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姑娘爲何一直讓劍蘭姑娘抱着診箱。”柳蓮安問道,“若是等會馬車來了,去茶樓裡取就是。”
“診箱在家中也就罷了,在外是不能離開自個兒的。”杜瑩然輕笑着說道:“這是我們杜家不成文的規定,爹爹替我造了診箱之後叮囑過我的。”
秋日裡的午後,天空中是帶着蒼涼的暖意,今日裡並無凌冽的寒風,靠着這點兒暖和,讓人心中也升起暖洋洋的倦意。杜瑩然行得很慢,雖然身邊是柳蓮安卻沒有毀了她的好心情,她從未想過身側的柳姑娘會打着給孟舒志做妾的念頭,好歹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有誰會行事如此荒唐?
杜瑩然心情好的時候走路是前腳掌着地,彷彿是跟着微風的節奏起舞一般,微風鼓起衣袖,柳蓮安慢了杜瑩然一步,竟是覺得有一種搖曳生姿的美感。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了,杜妹妹就陪我去取首飾吧。”柳蓮安笑着說道,指了指自己身側的首飾鋪子,說道。
“好啊。”杜瑩然挑挑眉。
“先前外祖母給了我一顆東珠,我就到這裡配了首飾。”這家叫做炫華閣的首飾鋪子,裝潢典雅,空氣中是淺淡的菊花香氣,柳蓮安熟門熟路徑自向着東邊走去,有丫鬟打簾子讓兩人進去,度應該此時知道了剛剛的香氣就是由這內間散發而出。靠窗邊栽種便是菊花盆栽,屋內是幾方黃梨木方桌和太師椅,椅上鋪墊着紅色勾銀邊的軟墊。靠近窗邊坐着一位姑娘,看着手中的冊子,另外則有穿着紅色團花半臂的丫鬟坐在一邊,低聲說着什麼。
午後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茶几上的青瓷杯上是寥寥茶水氤氳之氣。屋內是寧靜祥和的氣氛,杜瑩然見着那團花半臂丫鬟的腰間繫着一塊兒木牌,想到了孟府聽風姑娘身上的腰牌,這裡當就是丫鬟的名字了。
聽着柳蓮安的來意,等了一會兒,便有侍女送上了檀香木匣子,打開匣子,杜瑩然見着了一根青鳥銜珠點翠步搖,那青鳥的眼珠用小巧黑曜石鑲嵌,光芒閃動波光流轉,給青鳥增加了活潑的氣息,“當真是不錯。”
立在一側的丫鬟,笑着說道:“瞧這位姑娘面生,是第一回來吧。敢問姑娘貴姓。”
“我姓杜。”杜瑩然說道,看着她腰牌上爲言一,“言一姑娘請坐。”
言一笑着看向了腰間的木牌,說道:“這正是我的名字了。”收斂了裙襬挨着邊坐在了軟凳上,“柳姑娘的首飾是定做的,若是得了什麼稀奇的珠寶,到我們店鋪,可以先畫出花樣,若是姑娘滿意了,便照着花樣來打。當然,店裡也有現成的花樣,都造成了冊子,若是姑娘有意,也可以選現成的樣子。”
柳蓮安笑着說道:“這家的首飾鋪子裡的樣式精巧,若是在原本的價格加上十兩銀子,選中的花樣便只造三個,若是加上三十兩,便不會再做這個花樣了。所以也不擔心同人戴上一樣的首飾,可尷尬得緊。”
杜瑩然孟府的人等會要去書局尋自己,搖搖頭,說道:“若是真見了冊子上的花樣,我恐怕就走不動了。”對着言一姑娘笑了笑,“我有事情,就不看了。”說完從軟凳上站起,邊往外走去。
柳蓮安跟在身後,小聲說道:“若是有喜歡的花樣,你看就是,真有喜歡的樣式,我陪你選。”接着聲音頓了頓,“若是身上沒帶那麼多的銀錢也是無礙,我身上帶的有。”
“並不是錢的問題,若是等會孟府真來尋人,我又不在書局,可要着急。”杜瑩然說道。
“是我想得不周全。”柳蓮安說道,心中暗歎,只希望此時孟舒志等人已經離開了書局,剛剛如墨說正說完了,看樣子準備離開的。
柳蓮安的希望顯然落了空,剛到了書局,正巧見着一羣穿着儒衫的學子魚貫而出。孟舒志出來的時候,柳蓮安同杜瑩然兩人都看了過去。孟舒志的右手邊站着的是沈子豪,正同一位圓臉的書生說話,孟舒志擡眼見着了杜瑩然,低聲說道:“我見着了熟人,先行一步。”
圓臉書生一愣,便見着孟舒志大跨步離開。沈子豪順着孟舒志走過的方向,看了過去,那披着石蘭色披風女子正是杜瑩然。此時對着圓臉書生笑着說道:“卿柳,莫怪他如此,冠玉的未婚妻還有表妹就在那裡。”
“那個笑着的就是杜家姑娘。”那個字爲卿柳之人飛快地問道。
“正是。”沈子豪說道。
“我們也過去看看。”卿柳說道,他的手心裡都是一片濡溼,沒有想到能夠在這裡遇上了杜家姑娘,若是等會孟舒志能夠在自己面前美言自己幾句纔好。
“孟公子。”“表哥。”杜瑩然同柳蓮安和孟舒志招呼。
“你們怎麼在這裡。”說是你們,目光卻落在了杜瑩然的身上,原本冷清的目光也越發柔和。
