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陽光順着窗棱泄了一地,整個屋子都亮起來的時候,繞過屏風便可以見着牀榻上花好月圓錦被遮住了一對男女,長髮糾纏,兩人貼得極近,是一種纏綿之極的姿勢。
錦被上橫着一隻玉臂,手指微動,那手臂的主人打了一個哈欠,混沌的眼眸氤氳了水汽,就連長長的睫羽也沾上了透明的液體,瑩潤閃亮。那女人也漸漸清醒了過來。直立起身子,錦被滑落,露出了殘留淡淡紅痕的白玉一般的肌膚。這一身的痕跡見着便覺得羞澀,杜瑩然用錦被遮住胸前風風光,瞥見了牀榻的角落裡丟着的是孟舒志的褻衣,便衣服遮住了胸口,準備跨過孟舒志的身體去尋自己衣衫。
雙腿剛剛跨過孟舒志的身體的時候,被人抓住了手臂,雙足有些發軟,就跪在了牀榻上。
孟舒志感受到了身側人的動靜,長臂一撈,把她圈入到了懷中,“早。”孟舒志的聲音帶着一覺睡起來自然的沙啞,一大清早便見着美景,孟舒志的心情更是愉悅,用臉蹭了蹭嬌妻的臉頰。
新生的鬍渣刺在嬌嫩的臉頰上,讓人怪不舒服的,杜瑩然推了推他的臂膀,“別鬧了,今個兒說好了去看聽風的,也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天都大亮了。”
孟舒志也直立起了身子,“衣服給我,我替你去拿一個肚·兜。”
杜瑩然只好整個人縮在了錦被之中,再把褻衣丟給了孟舒志,“隨意拿一個就是。”
孟舒志握住了衣裳,衣裳上殘留着的餘熱讓他嘴角翹起,孟舒志換好了衣服之後,很快就拿了個淺綠色繡翠竹的肚兜,見着杜瑩然仍縮在錦被裡,也不敢鬧她,白日淫喧還是算了,今日裡還要去給聽風看展。於是,拿着肚兜還有中衣放置在牀上,大跨步繞開了屏風。
杜瑩然從屏風後出來的時候,孟舒志正在穿衣,“我來吧。”手指靈巧地給他繫好了繫帶,最後再腰間配上一枚扇形玉佩壓住袍角。孟舒志看着杜瑩然在自己的面前垂頭,一身白色褻衣,烏壓壓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她垂着頭,長而捲翹的睫毛扇動就像是蝶翼一般,輕飄飄地撥動人的心尖兒。
“好了。”杜瑩然往後推了一步,“我替你綰髮。”
“不急。”孟舒志說道,“我替你更衣。”
絳紅色繡仙鶴綜裙,上身是淡紅妝花儒衫,外罩一件嫩杏色的褙子,繡着出水菡萏,大朵小朵綻放着,無風自擺,花瓣尖似是有水滴在滾落,翠綠色的荷葉讓人心癢,這般怒放的菡萏,着實讓人眼前一亮,“這是你繡的花?”
杜瑩然笑着說道:“這個我不成,最多能夠幫鳶尾畫圖樣罷了。”
“畫的是很好的。”孟舒志說道,關鍵在於衣服的繡樣鮮活,想到了昨個兒夜裡風光迤邐的肚·兜,那花團醋醋的桃花,也是極其好看的。
換好了衣裳,就揚聲叫進來了小丫頭,引了溫泉水,洗漱過後,孟舒志又讓丫鬟們退下了,自個兒伸手緩緩梳攏杜瑩然的頭髮,如瀑一般的長髮黑又亮,孟舒志一下又一下梳攏着,梳攏整齊之後,他卻是不會綰髮的,杜瑩然伸手按住了孟舒志的手背,“讓鳶尾進來吧,她素來擅長這個。”
“我先替你描眉。”孟舒志拿起了眉筆,新婚時候是開過臉修過眉的,順着眉形,眉筆遊走,便畫出兩道彎彎似柳葉的眉,拿起口脂,小指沾上之後輕輕在她的脣上塗抹,便暈染了讓人心癢的淡紅色。
孟舒志最後拿起了梅花狀的花鈿,點在了她的眉心之中。
這樣的裝扮實則是有些過了,又不是參加賞花宴,也不是拜會閨中好友,何必如此盛裝?只是見着孟舒志高興,杜瑩然也就隨他去了。
原本鳶尾就是個沉默寡言之人,進來給杜瑩然梳妝的時候,不過是沉默地看了一眼,就輕聲問道:“少夫人,今個兒不如梳一個凌雲髻。”
進來伺候孟舒志束髮的則是綠瀾,她瞧見了杜瑩然面上的妝容,瞪大了眼睛,腳下一個踉蹌,幾乎摔在了門檻上。
孟舒志眼明手快扶了綠瀾一把,饜足之後心情是格外的舒暢,笑着問道:“看少夫人的妝容看呆了不成?”
