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虛終於明白了:師父把清空道長、荀三思、文佳典的慘死輕描淡寫成“死了幾個人”,而且他們的死還能換來天下太平,看來師父不僅知道那些事,而且還支持手下人做,沒準他自己也會這麼做,師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慈祥的師父了,怪不得班門斧棄他而去。
他站起來,拱手說道:“師父,如果是這樣的話,恕我不能聽從師父的教誨了!”薛如鬆盯着若虛片刻,又擺擺手說道:“既然如此,那以後你也別再叫咱師父了!咱們的師徒情分就到此爲止!”若虛見薛如鬆說的絕情,也愣住了,不知該怎麼辦。
駱燕接過話,不客氣地說道:“薛教主,你已經說過,若虛的內功是白虎派的,武功是玄武門的。你這個師父教了他什麼武功?你們之間還有幾分師徒情分?不錯,你養了若虛四年,可是若虛也爲了你們做了四年的雜務,分文未取。”
薛如鬆站了起來,走了幾步,說道:“好!話既然說到這個份兒,咱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他看着窗外,說道:“當初,咱把你帶到烏龍山,就是想從你的口中得到項弢的消息,可是你守口如瓶,始終沒說!咱有時甚至懷疑你根本不知道項弢的任何事情。”
若虛說道:“我確是很想告訴師父,可是我答應過項弢叔叔,我不能食言,不能不守信用!可這個秘密還是讓師父發現了。”薛如鬆點點頭,說道:“咱養了你四年,也算沒有白養。嗯,有時咱也想教你一些武功,可是又一想,一個對咱不忠的人,咱憑什麼教他武功?”
若虛說道:“我不怨師父!”薛如鬆指着若虛,說道:“你就是死腦筋!當初你把項弢之事告訴咱,咱會不教你武功?信守那個什麼諾言,能得到什麼好處?而且,現在你還是這樣!你就不能靈活一點?”
駱燕說道:“若虛指揮千軍萬馬,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他能不靈活?再說,人活在這個世上,是要講道義、守信用的,而不是僅僅想得到什麼好處!”她忘了,她自己也曾說過若虛是死腦筋,可此一時,彼一時也。
薛如鬆搖搖頭,說道:“駱姑娘伶牙俐齒,有你在若虛的身邊,若虛還會聽咱的?”若虛說道:“師父,我自己拿主意!”若虛的意思是不想讓駱燕承擔任何責任。
薛如鬆點點頭,說道:“好啊!你有出息了!可是你們和咱鬥,能有勝算嗎?”他走了一步,“你們還嫩得很!只憑着一股義氣是辦不成事的。”他煩躁地走了幾步,又重新坐到椅子上,說道:“比如說,駱姑娘,你想知道你父親的下落嗎?”
駱燕盯着薛如鬆,平靜地問:“薛教主知道?”薛如鬆說道:“咱原本就是白虎派的人。白虎派的事,咱還是很關心的。”
駱燕說道:“這我們知道,我和師姐金銀花一直都在奉命查找薛教主的下落,只因爲你是若虛的師父,我們才手下留情,沒有上報給掌門!”薛如鬆微微一笑,說道:“那咱還得謝謝你們,是吧!這樣吧,咱告訴你,你爹還活着!”
駱燕看着薛如鬆,仍然平靜問道:“薛教主還知曉內情?”薛如鬆一笑,說道:“那當然!駱姑娘想了解這些內情?”駱燕冷靜地說:“慕容爺爺說過!”
薛如鬆點點頭,說道:“對!你可以去問他!——當然,咱也可以說得詳細一些,不過——”駱燕打斷他的話,說道:“我還是問慕容爺爺吧!”薛如鬆說道:“那最好!咱告訴你,那是要有條件的,而且你也不會相信咱說的話,甚至會認爲咱是挑撥你們白虎派內部的矛盾。”
這話說得不錯,駱燕還真的不相信薛如鬆的話,她說道:“薛教主爲什麼對我爹這麼感興趣?”薛如鬆說道:“爲了咱們太平教的大業!當然你也可以認爲咱是故弄玄虛!”憑感覺,若虛知道,師父不是在故弄玄虛,他應該知曉內情,可是他爲什麼要了解駱燕父親的內情呢!他又是如何得到這些內情的呢?這與太平教大業又有什麼聯繫呢?
