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來,空氣卻悶得令人難以呼吸。猛然,漆黑的天空中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赤鏈蛇。這條赤鏈蛇發出耀眼的白光,一瞬而過,消失得無影無蹤,接着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讓人膽戰心驚,似乎有個巨人想震懾赤鏈蛇。可赤鏈蛇似乎並不懼怕他,又一次地劃過天空,引得那巨人又咆哮起來。
一陣疾風颳過,樹葉、塵土飛揚,讓人睜不開眼睛,接着豆大的雨點就“噼噼啪啪”砸了下來,空氣裡馬上瀰漫着塵土的氣息。不一會,雨就成了簾幕,房屋上落下無數條瀑布,在地上會成小溪,雜亂無章地奔向低窪之處。天空中那刺眼的白光與令人膽戰心驚的吼聲連接不斷,似乎把天河震開了,那雨水就像潑了下來,把宜昌城浸在水簾之中。
過了一刻鐘的樣子,那赤鏈蛇似乎已經走遠,那巨人的咆哮聲也小了。風住了,雨也小了,只有那“嘩嘩”的流水變得更響了。此時,若虛與崔太平已經潛伏在留春園了,遊子依、水思源則在院外接應。雨小以後,若虛與崔太平分開從東、西兩個方向尋找。
這個留春園可不小,若虛不明路徑,只能小心摸索着,卻看不到人影,估計這場暴雨把園子裡的人都留在屋子裡了。若虛心中想着趙休花,卻怎麼也找不到人。正在摸索着,忽然前面出現了燈光,若虛閃在幾棵大樹的後面。
這一行人還不少,前頭有兩人提着燈籠,後面的七八個人都提着飯盒,旁邊還有五六個衛士。若虛心想:誰吃飯有這麼大排場?莫非就是李順?他從樹後閃出來,小心地跟在後面。
這些人轉了幾個彎,在一幢普通的房子前面停下了。童立裡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仔細查看了一下,把手一揮,這些人把飯盒送進屋裡,就魚貫而出了。
若虛慢慢靠近窗子,可是窗子都關得嚴嚴實實的。還好,有一扇窗子開了一半,正好可以看到裡面,若虛就潛伏在窗前的一個花壇中。他心想:如此神秘,李順一定在裡面,這人很狡猾,誰會想到一個王爺會住在這個很普通的屋子裡?——這也是運氣,就是因爲這次大雨,讓李順推遲了吃飯的時間,若虛這才逮着了這個機會。
若虛朝裡面一看,自己視力所及的範圍,擺放着一張桌子,桌子邊站着幾個垂手侍立的僕人。只見一個頭目(童立裡)走到牆邊,移開一張茶几,把一幅名畫卷了起來,接着用手一推,一扇小門開了,他走了進去。
這時,若虛感到後面有響動,忙縮頭躲在花叢之中。原來是幾個侍衛在巡查,他們提着燈籠查看了一下就離開了。
等他們走遠了,若虛這才擡起頭來,正好看到一個雍容華貴之人走了出來,後面跟着幾個侍衛。若虛估計這人是李順。這位李王爺在室內走了幾個圈,活動一下身體,說道:“下面悶死了,本王怎麼受這罪?”他一指窗子,說道:“把窗子都打開!”
童立裡朝着僕人一擺手,連忙說道:“王爺不可!”李順不滿地說道:“你想悶死本王?”可是他也沒有再堅持。童立裡說道:“王爺,還是下去用膳吧!”
李順一撇小鬍子,說道:“小童,別大驚小怪的,沒事!本王就在這兒透透氣。”他坐在桌子前,手下人忙把精緻的飯菜端了上來。李順看着飯菜,說道:“這飯菜怎麼吃啊?哎,還是王府好啊!”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拿起筷子吃了起來。衆人均垂手侍立,不敢發聲。
李順不耐寂寞,用筷子敲打桌子,說道:“藍柯人到哪兒呢?哎,小章,你不是有事稟告嗎?”章立早上前說道:“屬下怕打擾王爺吃飯。”李順說道:“不怕!你說說,這不也是節約時間嗎?”
