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六)
杜瑩然翻看手中的單子,鼻子只覺得癢癢,打了一個噴嚏,“小姐你身上的風寒還沒有好?鳶尾,快把窗扉合了。”
“哪裡就至於了。”杜瑩然合攏了手中的單子,淺笑着說道:“說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我。嬤嬤這單子擬得很好,我踅摸着爹爹不是明日便是後日,身上就應當大好了。”此時窗外秋色正好,微風把樹枝吹得嘩嘩作響,落葉被捲入到了微風中打着旋兒。
“這樣就好。”吳嬤嬤素來嚴肅的面上帶着笑,“老爺多年在外也不容易,小姐今後要好生孝敬老爺,畢竟能夠常伴老爺膝下的日子也不會久。”吳嬤嬤想到了孟家的芝蘭玉樹,眉頭越發舒展開來。既然孟家的孟舒志原本是周氏替齊灼華相中的,那麼這個人差不了。
“嬤嬤說的是。”杜瑩然單手托腮,淺笑着說道。在吳嬤嬤進來之間,她正描扇骨,做柄摺扇送與父親。
“海棠那丫頭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偷懶去了。”吳嬤嬤望了眼窗外,說道。
“隨她了。”杜瑩然揮了揮手,“今後也不是我丫鬟了,管她作甚。她這樣的性子。”杜瑩然搖搖頭,海棠這樣的性子若是去了周氏那裡,可有她好受。更遑論史老夫人那裡了。
說曹操曹操便到了,從敞開的窗扉看到海棠疾步走進了院子,轉眼便推開了紅木門,海棠一臉喜氣,脆生生喊道:“小姐,我剛打聽出來一個消息。”
“說來聽聽。”杜瑩然放下手臂,面向海棠說道。
“大小姐明兒就要回來了。”
“這對你還真算是一樁好事。”杜瑩然對着吳嬤嬤說道,“嬤嬤這幾日擬單子也辛苦了,先休息吧。”
吳嬤嬤輕聲說道:“小姐,老奴有句話要說,就算是大小姐要回來了,小姐也當去及第巷子陪着老爺的。寄人籬下哪裡有在自家舒暢?”當年便是因爲齊灼華的拼命挽留,杜瑩然才留在了齊府上的。
“這我自然知曉。”杜瑩然說道,“當年是年紀小,很多事情不懂,現在才知曉,什麼是最好的。”
海棠聽到這話,臉耷拉了下來,她這次不跟着杜瑩然出府,又自覺是齊府之中人,聽着吳嬤嬤和杜瑩然的話,心中十分不舒坦,甚至覺得杜瑩然話語裡的未盡之意是在怪罪齊灼華。
“表姐待我好的緊。”杜瑩然似笑非笑看了海棠一眼,說道,“若是嬤嬤再說下去,海棠恐怕是要不依了。”
海棠臉一紅,想要辯駁,就看到了吳嬤嬤的眼睛眯起面色不善,這個表情讓海棠唬了一跳,心中有些發虛,說道:“嬤嬤,這幾日您辛苦了,就像小姐會說的,午睡是正好的時候。”吳嬤嬤也懶得理會海棠,原本木門就沒有合攏,自推門而出了。
杜瑩然又帶着幾分懶散的味道單手撐腮,說道:“你去了舞樂院?”
海棠被杜瑩然看得心中一緊,說道:“並不曾,是遇到了卷碧,她剛剛回來說的,明日裡大小姐便要回來了。”
“我知道了。”杜瑩然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好了,明日裡表姐回來了,我會同她說的。”
“奴婢謝謝小姐。”海棠一喜,連忙說道。
這天夜裡杜瑩然一夜無夢,而齊灼華上輩子的事情在夢中糾纏着她,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眼下有淡淡的青色,這青色讓周氏見着了,又是心疼,“不過是幾天,便又瘦了。”
“過了這一陣子就好了。”齊灼華同孃親說着,“妹妹要離開齊府了,母親怎地也不告訴我。”
“誰與你說的這件事?”周氏的眉頭一皺,繼而說道:“海棠那個丫頭?”
“娘不用管是誰說的,我知道了,總是要回來見見她的。”齊灼華並沒有回答周氏的話,而是如此說道。
周氏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同杜瑩然要好,只是也要知道輕重,她回去這樁事,已經定下了。”
“娘,我知道的。”齊灼華按了按孃親的肩膀,“我又豈是不知輕重之人,我知道娘近些日子也不想見着她,她出府也是好事。”
周氏的表情有些尷尬,微嗔道:“還不都是爲了你。若不是那孟家的公子……”
齊灼華笑着說道:“日子都是過出來的,你現在見着她是好,豈知她今後會可憐?”這話說得輕周氏沒有聽清,挑挑眉正欲問什麼,齊灼華就岔開了話題,“好了,我同她姐妹相交一場,作爲長姐,囑咐她兩句罷了。母親放心,我並不是邀她留下。”
“你心中有數便好。”周氏說道。
杜瑩然見着了齊灼華的黑色眼圈,垂首說道:“我讓姐姐擔心了,瞧你,昨夜裡都沒有睡好。”
“可不是。”齊灼華拍了拍杜瑩然的手背,微嗔說道:“若不是母親告訴我,我還不知曉,你要走了,想瞞着我不成?”