大約是孟玉溪的病症讓他記掛在心中,剛剛杜瑩然見着他出書局的時候,是從未見過的神情冷淡。“剛剛正是去孟府,給病人用了艾灸之後,這會兒恐怕還沒有醒來。柳表姐帶着我出來吃茶,等會若是她醒來了,再去施針。”
“既然有你出手,她一定是好多了。”孟舒志說道。
這般的話語,從前的杜瑩然聽得多了,卻從未有此人說出口的時候來的悅耳和動人,如同春日裡的細雨,夏日裡的涼風,秋日裡的碩果,冬日裡的暖陽,讓人覺得從心底升騰而起一種暖洋洋而甜滋滋的味道。
這般的動人話語,和動人神態,讓柳蓮安咬牙,開口打破了這寧靜祥和,“杜姑娘的醫術好,表哥你也是見過的。這次給表妹開藥,杜姑娘的方子也是奇特,表哥你一定想不到。”
“孟姑娘病了?”沈子豪同卿柳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柳蓮安的話語,卿柳如此問道。
孟舒志的眉頭微微皺起,“並無大礙。”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
柳蓮安也不說話,自覺失言,想到剛剛杜瑩然說起艾灸,用的是病人,自己則是點明瞭孟玉溪。
杜瑩然對着沈子豪笑道:“沈公子,你身邊這位是,我還是第一次見。”
卿柳拱手道:“杜姑娘,免貴姓李,單名一個儒字,字卿柳。”
李儒對待自己的態度過於慎重,讓杜瑩然心中升騰起一種怪異之感,沈子豪同樣也是一愣,笑着說道:“李儒常有神來之筆,詩詞之中靈性十足。”沈子豪話音剛落,便見着李儒面對自己投來了感激的目光,現在不光是杜瑩然,就連柳蓮安和沈子豪也覺得心中怪異。
柳蓮安眼睛微微眯起,見着孟舒志似乎還毫無所覺的樣子,便開口笑着說道:“莫不是李公子曾見過杜家妹妹?”
李儒搖搖頭,“未曾見過,倒是聽家妹提起,曾言及萬壽節上那洵美且異的舞蹈,可惜不得親見。”說這話的時候耳根都有些緋紅。
這般的羞態,讓柳蓮安心中一動,難道這位李公子喜歡杜瑩然,心中有了雀躍之意,盤算自己能夠在其中做上些什麼,這一次定要細細推演一番纔是。
家妹……杜瑩然忽然想到了萬壽節上那位處處爲自己說話的李姑娘,忽然就笑了,若是這般看來,這位根本就是衝着自己來的,而是三公主吧。那位李姑娘處處維護自己,捧着自己,恐怕正是因爲面前的李儒公子傾心於三公主。
見着了杜瑩然高深莫測的笑容,李儒越發覺得尷尬幾乎可以說是手足無措了,他覺得自己那點兒隱蔽的念頭全然被眼前的看穿了一般。他明明沒說什麼,只是想着若是能夠得到三公主手帕交的青眼,或許能夠讓三公主多注意自己一分。
“我……我想起來有些事,就先告辭了。”李儒匆匆忙忙離開,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
孟舒志此時也注意到了李儒的樣子,心中隱隱有些不自在,沈子豪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這幾天一直掛心你妹妹,我也先走了。”
“恩。”孟舒志對着杜瑩然說道:“你開了什麼方子,讓表妹都覺得奇特。”他壓下了心中的那點不自在,問起了先前被沈子豪和李儒打斷了的話題。
柳蓮安聽着孟舒志話語是對着杜瑩然說的,心中便覺得有些難過,還未進門,兩人關係密切,似乎要比自己還要好了。走在一塊兒,彷彿自己是外人一般。
“醃蘿蔔。”杜瑩然的語氣輕快,“今日裡她只能吃些醃蘿蔔,就算是明日,胃口開了,最多配上小米粥。”
“果然奇特。”孟舒志點頭說道。
“我先去書局選兩本書,”杜瑩然說道,“剛剛表妹還說替我挑書呢。”
“既然有表哥在了,表哥給你挑便是。”柳蓮安輕輕說着。
孟舒志也不推辭,略一沉吟反而開口說道:“你想要讀什麼書?”
“我想着的是大事年記,若是野史一類也可以,最好是語言不那般晦澀的。”杜瑩然說道,她想要理清自太·祖到現在的大事的時間線。
孟舒志忽然笑了,眉眼舒緩,眼裡也是溫柔,“若是這般的書,不必來書局,我祖父那裡就有。若是你想要藉此書,不如問我祖父借便是。”
柳蓮安咬着下嘴脣,孟老爺孟憲潛才編撰完了這套書,甚至表哥還在校對第一卷,杜瑩然從哪裡得來的消息?這話對着孟老爺一說,恐怕便是心中歡喜。柳蓮安心中一凜,忽然有一個念頭,覺得杜瑩然是個面憨心黑之人,她出身不高卻能夠中了孟夫人的眼,能夠在一開始孟舒志對她無甚好印象的時候,轉了孟舒志的態度,甚至讓孟舒志話語也多了幾份柔和之意。現在又開始討好其他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