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三)
掌櫃和杜斐侯在屋外,杜瑩然則是打發了房間兩個丫頭展開屏風,取來熱水毛巾等物,讓鳶尾去同掌櫃討些烈酒和瓷碗。凌璇閣的婢女幫忙下展開了屏風,鳶尾點燃了一碗烈酒,杜瑩然從袖籠裡掏出了針袋,用淨手後用烈酒擦拭雙手,將金針左右轉動在藍色的火焰之中消毒。
屏風內只有杜瑩然和春桃兩人,春桃解開了病弱小姐的衣裳,露出了明黃色的肚兜,杜瑩然的手一頓,心中一個念頭呼之欲出,病弱小姐呼吸清淺,胸脯起伏不定,春桃低聲說道:“三公主素有心疾,若是在這裡出了事,不但是冬梅那丫頭的罪過,所有人都逃不過。”此番她的行事頗爲冒險,這也實在是無法,上一次宮中的太醫也說過,若是沒有及時服用下藥物,須得鍼灸,若不然性命危急。三公主的身份所致不能讓男子見了,此時好不容易有個杜瑩然,春桃也只能冒險爲之。
杜瑩然給公主把脈之後,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說道:“你放心。”
春桃見着杜瑩然的年紀不大,說話如此有底氣,也放下了大半的忐忑,畢竟要是三公主真的出事了,誰也負擔不起,抿抿脣說道:“那邊好。”
指按華蓋、紫宮、玉堂三穴,杜瑩然仔細觀其表情,隨着杜瑩然的動作,三公主的眉頭死死擰起,口中也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這讓春桃的心跳幾乎驟停,杜瑩然沒有理會春桃,把手中的金針在火上烤了烤,金光一閃,在譚中落下了第一針,輕攏慢捻之後,左手也沒有閒着烤着第二根的金針,接着便是華蓋、紫宮、玉堂三穴,就這樣三針下去,三公主的眉頭不再死死擰起,而是舒展開來。
春桃見狀也舒了一口氣,就聽着杜瑩然說道:“三公主就要醒了,你且安撫住她,這時候不能亂動。”
“不礙事。”春桃連忙說道,“三公主在宮中也有女醫醫治,不會亂動的。”
杜瑩然應了一聲,手中的金針繼續鍼灸雙手的內關,大陵,神門,靈道,曲澤。剛開始的幾針速度很快,此時杜瑩然的動作已經慢了許多。此時三公主的眼瞼抖動,便是要睜開了。
“春桃。”三公主的嘴脣微動。
春桃連忙說道:“奴婢在,冬梅那丫頭魯莽,身上的藥瓶空了也不注意。”又對着杜瑩然說道:“施針的時候,公主說話不礙事嗎?”
“不礙事。”杜瑩然說道,三公主她的聲音又小又輕,宛若風中的柳絮下一瞬即會被風捲去,也正是因爲她說話聲音小,所以杜瑩然纔會說不礙事。“公主若是有什麼不適,同我說便是。”
三公主應了一聲,然後軟綿綿地問道:“你是誰?”
杜瑩然此時手中的金針放在藍色的火焰上烤,春桃回稟了三公主剛剛發生的事情。三公主的蒼白的面色浮起淡淡的紅暈,說道:“這位……”
“免貴姓杜。”杜瑩然用巾子擦手和頭上的汗水,如此說道,“我替三公主把脈。”
三公主纖細的手腕落在了杜瑩然的手中,杜瑩然也終於放下心來,對着三公主點點頭,“等到宮中的女醫來便好。”
“杜小姐。”三公主說道,“好本事,我覺得很舒服。”
春桃的表情也完全放鬆下來,估算時間也差不多宮中的醫女快到了,杜瑩然對春桃說道:“勞煩春桃姑娘替我同爹爹說一句,已經好了,公主脈象平穩。”
春桃笑着說道:“杜小姐不必客氣。”
三公主對着春桃微微點頭,春桃便問起了杜瑩然的來歷,杜瑩然微微一笑,便說了住址,還有爹爹行醫的經歷。
“等到我身子好些了,還要登門道謝。”三公主對着杜瑩然頷首。
“公主客氣了。”杜瑩然說道,說起來還真是巧合,這位三公主在她原本的書中很早便和“杜瑩然”交好,當然三公主同書中“杜瑩然”的相識另有一番際遇,那齊灼華大約是用了着機遇,搶先做了三公主的好友兼閨中密友。