薛如鬆一笑,說道:“若虛,你們知道這些嗎?你們翅膀還沒有硬,就想單飛?”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下若虛,“嗯,咱還知道你爹的消息!”若虛一驚,瞪大眼睛問道:“我爹?”薛如鬆說道:“你爹桓天翔也是咱白虎派的同門師兄弟。”
若虛搖搖頭,說道:“師父,您錯了!我爹就是個教書先生,不是白虎派的人,也不會任何武功!”薛如鬆冷笑一聲,說道:“你爹藏得真深,別說你,恐怕你娘也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是吧!”
若虛怔怔地看着薛如鬆,在此前,衡山救父之時,若虛就聽人說過自己的父親會武功,還是武陵源叔叔的師兄,否則怎會殺了朱雀門派的許多人?可是自己沒有親眼所見,也就不願相信這個說法。現在聽薛如鬆這麼一說,他開始動搖了:難道父親真是白虎派的人?
薛如鬆說道:“你爹和咱不一樣,他是個死腦筋的人,這一點,你們父子一脈相承。嗯,咱就想把白虎派當作出人頭地的階梯,你爹就想憑本事掙銀子養家餬口。”若虛說道:“不錯!我爹就是這樣的人。”
薛如鬆說道:“咱看自己在白虎派沒什麼希望了,就拿了白虎派的幾本武功秘籍溜出白虎山。可是連累了你爹,當時他和武陵源當值。你爹沒有逃走,他想承擔責任,這等於就是送死!還是武陵源拉着他逃離白虎山的。在危難之時,人們最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家,可是你爹卻不敢回家,就在距離家鄉不遠的鳳凰縣找了一個教書先生的差事,後來就認識了你娘,再後來就有了你和你妹妹。”
若虛靜靜地聽着,他隱隱地感到薛如鬆沒有騙他,不僅因爲他說得符合事實,而且薛如鬆也沒有騙他的必要。
薛如鬆站起來,說道:“在陳家莊的時候,咱就看你長得像桓天翔,咱一開始還以爲項弢和桓天翔有什麼聯繫,否則項弢爲什麼會逃到鳳凰?只要有你在咱的身邊,就可以讓你爹交出項弢。還有,你頸子上的玉佩不是本地所產,你們鄉村哪有這等精緻的玉佩?這都引起了咱的懷疑。”
若虛點點頭,說道:“師父明察秋毫。我就是想——”薛如鬆不滿地看着若虛,說道:“你只是盡了一個弟子的禮節而已,從來沒有把咱當做貼心人。你恐怕已經跟凌霄說了。咱還不如你的師姐!”他搖搖頭,“那個丫頭也幫你瞞着咱!咱一問,她是三不知。”他嘆了一口氣,再次搖搖頭。這是真的嘆息,真的失望!
若虛心想:師姐是真心待我,我才告訴她的,師父你只是想得到項弢的東西,何曾真心待過我?可這話不能說出口。他吶吶地說道:“我就是,就是怕師父——”
薛如鬆擺擺手,打斷他的話說道:“你爹在衡山被朱雀門派抓住了,可後來又被什麼人救走了。——沒準咱還能查出來!當然也是要條件的。”若虛迴避了薛如鬆銳利的目光,他太想知道爹爹的下落了,可是求薛如鬆,這不等於投降?我爹知道了,也是不允許我這麼做的。
駱燕接上話,說道:“這也不麻煩薛教主了!”薛如鬆不無諷刺地說道:“嗬!你們還是真正的義士!”若虛問道:“師父,爲什麼選擇在這裡告訴我呢?”
薛如鬆說道:“這還不明白?以前咱不打算要你幫忙,各個門派都送了信函,可沒有送給你們玄武門,咱就沒有奢望你們能加入桃花源組織。而現在,咱不想有更多的殺戮,所以纔在這裡開誠佈公地告訴你。咱們本來就是師徒,爲什麼你不能幫助咱?爲什麼咱們不能團結在起來?這樣既可以減少江湖殺戮,還可以實現天下太平的道理,何樂而不爲呢?”
