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志說道:“我之前派人去查了表妹的近況,最近倒是沒做什麼,若是結合你這簪子的事情,我會讓人查一下表妹是否和莊子裡的人接觸了。”
聽到孟舒志說完了之後,聽風整個人像是鬆了一口氣,她很擔心少爺若是不相信她,認爲自己污衊表小姐,會怎麼辦。聽風坐在石凳上,原本是挺直了脊樑,整個人如同雕塑一般,此時放鬆了之後纔多了點人氣兒。
孟舒志看到了聽風放鬆的樣子,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難看,如果不是先前就隱隱有了猜測,光聽着聽風這樣說,恐怕他很難相信,聽風的神情表明了,聽風是做好了若是自己不相信是柳蓮安做得,她會找出更多的證據的打算。孟舒志緩緩開口,“先前聽着芳菲說起,表妹在場的時候,祖母會呻·吟,我便心中有些懷疑。只是,祖母素來是待表妹極好的,我想不出她這樣做得理由。”若只是想要做自己的妾,這個理由太過於荒謬,連他自個兒都很難相信。
聽風沉默了半晌,若是少爺不相信自己的話,不相信是表小姐所爲,聽風會說出表小姐那點心思,此時少爺既然已經相信了,在少爺面前說這些就有些尷尬了,聽風看了一眼杜瑩然,準備私下裡的時候,同少說起這件事情。雖然不說表小姐的那點隱蔽的心思,其他的事情還是要說到一番的,說道:“老夫人摔倒的時候,表小姐也是在場的。”孟舒志此時的目光灼灼,聽風在少爺的目光下,聲音忍不住低了下來,“當初都以爲是個意外,或許,一年前的事情,也不是意外。”
杜瑩然是不知道老夫人摔倒時候的情景的,此時很是有些驚訝,而孟舒志想到了當日裡表妹伏在祖母的大哭,任誰也想不到,表妹竟是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緊,指甲嵌入到了手心的肉裡,手上的疼痛卻不及心底的難過。聽風說過了這句話之中,周遭一片沉寂,只有風扯着頭頂上的枝葉嘩嘩作響的聲音。
吱呀一聲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杜瑩然往那動靜的方向看了,遠處的門扉被推開,推門之人正是綠瀾。綠瀾的手中捧着托盤,一方錦帕裹住了簪子,另一隻帕子裡則是放着拆下來的銀累絲,另外還有鑷子、鉗子之物,擺放在托盤之上。
綠瀾見着三人之中莫名的凝重,也是大氣不敢出一聲,行禮之後把手中的托盤放在了石桌上。孟舒志首先拿起了那簪子,豁口被打磨的圓潤,玉簪的簪身斷口正中被掏出約有半寸不到的小口。
“這一處可是必須的?”孟舒志問道,“若是沒有這小坑,能夠用銀鑲嵌住這玉簪。”
“是可以的。”綠瀾伸手簪子合攏之後,拿起了剪開的銀絲網格,套住了那斷口,“便是這般裹住的,有沒有這小孔是不相干的。”
“把這根長絲減掉。”孟舒志指着那根纖細的銀絲,那銀絲往上延伸便簪尾簇成了花朵。
綠瀾依言用小剪減去了累銀絲,孟舒志拿起了那根簪子,銀絲網格擋住了那正中的小口,再拿起那銀絲網,孟舒志隱隱有了想法。用針把想要塞入到簪子裡的物件透過小網塞了進去,最後撥到小孔之中,這樣就算是透過了光,也瞧不見裡面的模樣。
孟舒志示意讓綠瀾先離開,綠瀾本已經準備離開了,似乎想到了什麼,說道:“我拆開這簪子之後,帕子上有些淡黃色的黏物。”展開了手帕,對着孟舒志說道:“就是這樣。”
孟舒志等到綠瀾離開了之後,手指捻了手帕上黃色的黏物,放到了鼻尖下,肯定地說道:“這就是花粉。”
聽風自從聽到了孟舒志詢問那髮簪之中的小口,再看到了這淡黃色的花粉,自然明白了自己的病症爲何是會一日比一日重。杜瑩然的手指微動,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在腦海中越發清晰可見。
孟舒志對着聽風說道:“李家的那位姑娘,用了什麼法子,塞入了花粉。”杜瑩然猜測到了是李佳佳所爲,而孟舒志猜到了是李佳佳所謂,但是不知道李佳佳是用什麼法子,能夠從聽風的手中得到這簪子,並塞入了花粉。
聽風的眼眸有些黯然,但是回答說道:“是。我有一套老夫人贈與我的梳篦,因爲是心愛之物,不曾贈與了她,她卻時常來我這裡梳頭的。”
此時可以說是真相大白,李佳佳用着梳頭的藉口,隔一段時間便會順着銀絲網格往那小孔裡塞入花粉。所以聽風身上的紅腫,頭皮最爲嚴重,更是落了不少發,隨即則是面部和肩頸,到了下半身,紅腫略微少了些。同時那簪子是簪在右側的,故而身子的右半邊要比左半邊要嚴重。
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緊,其實還不止這些,簪口的斷面雖然是打磨過的,也可以看得出先前是正平的。與其說這簪子是摔在地上,倒不如說是被人用手帕裹住撅斷的。原先孟舒志就隱隱疑心了柳蓮安,此時這簪子當中的玄機,更加佐證了他的懷疑。
最開始老夫人的摔倒到老夫人手上的傷口,從撅斷髮簪到李佳佳藉着梳頭的功夫塞入花粉。每一件事都可以看得到柳蓮安的影子。