章立早說道:“藍師爺派人傳來消息,王爺的八條大船明天凌晨就會到達宜昌。”李順說道:“好啊,本王終於可以離開這兒呢!小童,我們在這兒已經住了二十多天了吧?”童立裡上前一步,說道:“王爺!一共二十六天。”
李順又看着章立早。章立早接着說:“王爺,藍師爺不敢用王爺的旗號,此次他打着漢口永安鏢局的旗號。”李順點點頭,問道:“朝廷可有消息?”章立早說道:“朝廷雖有通緝王爺的文書,但似乎雷聲大雨點小,並沒有指派專人出京。”
李順喝了一口酒,說道:“越是風平浪靜,本王越是擔心。這些日子,本王老是做噩夢。”童立裡說道:“王爺不必擔心!船隊很快就到,王爺帶着這麼多銀子,斑竹劍客肯定能爲王爺所有!”李順停住了筷子,說道:“洞庭湖那個郭老太婆漫天要價,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
童立裡解釋說道:“斑竹劍客的武藝,天下獨步,她若答應王爺的要求,那羣閹黨就死定了。王爺再將終南山中的鐵甲護衛軍開進長安,那皇位不就是王爺的嗎?”李順哈哈大笑,說道:“就是說現在出點銀子是值得的,就像做生意的本錢。”童立裡點頭稱是。
若虛一驚:這李順還是個亂臣賊子,老百姓爲了生活造反,他卻爲了皇位而造反。李順放下筷子,抹抹嘴,說道:“哎,別說遠的了!先收拾收拾離開這裡吧!”
童立裡說道:“是!王爺要小心,王爺的仇人也一直在暗中虎視眈眈啊!”李順說道:“本王知道。——那個姑娘呢?小童,你派幾個人送她回家,然後把她帶回來,不能出任何紕漏。”童立裡答應着,吩咐手下人。手下人走進那扇小門。
一會兒,趙休花就從小門走了出來。她一看到李順就滿臉笑容,拱手施禮:“王爺好!”李順堆滿笑容:“美人,你叫什麼?”趙休花脫口而出,說道:“我姓沙,就叫沙木子!”
李順點點頭,說道:“木子,不就是李嗎?哎呀,咱們還是有緣分的啊!”趙休花說道:“哎呀,我忘了!王爺不就是姓李嗎?”李順點點頭,說道:“別說了,快去快回!本王等你!”趙休花點點頭轉身走了。
終於看到趙休花了,若虛心中一喜,又知道趙休花馬上就要出來了,若虛更加高興:這個丫頭很機靈!忽然若虛發現後面有人,一閃身,定睛一看,卻是崔太平。他對崔太平一揮手,然後朝外奔去,可是崔太平卻沒有跟上來。而若虛擔心趙休花的安危,着急地奔向園外。
先說趙休花出了留春園,就一直在尋找逃跑的機會。她知道,這是唯一的一次機會,可是護送自己的這四個人都是李順的侍衛,武功不會差,而且還緊緊圍住自己,如何脫身呢?她焦急地巡視左右,卻也無計可施,若虛在哪裡?自己昨天一夜沒有回家,他知道嗎?他要是知道,一定會來營救自己的,憑什麼?就憑自己的眼睛,我不會看錯人的!
