來,極力向山下張望,若虛問道:“駱燕,怎麼呢?”駱燕沒有回答,一個縱身上了一棵高樹,朝山下觀瞧,說道:“若虛,你來看,那個人怎麼像少林寺的空智大師!”
若虛也來到樹上,仔細一看說道:“確是空智大師!好像有一夥人圍住了大師。”駱燕說道:“不錯!我們快去看看!”
山下的人還真是少林寺的空智大師和他的六個隨從。空智大師這是到宜昌找若虛的,可是到了宜昌之後卻聽到了若虛的種種變故,老和尚唏噓不已,他根本不相信若虛會作出與朝廷、官兵相勾結的事,可自己又是局外人士,自然不能對義軍之事指手畫腳。後來受人指點,他離開宜昌,到了興山,見到了宋福。
宋福把若虛的情況詳細地告訴了空智大師,老和尚這才放心地點點頭:若虛不是這種品行卑劣之人,自己沒有看錯人,江湖英雄也沒有選錯人。他問明瞭具體的地點,就朝將軍嶺出發了。
到了將軍嶺山下,忽然從草叢中闖出十幾個蒙面人,空智大師一看,這些人不像土匪,也不似強盜,他們分明就是衝自己而來的。空智大師和六個隨從擺開架勢,準備迎戰,這六個隨從中,就有他的師弟空慧大師,只不過空慧大師扮成隨從的模樣,外人認不出罷了。這位空慧大師在衡山大會上武功排在前十。空智大師把他帶在身邊,也是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