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燦燦的朝陽將甲板上的微霜悄悄消融,使人在輕寒凝漫的秋日裡,感受到一抹別樣的溫暖。
巨舟啓錨,在水手們齊心配合下,離開岸邊,破開江面,繼續往長江的上游開去,留下幾道不斷擴散消彌的bo痕。
項洵站在船頭,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氣,望着紅日映照下的滾滾長江,吐出一口濁氣,只覺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大清早的,你這是嘆的什麼氣?”李靖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項洵早聽出他的腳步聲,此時頭也不回,仍舊望着江面嘆道:“以前在餘杭當hunhun的時候,常聽說書的瞎大爺講,滾滾長江東逝水,一朵lànghuā便如一個蓋世的英雄,總以爲他是故意誇大其辭,想博大夥一句讚歎……今日有幸看着長江自腳下流過,才知道真是錯怪了他……”
李靖走上前去,與他並排而立,望着滾滾江水道:“永不回頭的英雄……”
項洵搖頭笑道:“不,是永往直前的英雄……”
李靖亦笑道:“英雄,誰是英雄?”
項洵凝目思索,半晌才道:“所有匯入這條大江的水滴,它們都是英雄……”
李靖點頭道:“眼前這長江的氣勢之所以能如此恢宏,離不開每一條注入到它當中來的涓涓細流,離不開每一滴水珠,它們確實都是英雄……”
項洵點頭嘆道:“無論注入之前它們是多麼的渺xiǎo,多麼的不起眼,一旦投身併到一處,立時便成爲滔滔之水,再不能讓人等閒視之……”
“啪啪啪……”身後傳來一陣誰人的巴掌聲。
兩人轉頭看去,只見周法尚的第六子周紹範撫掌道:“兩位兄弟說得真是不錯,這彙集無數支流的大江,承載着的,可是千萬億滴水珠的意志與決心,東到大海,無可阻擋……令人不得不在心中深深敬佩……”
站在他身邊的,還有周雲兮和冼思禮兩人,周雲兮皺起細眉道:“厲害是厲害,但是,這樣不就找不到自己了嗎?從進入長江開始,它們便永遠地失去了以前的名字、容貌以及……以及……唉喲~人家不懂怎麼說了~”
冼思禮連忙道:“還有魂魄吧……”
周雲兮拍手道:“魂魄~嗯真好,思禮哥哥把人家想說卻不懂怎麼說的給說出來了~就是魂魄~”
冼思禮得到美人的讚賞,心中頓時如吃了蜜一般甜,整個人的氣勢立時大漲,顯得神采奕奕。
周紹範點頭笑道:“雲兮這說法也ting有道理,一旦投入,確實會永遠失去它自己,嗯,這說法亦是極有趣,不知兩位兄弟怎麼看?”
李靖笑道:“人生不正是如此嗎?有得有失,才更顯出它的美麗與動人,將不堪的遺忘,將寶貴的珍藏,當歷盡千辛萬苦到達大海時,將收穫到之前絕對不可能擁有到的東西,壯美、浩瀚以及任意東西的自由……”
冼思禮動容道:“厲害,李兄這番話實在是很有見地。”
周雲兮皺眉道:“可是~那樣應該會很辛苦的吧……”
周紹範搖頭笑道:“當然會辛苦,然而不經歷一番挫折與險阻,哪裡能獲得那般美妙的東西?李兄真是高見,紹範佩服,項兄呢?又有什麼看法?”