忽然,從旁邊的巷子裡傳來了一聲咳嗽,這聲音很平常,似乎是屋裡的居民發出的。趙休花也沒在意。又走了十來步,這個咳嗽聲再次出現,這次趙休花一驚:這似乎就是若虛的聲音。若虛就在附近?是的,若虛肯定在附近!這是他給自己的暗號。
趙休花忽然裝着腳一崴,發出“哎呀!”一聲驚叫,這聲音是給若虛報信的:我知道你在附近!果然,那個咳嗽聲又一次出現:我就來救你了!這無字的聲音,外人哪裡知曉?趙休花眼睛一眨,忽然朝另一面一指說道:“哎,那邊有人!”四個侍衛一愣,趙休花趁機一腳踹倒一個侍衛,衝向若虛的方向。
兩個侍衛持劍追了上來,果然若虛從黑暗中殺出,舞刀和這兩人鬥了起來,另兩人侍衛也隨後追來,可遊子依、水思源從一個屋檐下殺出,與他們接上火。若虛也是救趙休花心切,他使上十成功力,三五招就震飛了這兩個武功不俗侍衛的刀劍,就在他們驚詫的一瞬間,若虛連起兩刀,結果了這兩個人的性命。
趙休花一見若虛,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擔心、害怕、委屈一下涌上心頭,她就像見到親人似的,一下子抱住若虛,失聲痛哭起來。若虛從她緊緊地擁抱中也受到了感染,並沒有馬上推開她。他輕輕拍拍趙休花後背,說道:“趙小姐,沒事了!別哭了!”趙休花哪肯放手,似乎一放手,李順就會來搶走自己似的。
遊子依與水思源打跑了侍衛後,也走了過來,若虛這才推開趙休花。遊子依、水思源見若虛幾招就解決了兩個侍衛,這才知道這個表面文弱的年輕人武功很高,不禁爲上午看輕若虛而有點不自在。他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崔太平就從留春園的方向跑了過來,後面還有追的人。
原來崔太平見到李順怒火萬丈,就發了幾枚暗器,卻沒有傷到李順。他懊惱地跑了出來,這才爲自己的行爲後悔:這一下打草驚蛇了!崔太平見有人追來,與遊子依、水思源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若虛也背起趙休花,朝反方向走。趙休花沒有受傷,但她樂意給若虛揹着,躺在若虛的背上,她不僅感到安全,而且還感到溫暖。兩人很快也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第二天一早,難民中傳着消息:今天上午萬祿軍的八條大船將從南門進攻宜昌。有人爬到高處觀察,果然有八條大船正朝宜昌駛來,這下難民們驚慌失措,這種情緒接着在居民中繼續擴散,連官府也知道了。刺史尚青雲和曹亞操、上官嘆等人登上城牆查看。
曹亞操不信:萬祿軍如何有這麼大、這麼多的船?但這肯定不是官兵的船,自己沒有接到任何援兵的消息。尚青雲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趕緊調兵到南門,以防萬一。
曹亞操遲疑了一下,還是下達了命令,把東、西、北門的官兵調至南門。尚青雲似乎恍然大悟:萬祿圍而不攻,原來想聲東擊西,我們在南門無兵駐守,卻被萬祿利用了。
調兵的行動更加激起了難民和居民的恐慌。又有人傳言:萬祿大軍就要攻城,官府打算開西城門放百姓出城,這樣減少糧食的消耗。趕快到西門去吧!遲了,萬祿軍圍起來,西門就不開了。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人流一下涌向了西門。當然這些消息都是若虛、繆智利用人們恐慌的心理傳出的,他們就是想在人羣中製造混亂。
在十字街,若虛又帶自己的三百人朝北涌去。又有人傳言,西門人多,開城門危險,官府準備先開北門。馬上許多人就跟着若虛他們奔向北面。到了北城門口,若虛一看只有幾十個官兵駐守,心中暗暗高興:這條計看來就要成功了。