綠瀾的心裡有些苦澀,少爺眼中的光幾乎灼了人的眼,輕聲說道:“少夫人今日裡是盛裝,可是要外出拜訪?”剛剛在屋外的時候,半敞開的窗扉可以瞧見少爺替少夫人描眉,少爺面上的淺笑,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就算是綠瀾知道要理智一些,放下自己的不該有的心思,也難免心悸而又心酸。
孟舒志一頓,意識到最後點得花鈿似乎是過了,有些尷尬地說道,“是要去不遠的莊子,去看看聽風。”
既然已經盛裝了,杜瑩然略一沉吟,選了一對鬆綠石鑲金牡丹耳釘,配着同色蓮花金簪,便站了起來,“可好看?”
孟舒志自然是頷首,見着杜瑩然喜歡他畫的妝容,也不再介懷。
杜瑩然淺笑着說道:“還是你妝容替我畫得好。”拉着孟舒志的臂膀,讓他坐在梳妝凳上,自己接過了鳶尾手中的梳子,“我替冠玉綰髮就是。”
綠瀾定了定心神,“是。”
兩人的早餐早已經準備下,用了飯之後,孟舒志就說道:“可要再晚些時候再去,等到用過了午飯再去。”
杜瑩然卻搖搖頭,“直接去吧。”自從知道了柳蓮安要過來,心裡頭就有一種緊迫的感覺,若是能夠發現了聽風的病因,把聽風接到莊子上,有她在老夫人的身側,也會安心一些。“按道理,不過是春日裡的花粉症,怎會這般的嚴重,或許是用了不恰當的吃食,我總想着親眼去看一看。”
關於看診,孟舒志是不懂的,既然杜瑩然準備這個時辰出門,孟舒志就決定一同前往。兩人吃過了之後,就搭成馬車出門。
聽風所在的莊子距離這裡並不願,約莫是兩刻鐘的時辰,就到了聽風所住的莊子。讓劍蘭前去叩門之後,吱呀一聲響,就有一個婆子懶洋洋開了門,見到了馬車之後一驚。此時馬車停佇了,孟舒志站在馬車邊,杜瑩然一隻手提着裙襬,另一隻手搭着孟舒志的手腕下了馬車。
盛裝的杜瑩然讓婆子的嘴巴微微張開,這個婆子的身材有些乾瘦,一雙三角眼微微下垂,還有深深的法令紋,年紀有些大了,她的身子有些佝僂,像是被歲月壓彎了腰。這莊子的門房是一家人,爲李家,眼前的人就是李婆子了。“少爺少奶奶。”似乎意識到了來者的身份,婆子匆匆忙忙給兩人請安,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怎的府中的兩位少主子今個兒來到了莊子。
“無需多禮。”孟舒志說道,“聽風呢?此番過來是來看聽風的。”
李婆子的嘴微微睜大有些吃驚,此時注意到了劍蘭的手中拎着一個小巧的箱子,這樣的類似的箱子是見過郎中身側的藥童拎着的。“聽風姑娘這會兒在後院裡曬太陽呢。”李婆子說道,等到所有人進入到了院門,就連忙關上了院門,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一行似乎並沒有大夫。
小聲對走在身後的綠瀾說道:“綠瀾姑娘,大夫呢?”
李婆子是見過孟舒志的,綠瀾這小丫頭的容貌更是嬌俏,對這個漂亮的小丫頭是有印象的,此時就低聲問道。
綠瀾對着杜瑩然努努嘴,“便是少夫人了。”
李婆子一驚,忽然想到了少夫人是姓杜的,她的父親更是京都之中有名的神醫,杜斐因爲曾經從官,最後棄官從醫,這一段經歷給杜斐增添了傳奇的色彩,讓人嘖嘖稱奇,也因爲這個緣故,就算是外來進京的人也曉得京都之中有一位神醫居住在及第巷子,是姓杜的。李婆子看着杜瑩然的背影,那滾着銀邊的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件嫩杏色的褙子後面是兩位鯉魚在水中嬉戲,李婆子想到了杜瑩然兩彎畫好的眉毛,想到那褚紅色的脣色,想到那枚梅花形狀的花鈿,只覺得這位少夫人大約是想要討好老夫人,來胡鬧一場的,畢竟這服樣子,可不像是來給人看診的。
杜瑩然還不曉得自己被這樣一身裝束被小覷了,正準備推開門的時候,李婆子連忙攔住。
杜瑩然停下了腳步,“怎麼了?”
李婆子搓了搓手,低聲說道:“聽風姑娘的病症,大夫是不讓多和外人接觸的,說是以免其他人過了病氣。”
若是真的傳染,自然是不能進入的,杜瑩然此時也不急着進入,就拉着李婆子在院子中小坐,細細問起來了聽風飲食起居。
其實這院子着實太小了,外院是李婆子的丈夫住着,內院是聽風還有李婆子的一個女兒住着的。杜瑩然聽着,只覺得李婆子有些害怕染上了病症,反而是李婆子的女兒頗爲大膽,是和聽風一塊兒住的,用李婆子的話是說,“我女兒那個人的性子,是個傻大膽,也幸好她身上強健,是不怕這些的。大夫也說她體質好,幸好沒事。”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便見着一個身材壯碩的女子從內院裡出來,她身上穿着的如意紋緞襖,那料子在陽光下泛着潤澤的光,似乎有些小了,前襟是鼓鼓囊囊,髮髻之中一根累絲嵌黃碧璽簪,略有些粗的手腕上掛着一串圓潤的碧璽珠子,手裡捧着一捧瓜子,一邊走着一邊嗑瓜子,果皮在陽光下是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