項洵大笑着搖頭道:“你若是想聽我二哥那等發人深省的道理,可算是找錯人哩,我沒有看法。”
周雲兮瓊鼻微皺,嬌嗔道:“騙人連人家都心有所感,你怎麼可能沒有看法?況且先前我們來的時候,還見你和你二哥兩個說得不亦樂乎的~快說快說~”
冼思禮對這個昨天晚上幫着自己的傢伙ting有好感,連忙勸道:“項兄弟,只聽你昨晚的談吐,便知是不俗之輩,左右大家也是無事,說出來給大家一併聽聽嘛。”
周雲兮附和道:“就是就是,快說啦~”
項洵笑道:“我正在琢磨二哥話中的真意,現在確實沒有什麼感觸,不若先由冼兄來上一說,容我思慮一陣子。”
周雲兮果然中計,立即調轉螓首,朝冼思禮瞧道:“思禮哥哥,他說得也有道理哦,你有什麼好想法,快來說給雲兮聽聽~”
冼思禮一愣,立時便知這是項洵專mén爲他製造出的一個表現機會,但即便有想法也得是能夠讓雲兮姑娘贊同或者佩服才行啊,無奈只得拋棄了先前的想法,腦筋疾轉,須臾眼前一亮,欣然開口道:“雲兮,我倒是以爲,它們雖然併入長江,但其實並沒有失去原本的那些東西。”
周雲兮疑huo道:“爲什麼呢?它們再不是以前的xiǎo溪流了呢~”
冼思禮笑道:“因爲那只是從我們的角度去看它們罷了,打個比方,xiǎo溪流就好比是我們幾個人分開來,單獨行走,而長江,則好比我們幾船的人,甚至更多的人彙集到一起行走,這樣說,雲兮是否能夠明白呢?”
周雲兮眼前一亮道:“思禮哥哥好厲害,嗯,肯定是這樣的~我們雖然不能從外貌上把它們分開,但它們自己一定行的~思禮哥哥的腦袋是怎麼長的呢?爲什麼比雲兮要聰明這麼多?”
周紹德笑道:“你若是每天少huā些時間在穿着打扮上,肯定也會那麼聰明的~”
周雲兮嬌哼一聲,否認道:“纔不是呢,人家又不要學你們男子練武功nong得滿身臭汗,當然要找些事情來做啦,做nv紅,打扮自己,這些就是我的功課~嘻嘻,我知道了,思禮哥哥這麼聰明,肯定是得到了他那個姑nǎinǎi,哦,就是冼太夫人的遺傳~”
衆人皆暴笑,項洵捧腹道:“即使有遺傳,但已經隔了那麼多代,能得到多少呢?”
周雲兮一副你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白了他一眼道:“哼哼,你肯定不知道,古人有句話說得好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只要有那份遺傳的聰明,就可以將它慢慢培養長大,喏,長到思禮哥哥這般大的時候,就已經很聰明囉~”
衆人再度暴笑,周雲兮卻是撇着xiǎo嘴滿不在乎的樣子。
冼思禮聽得滿臉通紅,既是爲周雲兮的誇獎而感到高興,又因爲她的胡言luàn語感到羞赧。
項洵笑得肚子近乎chou筋,打趣道:“冼兄如此聰明能幹,嘖嘖,也不知哪家姑娘將來能夠有福氣嫁給他……”
周雲兮瞪了項洵一眼,裝作惡狠狠地道:“哼你不是個好東西,竟敢調笑人家~不許笑範哥哥,你怎麼也跟他們一起笑~哎喲~你們這羣壞蛋,思禮哥哥,咱們走,不要理會他們了~”說罷連忙扯着冼思禮逃開了。
三人又笑了一陣,周紹範纔開口問道:“王兄弟呢?怎麼未見着他?”
項洵笑道:“他怕杜將軍擔心,所以今天一大早就離船了,那時你還醉着,也不好去打擾你。”
周紹範大笑道:“那傢伙,昨晚散了之後,又扯着我喝了兩大罈好酒,害我醉得不輕,今天竟然就這麼不辭而別,以後有機會定要好好報復一下才行。哦,好像亦未見着張兄?”
項洵搖頭笑道:“昨晚上散了之後,給紹德拉去聊天了,不知道爲何到現在還未出現……”
話音剛落,便見一名家將走過來衝三人行了一禮道:“六少爺,兩位貴客,周將軍讓我來請諸位到艙下的演武廳。”
項洵驚訝道:“這船上竟然還有演武廳?”
周紹範笑道:“嘿嘿,當然,我爹爲了使我們不因行船而荒廢武藝,所以特意設置了一間極大的演武廳,演武對戰,是我們每天都要進行的功課,來吧。”
演武廳設在船艙的第三層,廚房的對面。
三人在家將的帶領下,進入演武廳中,只見周法尚、周紹德、冼思賢以及張仲堅等人都坐在大堂的上首處,其後則站着一些身形壯碩魁偉的家將。
三人向周法尚行了禮,又跟其餘幾人打過招呼,這才找位置坐好,才坐下沒多久,周雲兮跟冼思禮也氣喘吁吁的趕到,慌忙行了禮,也自己找位置坐了。
周紹德等所有人都坐好,這才站起身來,先對着周法尚行了一禮,然後轉向衆人道:“演武對戰一直都是周家子弟每日不輟的功課,今日有貴客來臨,正好請諸位與咱們一起進行,不知道大家有何疑問否?”