“並不是誠心如此。”杜瑩然說道,“總不至於今後都見不着面了,都在京中呢。姐姐這段時間又是忙着萬壽節的歌舞。若是耽擱了,豈不是我的罪過?”
“哪裡就會耽擱了。”齊灼華嘆息一聲說道,“你自小便同我玩在一處,我當真捨不得你。我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一直同我在一處呢。”
杜瑩然頗爲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記得兒時的承諾,只是舅母說,都是些玩笑話,讓我常伴父親的膝下才是正理。”
兩人你一來我一句,雖然面上掛着真誠的笑容,內心都對對方是嗤之以鼻,齊灼華說道:“姨夫到京中有什麼打算?”
“我還不知曉。”杜瑩然說道,“上次匆匆忙忙也不曾問起。”
“是這樣啊。”齊灼華說道,“姑父一手好醫術,我記得他先前可是願意傳給你的。不過,我想,你應當是沒空,就算是去了及第巷子,也不能忘了舞樂之道。”
杜瑩然的眸子帶了些冷意,她都要離開齊府了,這齊灼華還生怕自己學醫,開口說道:“舞樂不會忘,姐姐送我的衣裳,這次都一併帶出去。”
“這樣就好。”齊灼華說道,“你可要應了我這樁事。”
“姐姐的話,我豈敢不從。”杜瑩然說道,“我應了姐姐這樁事,也希望姐姐應了我一樁事。”
“說來聽聽?”齊灼華挑挑眉說道。
“就是這個丫頭了。”杜瑩然推了海棠一把,把她推出來,海棠見着齊灼華的面上帶着笑,想到那一日齊灼華的氣勢十足,小腿肚子竟是有些打顫,“大小姐。”
杜瑩然開口說道:“海棠是家生子,我若是帶她出去,反而是我的罪過了,姐姐喜歡海棠,不如便收下我這丫鬟好了。”
海棠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杜瑩然已經替自己開了口,便給齊灼華行禮,“奴婢願意伺候大小姐。”
齊灼華的鳳眸危險地眯了起來,這是她發怒的前兆,聲音也帶了涼薄的冷意,“好妹妹,你這是何意?”
“海棠同我主僕一場,我總要替她謀劃一番,她說了想要跟着姐姐,我就如了她的願罷了。”杜瑩然說道,“這話原本應當同舅母說,只是我膽子小,也只敢同姐姐你說。”
“若是妹妹的話,我原本應當應了的。”齊灼華嘆息一聲說道,海棠聽到這裡,心中一沉,她沒有想過齊灼華會不願意要她,不等齊灼華說完,就說道:“大小姐,先前你也是誇過奴婢伶俐,說奴婢做事做得牢靠。”
“原來海棠還替姐姐做過事。”杜瑩然微微一笑,不知何時從腰間的扇帶裡掏出一柄摺扇,扇面是她親手做的怪石圖,手中摺扇打開,遮住了上翹的脣角和脣邊的梨渦,只露出彎起的眼眸,“既然如此,表姐就更當留下這丫頭了。”
齊灼華只覺得眼前的杜瑩然和往昔不同,惱怒海棠的駑鈍,若是海棠把過往的事情捅出來,那她成了什麼了?!開口說道:“先前她是又一次替我跑過腿,既然想要留在我身邊,便留下吧。”心中到底有些不甘,瞪了海棠一眼,只是海棠陷入到了狂喜之中,沒有注意到齊灼華的神色。
杜瑩然注意到了齊灼華的眼神,收攏了摺扇,輕笑着說道:“妹妹祝姐姐得償所願,又得了一名忠僕。”
齊灼華到底是經歷過一世的人,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無非是個小丫頭罷了,此時淺笑着說道:“我奪妹妹心頭所好了。”
“不礙事。”杜瑩然說道。
齊灼華從杜瑩然那裡出來的時候,便多了個丫鬟海棠,齊灼華知道海棠是有多不着調,揹着海棠同卷碧說了:“卷碧,什麼話當講,什麼話不當講,你在府中替我調·教她一番。”
“奴婢知曉。”卷碧應聲說道。
既然卷碧要留在府中,就得另挑個丫鬟待到舞樂院了,這之後,每次在舞樂院使喚人不順手的時候,齊灼華都忍不住想到杜瑩然把海棠推給自己的這件事情,牙根有些發癢。
作者有話要說:海棠就是個不着調的丫鬟,推給齊灼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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