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戰鼓聲響徹雲霄。
烏雲籠罩,天地之間陰陰沉沉地,亦如城頭上人們的心情。
毗陵郡守劉通望着城下軍中獵獵作響的旌旗,臉色鐵青,在那些旗幟的正中央,書寫着大大的“沈”字。
兩日之前,許威、馮立兩位將軍與通守路道德,將所部一萬三千餘人浩浩蕩蕩北上勤王,卻將晉陵置於危難之地。
劉通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只是到宣城打了個轉,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然而此時已經不是懊悔沮喪的時候,沈法興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以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此戰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一衆親兵的拱衛下,將軍何貴皺眉道:“劉大人,爲何不見李將軍?”
劉通搖頭道:“我昨日歸來之時便未見李將軍,沙郡丞可知曉?”
沙琦連忙稟報道:“何將軍,大人,李將軍前日接到報告,說是有賊人急攻江陰,所以他帶了六百騎兵前去支援。”
劉通皺眉道:“進攻江陰?到底是何處的賊子,竟然來的這般不是時候,李將軍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沙琦搖頭道:“這個倒沒有講,不過李將軍這人做事一向有進有退,只要事了,肯定立即返回。”
何貴不悅道:“路通守臨行之前,就交待我和他兩人協助劉大人守衛晉陵,現在有人攻城,李靖竟然不在城中,真是可笑,哼!”
沙琦賠笑道:“何將軍,現在大敵當前,都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商量如何守住晉陵吧。”
劉通環顧了下城頭,只見新募的兵士均已各就各位,城中百姓正不斷將守城的器械和物什送上城頭。
何貴冷哼一聲道:“現在沈法興只包圍了東、西、南三座城門,我去守東門,西門交給誰?”
劉通的兒子劉德威生得姿貌魁偉,是一員難得的虎將,只見他挺胸上前道:“父親大人,請讓我去守西門吧,德威必定不會讓西門落入逆賊的手中!”
劉通點頭道:“李將軍不在,大家要各自小心爲戰,西門由沙郡丞來全權指揮,德威,你要聽候沙大人的差遣!”
“是,孩兒遵命!”
“請大人放心,沙琦定會全力以赴!”
言罷大家立即各自分頭去了。
劉通正在思索退敵之策時,便聽得城下傳來一陣吶喊聲,擡頭望去,只見得有一人端坐馬背排衆而出,正是沈法興。
沈法興高聲道:“毗陵郡守劉通,營夥結黨,私藏要犯,密謀不軌,今天,我沈法興將替聖上討之。”
他的聲音高昂渾厚,凝而不散,瞬間傳遍城頭,甚至連城內亦清晰可聞,顯出他精湛的功力來。
劉通怒喝道:“沈法興!你這亂臣賊子,趁聖上蒙厄之際,驟然發難,你這番話拿去騙三歲的小孩子吧,我們晉陵軍民誓與此城共存亡,不怕死的,就放膽來攻吧。”
沈法興大笑道:“劉通你這鼠輩,可敢下來與我沈法興一戰?只要你劉通甘願奉上首級,我可以保證對整個晉陵城秋毫無犯!”
劉通怒極反笑道:“沈法興,你以爲使用這種伎倆就可以離間我們嗎?勸你死了這條心,你最好還是擔心一下,聖上脫險之後,你這叛逆將會面臨何種死法吧,哈哈!”
劉通擔任毗陵郡守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克己奉公,將晉陵治理得井井有條,深得百姓讚許。
有親兵趁機高喝道:“誓與晉陵共存亡!晉陵必勝!”
城頭新募的兵士以及參戰的居民立即高聲響應,顯出城中軍民保護晉陵必死的決心來。
沈法興哈哈大笑道:“既然諸位都願意因劉通一人而死,我沈法興也不再客氣,攻城!”
晉陵城的城牆只有兩丈高,所憑之險唯有一條不寬的護城河而已。此時沈法興一聲令下,身後立即分批衝出上百輛蝦蟆車來,頂着牆頭射下的箭雨,往城門前的護城河狂奔而去。
他意圖謀反之事不曉得被誰察知,竟然還將所有謀反證據製成卷宗,送到劉通的手上,幸好他也有人暗中相助,這才未讓那捲宗落入楊廣之手。
收到勤王詔令之後,他喜不自勝,因爲楊廣被困雁門,生死難測,正是起兵的天賜良機。
於是他立即着手調集兵馬,同時命人連夜趕製攻城器械,目標正是晉陵。
事實如他所料,卻又出乎他的意料,毗陵郡果然奉詔北上勤王,不過竟然會將晉陵守軍抽調一空,只剩下些新募來的兵卒,更令他堅信,這是上天賜予他的絕好機會。
趁着晉陵空虛,沈法興親率手下兩萬精兵直抵晉陵城下,連營壘也沒有建立,便立即開始攻城,因爲在他看來,眼下的晉陵不堪一擊,必可一鼓而下……
紅日西沉,將天邊的雲彩染成血色。
鼓聲雷鳴,箭如雨下,護城河早已被填出了一條通道,晉陵城下堆滿了攻守雙方的屍體,鮮血浸透了大地。
沈法興望着仍然未被攻下晉陵城,臉色陰沉。
沈法正道:“大哥,我們的損失太嚴重了,城裡的那個人爲何還不發動?”