項洵笑道:“對戰自然無妨,不過我看這演武廳內的木質與似乎別處很是不同,可否請周兄告知一二?”
周紹德點頭笑道:“項兄果然觀察細緻,不錯,此廳的木頭乃是採用來自bo斯的鐵木製成,此木紋理jiāo錯,既堅且韌,其中更以絕密之法嵌以特製鋼片,如此方能使其不會被輕易打破。”
衆人再度審視廳中木質,只見紋理細密,烏黑油亮,卻不是油漆之功,而是木材本身之顏sè,不由歎爲觀止。
冼思禮點頭道:“此木與我們嶺南的鬱林、永平以及合浦等郡中所生的鐵黎木極爲相似,硬度不遜於鋼鐵,無論拿來做傢俱、建築或者造船,俱成上品。”
周紹德微笑道:“前年做這條船的時候,我二叔還曾想到嶺南nong上一些鐵黎木來的,結果說巧不巧,那時剛好有人帶了一批來自bo斯的鐵木當作禮物送給我爹,省卻了一番奔bo。”
冼思賢笑道:“說實話,我這還是頭一次在船上看到演武廳這東西,想要做出一番事業,果然要付出無數的汗水與努力,周家能做到這種程度,實在是令思賢佩服不已。”
周紹德微笑道:“思賢兄客氣了,此事關係到家族之興盛與否,做爲子弟不敢有絲毫懈怠,只有每個族人都能夠儘自己的一份力量,家族才能夠長久不衰。”
周法尚頷首笑道:“我聽聞嶺南馮家設有一座鼎鼎有名的磨刀堂,思賢賢侄應該相當熟悉。”
冼思賢點頭嘆道:“不錯,那正是我姑nǎinǎi嫁到馮家之後所設立的……磨刀堂啊……自從我姑nǎinǎi過世之後,我已有許多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言下不盡的唏噓之意。
周雲兮好奇道:“冼太夫人不是一向勸人爲善的麼?爲什麼還要設立一個磨刀堂呢?”
冼思賢搖頭笑道:“昨日李兄亦曾說過,百越之地,諸族紛紜,時常起爭鬥之事,若無武力震懾,僅以口舌之利,如何能夠罷免糾葛?是故我姑nǎinǎi便專mén設下一座磨刀堂,那裡每日演武不斷,姑nǎinǎi亦經常下場與馮家優秀的子弟對招,更使得人人都是爭先向上,馮家的地位可謂一日千里,數年之後,再無人敢xiǎo視之。”
周雲兮奇怪道:“爲何冼太夫人下場與人對招,就會引得人人爭先向上呢?”
未等冼思賢開口迴應,便聽周法尚唏噓道:“那是因爲冼太夫人在嫁給馮家少主馮寶時,早是二十四歲之大齡,其時,她以一手自創地百合刀法縱橫嶺南全無敵手,被嶺南之民視爲神一般的存在。”
周雲兮點頭道:“哦,原來是這樣……”
周法尚見衆人不以爲然的模樣又笑道:“千萬莫以爲冼太夫人打遍嶺南無敵手是因爲嶺南無人的緣故,當時被譽爲中原十大高手之一的‘雷霆刀’萬如嶽曾專程到嶺南找她比試刀法,未料到在她手底下僅撐了二十四招……”
周雲兮美目圓瞪道:“這麼厲害?而且招數剛好跟冼太夫人的年齡一樣呢……她不會是故意的吧?”