他帶着自己的人涌向城門,開始時官兵擋住了去路,但若虛等人跟他們大聲爭吵,這種情緒帶動了後面真正的難民,一時間,人們逃命心切,紛紛涌向前面,官兵只得不斷後退,場面頓時失控了。若虛見時機已經成熟,帶人衝向城門,繆智則帶人擋住官兵。
城門前有幾十個官兵舉着長槍、刀劍來擋,若虛帶着三五十人和他們對峙着。官兵見難民人多勢衆,不敢出手傷人。隨着越來越多的人涌來,局勢就更亂了,官兵已經退到城門前。
若虛帶着幾十人奮力殺來,一開始,官兵還是拼死抵抗,可是若虛的神勇表現,讓這些官兵膽戰心驚,被迫沿着城牆撤退。若虛帶人趁機打開城門,砍斷吊橋的繩索,難民人流一下涌向城外。
繆智見官兵陷在人流之中,已經失去了威脅,就衝上城牆,豎起一面大旗。這是他們商量好的聯絡信號。萬祿軍中自然有人時刻監視城牆,見大旗一豎,萬祿馬上帶人衝出營寨,奔向城門。
官兵的主力軍還在南門,等他們往回撤時,萬祿軍就已經打進城裡。雙方在十字街混戰起來。若虛一見,馬上帶一隊人繞道而行,從小巷裡插到官兵的背後,這一下,官兵腹背受敵,頓時鬥志全無,紛紛敗退。
若虛見大事已定,就帶領繆智等一隊人趕往留春園,想抓住李順。他們到達留春園時,崔太平、趙休花他們已經等候多時了。崔太平說,留春園的人沒有動靜,李順應該還在裡面。
若虛帶人衝進留春園,卻出奇得順利,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擋。難道李順已經跑了?崔太平說,我們的人一直看着,從凌晨到現在,眼都沒眨一下。若虛又找到昨晚那幢房子,小心地進入地下室,裡面空無一人。桌子上還有一碗茶,看來李順等人是匆忙出逃的。
崔太平很懊悔:是不是昨晚自己的行動驚動了李順,李順提前走了?找到留春園廚房裡的僕人一問:他們的主人是個姓李的員外,不常在家,家裡很富有,卻不知道李員外的其他情況,更不知昨晚他們去了哪裡。
若虛只得失望地搖搖頭,趙休花更是喋喋不休地數落李順。衆人趕回十字街,戰鬥已經結束。有人來報,萬祿已經帶人佔領了刺史府。若虛等人又趕到刺史府,見過萬祿,萬祿大加讚賞若虛、繆智等人。
之後,萬祿和若虛他們打掃戰場,放出獄中的龔正、廉明。有人統計,此戰殲滅官兵兩千多人,校尉許允戰死,只有刺史尚青雲、都頭上官嘆等人登上小船逃走。
從第二天開始,若虛他們就忙開了,張貼安撫百姓的告示,鞏固城裡的防務,招募新兵等等,忙了一個多月。其間天山派崔太平等三人告辭,他們還要繼續追查李順的下落。若虛、趙休花把他們送至城外。
此戰以後,若虛的聲望大大提高,在軍中僅次於萬祿。萬祿原來是朝廷的定遠將軍(正五品上),他讓若虛當遊騎將軍(從五品上),安排自己的哥哥萬福擔任懷化郎將(從五品下),弟弟萬壽擔任遊擊將軍(從五品下),其他有功之人均有封賞。
若虛和萬祿商議重新制定軍規,與宜昌百姓也是約法三章,百姓逐漸喜歡這支隊伍,稱其爲義軍。
打下宜昌,可萬祿心中清楚,這功勞應該算在若虛的頭上,自己必須擴大影響,鞏固在軍中的地位。爲此他決定親自帶兵進攻荊州。據他得到的消息,荊州城內守軍不多,打下荊州並不困難。若虛建議,讓萬祿駐守宜昌,自己帶人攻打荊州,但見萬祿態度堅決,也就不再堅持。
接着萬祿又重新調整了部署,命令自己的部下項王、公瑾率三千人馬駐守遠安,繆勇、杭海率兩千人馬駐守當陽,宋福率一千人馬駐守興山,若虛、田虎、繆智率兩千人馬駐守宜昌,作爲大本營。而他自己帶着萬福、萬壽以及龔正、廉明等八千人馬前去攻打荊州。
正是:小試牛刀得興山,大展宏圖取宜昌。
若虛智取宜昌,觸動了萬祿敏感的神經,這位心胸狹隘的中軍主將會如何對待若虛呢?若虛在駐守宜昌時,還有怎樣的故事呢?下一回接着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