沈法興皺眉道:“我已發出幾隻飛鴿,不知爲何遲遲未見動靜。傳我的命令,着另兩路人馬同時加緊進攻,儘量爲他創造機會。”
“蔣之起!”
“末將在!”
“未想到小小晉陵竟然如此難啃,我們損失不小,不過劉通他們現在早已是強弩之末了,所以,等下鼓聲再起之時,你便親率天門營出戰,替我一舉拿下晉陵。”
“是!之起定不負沈公所託!”
劉通抹了抹臉上的鮮血,因爲疲累而顫抖不已的大手緊了緊那杆長矛,在幾名親兵的陪伴下,巡視城頭,撫慰受傷的兵士。
望着城下的大軍,劉通心中暗歎一聲,莫非上天真要亡我?
雖然連續打退沈軍多次的強攻,但是守城的軍民折損也是不輕,並且,經過連續幾個時辰的苦戰,此時絕大多數人早已體力透支,只怕再來一次強攻,晉陵便要被破。
“咚咚咚……”進攻的戰鼓聲又響起,大軍當中衝出整齊威武的數千人馬,帶着各式的攻城器械,直往城牆撲來……
沈法正笑道:“大哥!天門營果然厲害,晉陵只怕再有片刻便可拿下了!”
雖然今日的損失超出了沈法興的預料,但即將到來的勝利,仍使他忍不住地微笑起來,突然,耳畔傳來一陣馬蹄的轟響聲……
“轟隆轟隆……”
“敵襲!”夜色漸濃當中,只聽聞蹄聲如雷,也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攻來!
“殺!”項洵一馬當先,手中長刀左右揮舞,帶着身後的三百騎兵,以尖錐之陣,自右後方,殺進沈法興的大軍當中!
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兵士還未喘息完畢,也完全無法得知身後爲何會衝出敵兵來,一時之間,腦袋裡全是漿糊,倉促抵抗之下,卻哪裡會是對手?
鋒利的長刀卷着大衍真氣,輕易地斬開敵人的胸膛,鮮血飈濺,身後的騎士緊緊地拱衛在他身後,保持這陣形的完整,將敵陣狠狠地撕裂開來,所到之處,無不披靡。
李靖呢?他亦是同樣姿態,同樣的陣式,帶着三百精騎,彷彿一枚錐子一般,自敵陣的左後方衝殺進去!
一方是疲累失措,一方是養精蓄銳,再加上夜色掩映,心神被奪,頓時高下立判。
李靖與項洵所帶的兩隊人馬如同熱刀入牛油一般,根本無人能擋,只見他們狠狠地殺透敵陣,進而兵合一處,緊接着調頭反衝而回,即便以沈法興和沈法正等一衆高手亦不敢稍攖其鋒。
如是者三,沈法興的手下死傷甚巨,潰不成軍!
“李將軍回來了!沈法興敗了!大家拼命殺啊,把這幫***趕下城去!”劉通大笑一聲,奮起餘力,手中長矛刺死一名衝上城頭的敵兵。
本來已經攻上城頭的蔣之起及天門營精銳,被身後突發的變故弄得心神大亂,被劉通及城頭的軍民拼死趕下城去,功虧一簣。
面對這樣的結果,沈法興暴怒非常,連忙組織手下諸將各自約束本部,意圖將李靖等人生生困死在這裡。
然而,李靖等人第三次穿透敵陣之後,早就一陣風般地狂奔而去,夜色之下,誰還摸得着他們的影子?更何況被衝得七零八落的沈家大軍,此時死的死傷的傷,許多人都成了驚弓之鳥,哪裡能組織得起什麼像樣的反擊?
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之間,城門大開,吊橋亦被人放下,發出“轟隆”一聲響,旋即有人高聲喝道:“晉陵城破啦!晉陵城破啦!”
沈法興等人喜出望外,再不理會李靖等人,倉促整頓好的後軍押陣,前軍攻進晉陵城去。
火光掩映之下,望着不斷涌進城來的敵軍,劉通的臉色剎時間褪盡,慘白得如同一張白紙,在親兵的攙扶之下,噴出一口鮮血,仰面而倒……
與此同時,東城門與西城門亦有同樣的事情正在上演,只是轉眼之間,晉陵城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