衆人無不動容,項洵與張仲堅這兩個用刀的年輕高手更是雙目jing芒連閃,天下間竟有這等傳奇般的人物,二十四歲便能夠達到那種境界,該是何等卓絕風姿。
周法尚拈鬚道:“如何,是否手都癢起來了呢?紹德,開始吧……”
周紹德點頭道:“今日的演武正式開始,按照以往的慣例,倘若有貴客到來,便由貴客從周家子弟中任意挑選對手進行對戰,無論是拳腳或者兵器都不做限制。呵,大家除了可以挑戰我和紹範之外,亦可以向二叔邀戰,不知諸位誰想先來?”
只見項洵與張仲堅這兩個傢伙卻是同時站起身來,惹得場上衆人一陣大笑。
李靖搖頭笑罵道:“老三你這沒大沒xiǎo的傢伙,趕緊給我坐下吧。”
項洵坐回椅中大笑道:“我都是忘記了,大哥遇到這種事情,肯定是忍不住的,哈哈,大哥你先請吧。”
張仲堅也不推辭,上前躬身向周法尚行禮道:“張仲堅斗膽,想與周將軍切磋一番。”
周法尚眼中亦是透出期待的神sè,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大手一招,便見一隻亮銀槍躍進他的手中,也不說話,竟絲毫不顧長輩的身份,ting槍便往張仲堅刺來。
張仲堅早掣出寶刀在手,此時見周法尚攻來,不慌不忙地挽了個刀huā兒,迎往槍尖。
便在槍尖與刀鋒要jiāo擊在一處時,突然間,槍尖竟是一分爲三,宛如三朵盛開的銀huā,帶着美麗的肅殺,疾往張仲堅而去。
槍尖自然是不可能分開的,因此只能是周法尚以特殊的手法營造出來的視覺幻影,然而三朵銀huā都帶着無形而有質的氣勁“嗤嗤”作響,因此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一時間卻是誰也分不清楚……
張仲堅彷彿沒有看到這巨大地威脅一般,手中寶刀瞬間往上一個斜撩,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竟是直直斬中猶自吞吐不休的槍尖,發出“錚”的一聲鳴響,兩人旋即向後退開。
誰也未料到,這兩人甫一上場便是用出如此狠辣而冒險的招數,紛紛咋舌,同時又大感痛快,還來不及開口歡呼,便見兩人再度衝上前去。
張仲堅腳踏虎步趨上前去,雄渾的刀勢搶先展開,大開大闔如同滾滾長江一般,連續斬出六刀,刀鋒卷着令人窒息的氣勁,罩向周法尚。
只見周法尚手中亮銀槍一個急挑,“叮叮叮……”槍影與刀光閃動jiāo擊,令人眼huā繚luàn的同時,亦暴出一陣如疾雨灑盤的清音妙律,銀槍在化解了張仲堅的攻勢之後,又以一個極度刁鑽的角度,往張仲堅的xiǎo腹扎去……
兩人你來我往,轉眼之間便已jiāo手數十招,惹得衆人頻頻喝彩讚歎,兩人一直戰到第八十餘招時,周法尚才以一記“雪中藏梅”勝出半招,結束了這場酣戰。
周法尚抹了抹額上細細的汗珠,大笑道:“痛快張xiǎo兄不愧是上官掌教的關mén弟子,佩服,佩服,若我眼光無差,假以時日,張xiǎo兄定可成爲令天下人敬仰的一代大家。”
衆人皆驚歎周法尚對張仲堅這極高的評價時,張仲堅卻是抹了一把滿臉的大汗,開懷道:“周將軍過譽了,倘若再戰下去,仲堅只怕難以撐住將軍十招。此戰令仲堅受益良多,請將軍受我一拜。”
周法尚也不拒絕,只是拈鬚點了點頭,這才坐回自己的大椅上。
周紹德笑道:“不愧是師叔,竟然能在我二叔的手底下走這麼多招,佩服,佩服,我和紹範最多能走上五十餘招已是極限了。”
周紹範不滿道:“這等糗事你說自己就好了,何必還要扯上我?真是的……”
衆人一陣大笑,周紹德宣佈演武繼續,項洵連忙站起身來,只是還未開口,便被一陣急促地敲mén聲打斷。
守mén的家將在周法尚的示意下打開艙mén,便見一名家將躬身走進廳中來,看了一眼衆人,卻不知該不該講。
周法尚揮手道:“此處都不是外人,但講無妨。”
那家將連忙稟報道:“將軍,鄒大廚他……死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誰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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