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的傷害總是要比第一次更嚴重的,柳蓮安老老實實在屋子裡待了好幾天,沉默的如香並沒有讓柳蓮安發現老夫人醒了,老太爺也是結結實實在院子裡待着。說起來老太爺最喜歡做得事情就是推着老夫人在附近走動,扶着老夫人的手讓她慢慢站起身子,一點點行走,走得累了就讓老夫人坐在輪椅上,他再推一段。
那一片桃林的桃花已經都謝了,但是孟憲潛還是最喜歡推着老夫人去那裡。因着走過去的一路有竹林、麥田、湖光山色和枝幹斜生的桃枝。桃花雖然落盡,那桃葉碧翠,也是可愛。
孟憲潛推着趙茜過去的時候,杜瑩然和孟舒志也往往跟在身後,也再遇了張依依和劉可兒。張依依有些並不情願,低着頭不說話,反而是劉可兒小聲請教孟憲潛學問,並想要替老太爺研磨。原本杜瑩然以爲劉可兒是覬覦孟舒志,此時見着她對老夫人和老太爺殷切,算是明白了她的意圖,原來這一位和李佳佳是一樣的想法,寧爲家僕不爲貧女。
劉可兒最開始的時候有這個想法,恰巧是在集市裡見到了李佳佳,從李佳佳的口中知道了聽風這個在老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才動了心思。前個兒是劉可兒第一次見到聽風,見聽風面部雖然生得醜陋,身上的料子比閨中好友張依依最好的衣裳還要好上三分,心中就越發火熱,此時抿抿脣小聲說道:“前些日子我採了些桃花花瓣,做成了桃花糕,貴客們不如嘗一嘗。”
孟憲潛笑而不語,老夫人看了一眼食盒,粉嫩嫩的桃花糕切成了菱形擺成了白塔狀,看上去小巧可愛,“劉姑娘客氣了,不必,我吃不得這些。”
劉可兒當即有些尷尬,見着老夫人冷淡自制的樣子,心中涼了半截,先前打聽出來的消息,老夫人不是最爲和藹可親的嗎?
老夫人想要打消劉可兒的念頭,於是就對着聽風呼來喝去,聽風順從地聽了老夫人的指令。
劉可兒瞧着聽風的樣子,心裡頭忽然就有些懷疑自己一門心思鑽入到孟府,所求的就是聽風這樣的命運?
杜瑩然見着劉可兒的神色已經有了動搖,就往前
說趣一般,狀似無意說起,聽風原本是個好樣貌,因爲有大師替聽風改命,讓聽風毀了面容換了老夫人的壽數,才讓老夫人醒了過來。
張依依聽得是津津有味,沒有發現劉可兒出了一身冷汗,反而興致勃勃地問道:“當真有這樣的大師。”
“自然是有的。”杜瑩然說道,“那一僧一道說了,捐些銀子就好,讓我們再待聽風姑娘好一些,捨棄了這張臉,換來一生的榮華,也是不錯的。你不知道,當時那道人手中的搖扇一扇,聽風的臉上就見了紅。之後便讓把聽風姑娘安置到了另一處的莊子上,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杜瑩然編撰了一個故事,說得是活靈活現,聽得張依依如癡如醉,沒有注意到好友的面色越發難看了。
杜瑩然笑着說道:“聽風雖然原本也是好容貌,不過跟着老夫人,一條命都是老夫人的,只是容貌,加上老夫人好了也會補償她,若是你們兩個,也會這樣做吧。”
張依依搖搖頭,“那我可不幹,太可怕了。”用手肘拐了拐劉可兒,“你說是不是?”
女兒家家誰不愛美?劉可兒又是難得村中的花容月貌,最爲寶貴的就是這張臉了,若是讓她毀了臉換成別人的壽數,劉可兒原本甜美的笑容在臉上頓時就掛不住了,身上更是汗涔涔的,劉可兒不知道聽風在老夫人心中的特殊地位,只當做是因爲老夫人毀了聽風容貌,纔給了她綾羅綢緞,心中是不寒而慄,此時勉強笑了笑,“聽風姑娘對老夫人是衷心。”劉可兒已經不想待下去,聽杜瑩然之言,才真真切切認識到,爲奴僕之人,便要準備爲主子送出一切。
想到了這裡,劉可兒尋了個理由,就拉着張依依離開。
張依依臨到末了仍然渾渾噩噩,不明白爲什麼好友走得這般快。劉可兒離開了這桃林,腳步才放緩了,張依依連忙說道:“怎麼了?走得這麼快,腳都疼了。孟公子無趣得很,不過孟少夫人很有趣,說得故事也好聽,你說孟少夫人若是做說書人,該有多好。”
“我有些不舒服。”劉可兒說道,想到了杜瑩然的面上的笑容,打了一個寒噤,“那可是孟府的少夫人,原本就同我們是不一般的,依依,就像是你說的,下次這桃林不來也罷。”
“就是啊。”張依依聽到了這裡才噘着嘴,“我說了不來了。”孟舒志對她太過於冷淡,傷了她的少女心,如果不是劉可兒拉着她,她是不願意過來的。
劉可兒打消了去孟府的心思,就挽住了張依依的手臂,“那一家人沒有口福,張伯伯還有張哥哥,吃不吃我做得桃花糕?”