他在屋裡走了片刻,接着說:“若虛,咱要是做了太平盛世的皇帝,會讓天下百姓都過上小康日子、大同世界。我會讓你做個大將軍,統兵百萬,開疆擴土,建立奇功。這又有什麼不好!”他望着若虛,期待着若虛能夠轉變態度。
若虛略略避了一下薛如鬆的目光,說道:“師父,如果是太平盛世,我還會參加科考,如果能做個七品縣令、九品縣丞,就是光宗耀祖的事了,不敢奢望做什麼大將軍!”
薛如鬆一跺腳,說道:“哎!你是榆木腦子,不可救藥了!好了,送客!”他轉過身體,背對着若虛、駱燕,望着窗外。若虛見無法說動師父,只得拱手說道:“師父,告辭了!”薛如鬆不回頭地說道:“咱已經說過,咱們不再是師徒了!”若虛還有些不忍心,駱燕拉了他一下,兩個人先後走出了客房。
回到自己的房子裡,兩個人陷入了沉默。過不多久,他們就看到薛如鬆帶着那個僕人離開了這家塞外天客棧。若虛失望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說道:“我還想勸說他,可是他有這等野心,豈能聽我這個做弟子的!”
駱燕冷笑一聲說道:“他在這裡等我們,就是來招降你的。”若虛又是搖搖頭,說道:“我終於明白了,他不僅知道那些慘無人道之事,而且還是那些衣冠禽獸的頭領。”駱燕說道:“你終於認清你師父的真實面目了!”
若虛說道:“我真沒有想到師父會變成這種人!”駱燕說道:“他原來就是這種人,只不過,你沒有發現而已。你呀,不到黃河心不死,現在死了心吧!”若虛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道:“我真沒有想到他還想當什麼皇帝!簡直就是海外奇談!”
駱燕走到若虛的身邊,說道:“不過,我還是佩服他的,這人果然不是等閒之輩。他慮事周到,行事縝密,真正的天下梟雄!”若虛點點頭,說道:“如果他不做危害江湖之事,該有多好啊!”
駱燕說道:“誰說不是呢?——這個人不好對付。他一出手,我們就先敗了一局。”若虛點點頭,說道:“我預感到他知道我爹的下落,沒準我爹就在他的手中,他可能用我爹來要挾我!”
“不錯!”駱燕想了想說道,“他還在調查我爹的事,目的很可能是針對白虎派的。若虛,我們該怎麼辦?”若虛說道:“還是按預定的計劃辦,不能被他嚇到!”
駱燕說道:“聽薛如鬆這麼一說,我突然感覺到我們這次白虎山之行變得特別困難,甚至會很危險。”若虛說道:“爲什麼這麼說?”駱燕說道:“我也沒什麼理由,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若虛說道:“明知山有虎,也要闖一闖。”駱燕一笑,說道:“這次和上次到青龍派不樣,我們還不知道誰是虎,誰是惡虎!”若虛說道:“是惡虎的,終究要下山的,是蛟龍的,終究要出潭的。”
駱燕看看窗外,說道:“若虛,我們要不要換一家客棧?”若虛說道:“如果師父要害我們,就已經動手了,何必再換個地方?再說,嘉峪關就這麼大,我們到哪家客棧,他找不到呢?”駱燕點點頭。
若虛又問道:“明天我們出了嘉峪關,該怎麼走?” 駱燕一笑,說道:“你就不用勞神了!”兩個人早已疲倦,可是薛如鬆一出現,他們哪裡能睡得着?爲了安全,駱燕讓若虛先睡,天亮後自己再睡,明天下午出發。見駱燕安排有序,若虛點頭同意。
正是:恩斷義絕顯道義,分道揚鑣爲江湖。
嘉峪關安靜下來了,似乎忙碌一天後已經累了。這種安靜對初來這裡的人來說,就是一種可怕,那黑沉沉的夜空中,似乎隱藏着什麼不可預料的東西。
明天又會發生什麼事呢?欲知後事如何,下一回就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