孟舒志手指捏了捏眉心,“好了,我知道了。”擡眼看着聽風,說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聽風躬身退下,她原本是想和少夫人說一下表小姐的事情,現在是沒有必要了,少爺此時的表情太過於頹唐,應當讓他們兩人說說話。。
“表……柳姑娘那裡是不需要查了,沒有那個必要了。”孟舒志的聲音有些苦澀,他擡眼看着杜瑩然,眼神也不如平日的明亮,原本是表妹的稱呼,現在成了生疏冷淡到了極點的柳姑娘。此時的孟舒志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既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權當做是沒有這門親戚的。“明明上一次的時候,芳菲就說過,明菱和明悅兩個丫鬟怎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祖父身邊的人更是不會。其實,只應該有她的,不是嗎?”孟舒志忽然就想到了曾經妻子同自己說過的柳蓮安,她不過是略略一提,甚至不敢多說什麼。學醫之人的心思最爲縝密,恐怕她早就認定了柳蓮安,礙於的自己的面子,加上沒有更多的旁證,纔不曾開口。想到了這一節,他閉上了眼。
一雙溫熱的手覆住了自己的右拳,孟舒志睜開眼便見着妻子的臉,她的目光如同往昔一般澄澈。
杜瑩然展開了孟舒志的手,見着他手心當中的深深的月牙狀的痕跡,指尖摩挲那痕跡,感受到了因爲自己的碰觸的痕跡,他的手掌微動,顯然剛剛太過於用力,手心是破了皮的,杜瑩然仰着臉對孟舒志說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的。這件事情是旁觀者清,你自小同柳姑娘認識,我也曾聽你讚歎過柳姑娘的才情。自古便有文如其人之說,就像是誰也想象不出,是有詠絮之才的人會做出如此的事情。這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世人皆有先入爲主的觀念了。”
“我知道你也不好做。”孟舒志反握住了妻子的手,同她十指交口,苦笑着說道:“明明早就發現了,卻不好和愚笨如我說着這樁事。”
杜瑩然笑了,“若是郎都蠢笨,這世間恐怕沒有聰明人了。”杜瑩然眨眨眼,“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就同柳姑娘不太愉快,雖然之後她同我道歉,對於她,卻始終親近不起來。這是因爲有了聽風這樁事情,才正是了我的猜測。若是柳姑娘是無辜的,豈不是你正確。那時候我便是小氣得緊,去年的事情,卻記恨到了今日。”
杜瑩然的語調輕快,讓孟舒志的心情也不再那般沉重,他說道:“我知你不是那般小氣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吶。”杜瑩然拉長了聲音。
孟舒志對着杜瑩然拱手,“是,這門學問學生做的不好,今後還要請夫人多多指教。”
杜瑩然笑了笑,“指教是談不上的,不過我現下要考你一考了。”想到接下來要出口的話,杜瑩然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是柳姑娘,你可知道她爲什麼這樣做?”既然丈夫已經知道了柳蓮安所做的事情,此時沒有了聽風在場,杜瑩然就預備挑明瞭柳蓮安的心思,孟舒志一直當做柳蓮安是兄妹,一丁點兒也沒有防備柳蓮安的那點愛慕心思,但凡有一丁點的意識,也不會做出新婚之夜時候同表妹守着老夫人的事情了。
杜瑩然當然知道,一開始的時候,柳蓮安就對孟舒志有覬覦之心,而孟舒志對柳蓮安並無男女之情。雖然表哥表妹這樣的黏糊不清,但是孟家整體是家風正,更是有不納妾直說,加之已經合了八字,也就順勢訂了婚。這一路以來,杜瑩然一步一步走得穩妥,若是孟舒志不是自己的良人,杜瑩然也有醫術在手,日子總不會過得太差。幸好,孟舒志戀上了她,她從未想過在這樣一個年代遇上良人,卻不曾想,一開始看似有些不妥的他纔是自己的歸屬。
想到了這裡,杜瑩然的目光變得柔和,孟舒志這裡是純然的意外,而那看似良人的莫宇軒,杜瑩然是從未想過要參合進去的。孟舒志這裡不過是有一個覬覦他的表妹罷了,而莫宇軒那裡,可是真真切切有一個心底的初戀,那初戀了邊城的城主,冷靜如同莫宇軒的人,還會做出了非常不理智的事情。杜瑩然想到了沒有多久就要嫁人的齊灼華,不知道她到時候受不受得了?
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她就不曾後悔過選擇孟舒志,濃情蜜意之後更是不曾悔過。杜瑩然的目光溫柔繾綣,濃密如同纖羽的睫毛微微扇動,如同那翩飛的蝶,她在等待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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