“吃啊。”張依依笑着說道。
離開了桃林之後,趙茜對聽風說道:“剛剛委屈你了。”
聽風笑着說道:“我知道的。”抿脣一笑,此時臉上的紅腫消缺了不少,帶着昔日溫柔的三分模樣。趙茜看着聽風的樣子也高興了起來,要是聽風的臉上真的留了疤,那就不好了。
趙茜同聽風說過了話之後,又很好奇杜瑩然說了什麼,讓劉可兒那丫頭如臨大敵,走的匆匆忙忙,幾乎要崴着了腳。杜瑩然就笑着說道:“我嚇唬嚇唬她。跟她說,用聽風姑娘的容貌才換得您醒了過來。”
杜瑩然的話讓老夫人笑了,“小狹促鬼。”
聽風笑着說道:“其實說的也沒有錯,如果要是用我的臉換老夫人醒來,真真是再便宜不過的買賣了。”不要說是一張臉了,爲了老夫人,這條命也捨得。
“說什麼傻話。”趙茜說道,“女兒家的臉很重要,一定要好起來。”
聽風抿脣而笑。
杜瑩然笑着說道:“若是先前我還沒有把握,現在看到聽風姑娘的恢復情況,恢復原本的美貌,我是有把握的。”
“若是聽風的臉上沒有好,我唯你是問。”趙茜笑着說道。
“得令。”杜瑩然眨眨眼,“老夫人若是想要做一件事,我們自然是要盡力爲之的。”
杜瑩然的俏皮的話,逗得都笑了。孟舒志的眉目舒展,眼底含着星星點點的笑意。
三四日的功夫,老夫人雖然是依舊消瘦,精神卻好了不少,蒼白的面色也浮現了淡淡的紅暈,這樣的面色說起來還要比柳蓮安的神色好得多。
老夫人這裡是歡聲笑語,奴僕都在老夫人面前湊趣,說幾句吉利話討賞,而柳蓮安那裡則是冷冷清清,渾然不知,就算是在這樣的別院之中,隔着不過是幾丈的距離,昔日裡疼愛她的老夫人已經醒了過來。
三日的時間,日日在吃過了白粥之後就要含一小口的烈酒,柳蓮安被舌頭上的傷口折磨的死去活來,尤其是第一日的時候,因爲用了廚房裡的清酒,傷口帶着發熱腫脹的疼痛,那種感覺折磨的柳蓮安雙目含淚,眼眶都有些發紅,一直到了第三日的下午纔好了不少。
柳蓮安的舌頭好了,也就聽到了院子裡的歡聲笑語,原本想要寫字問一問外面在做什麼,笑得這樣開懷,想到了上次自己詢問踢毽子的事情,如香問一句動一句,就懶得問了,讓如香拿了一本棋譜,她默默看着棋譜了。
如香心裡頭是鬆了一口氣,四根手指掐在手心裡都留下了痕跡。
柳蓮安看着日曆,距離孟玉溪過來還有三天的時間,本就是崴着腳並不嚴重,舌頭上的傷到時候也會好得差不多。
有些煩躁地放下了棋譜,每日裡帶在房中,感覺說不出的煩悶,尤其是聽到了院子中的歡聲笑語,更是氣悶。如香低眉垂目,彷彿沒有看到柳蓮安的氣悶,她站在那裡,就像是一根不會說話的石像一樣,柳蓮安的餘光瞥見了如香木訥的神情,只覺得心中那把火燒得更旺了。
杜瑩然推開了房門的時候,柳蓮安好不容易再次看進去了棋譜,見着杜瑩然進來,她放下了棋譜,對着杜瑩然寫道:【嫂子剛剛在踢毽子嗎?我聽到了聲響,怪熱鬧的。】
杜瑩然讓劍蘭去打水,準備給柳蓮安按摩腳踝,爲了讓柳蓮安在孟玉溪下一次的休沐日好起來,杜瑩然每日陪完了老夫人都會過來替柳蓮安用烈酒按摩。轉過身對柳蓮安說道:“是啊,左右也是無事,去看了桃林,回來踢踢毽子。”
【真好。】柳蓮安寫下了這兩句,表情很是惆悵,濃密的睫毛顫抖,帶着讓人心憐的脆弱【也不知道我的腳上什麼時候才能夠好,下次玉溪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路。】
此時已經有小丫頭打水,有丫頭展開屏風,有丫頭替柳蓮安褪去鞋襪,杜瑩然也挽起了衣袖,替自己淨手,準備給柳蓮安按摩,一邊笑着說道:“不會耽擱你的,玉溪那小丫頭也纏着冠玉,同我說了,下次的時候要看到你好起來,所以我才日日過來。”
柳蓮安的眼睛一亮,寫道:【嫂嫂的話可當真。】
“自然是當真的。”杜瑩然一邊說着,一邊用烈酒點燃之後揉搓柳蓮安的腳踝,只有柳蓮安好起來了,才能夠真真切切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