杜瑩然覺得有些好笑了,齊灼華萬千謀劃同三公主交好,兩人的關係親密,如今若是齊灼華知道了自己救了三公主,恐怕還不知道面色難看成什麼樣子。她幾乎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畫面了。
杜斐在外候着也終於放下心來,那叫做冬梅的小丫頭此時已經返回了也在門外候着,絮絮叨叨說着若是公主不好了,凌璇閣和杜斐也不能好過,於是所有人都知道在內的是三公主了。聽到內間說着公主的脈象平穩,可以說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杜斐的雙手一直捏成拳,也終於鬆了下來,先前杜瑩然只在自己身上扎過針,從未在病人上扎針,若說杜斐不擔心,則是假話,幸好瑩然性格沉穩,也天分過人。
冬梅的腿腳一軟,跪坐在了地上,口中念着佛號,這讓掌櫃沒好氣瞥了冬梅一眼,若不是這個丫頭行事馬虎,也不至於生了這樣的事情。
“女醫、御醫來了。”有丫頭匆匆忙忙而來,冬梅第一個跳了起來,連忙迎了過去,“三公主在這間,剛剛內裡說脈象平穩,也不得見,還需得大夫把脈。”
這話聽得杜斐的眉頭皺起,掌櫃也瞥了冬梅一眼,冬梅似是無所察覺,走在女醫大夫的前側方。
因爲三公主施針衣冠不整,只有女醫進入到了房內,請安淨手之後給三公主把脈,眉頭舒展開,“這位女大夫的施針甚好,待到一刻鐘之後再醒一次針便好。”
杜瑩然說道:“如此就勞煩大夫醒針,家父還在外候着。”
那女醫看着三公主,見着三公主點頭之後,便說道:“女大夫還請自便。”
杜瑩然一出門便見着了杜斐,掌櫃上前拉着杜瑩然的手,笑着說道:“沒有想到杜小姐年紀不大,竟是有如此好本事。”
杜瑩然淺淺一笑,並不答話。
杜斐說道:“小女既已出來,我等便離開了。”
“等一下。”掌櫃鬆開杜瑩然的手,拍了拍手掌,身後便有丫頭捧着布匹,掌櫃說道:“這些都是我讓人挑出來適合尊小姐的布料,便送與兩位了。”
“不必如此。”杜斐說道。
“收下吧。”掌櫃笑着說道:“公主是在我這裡昏過去的,若是出了事,我這凌璇閣也逃不開干係,謝謝二位,尤其是尊小姐。”掌櫃有雙漂亮的鳳眼,瞥向人的時候變覺得繾綣纏綿。
掌櫃說的陳懇,杜斐推辭不掉,最終鳶尾捧下了這些布匹。
出了凌璇閣的時候,秋日裡的暖陽照在身上,讓人覺得心中溫暖,杜瑩然開口說道:“爹爹,等到開了藥鋪,我來診脈你瞧可好?我喜歡行醫,今日裡救了公主,我覺得很好,我很喜歡救人的感覺。”
杜斐看了杜瑩然,說道:“天生醫者心,若你是男兒……”
“爹爹,這世上已經有了女醫、女大夫。”杜瑩然的眉眼彎了起來,“我可以做得有很多。”
杜斐失笑摸了摸杜瑩然的頭,說道:“爹爹不捨得你進宮做女醫,若是外頭的女大夫,都是做不長久的。也有些女大夫是嫁了醫者世家的婦人。”
杜瑩然說道:“總歸還早着,指不定我又有旁的機遇。”到時候
杜斐笑了笑。
因爲施針耽擱了一段時間,鳶尾又捧着布匹,便也不再逛了,只是杜斐心中記掛了首飾這件事,想着下次再同杜瑩然同來替她選些首飾。
出府的時候還是金秋九月,這會兒已經到了十月了,院子裡的那銀杏樹扇形的葉子已經泛了黃,被秋風一卷,落得滿院子都是,前些日子新採買的兩個小丫頭便拿着掃帚,把落葉掃到樹下,埋了起來,這是杜瑩然特地吩咐的。掃地的丫頭走在前面推開了遠門,便見着秋風卷着葉子飄飄蕩蕩出了院門。
吳嬤嬤在院子裡曬着太陽,她身邊放着的小兀子上坐着劍蘭,劍蘭聰慧加上性子沉穩,相處過程中吳嬤嬤便慢慢喜歡上了這個小丫頭,劍蘭自幼生活坎坷,難得遇到傾心盡力教她的吳嬤嬤,心中也是感動。嘴上不曾說什麼,在細小的事情上越發照顧年紀大了的吳嬤嬤了。見着院門開了,兩人也迎了上來,劍蘭接下了鳶尾懷中的布匹。
“剛剛婆子過來,說是及第巷子門口的那藥房要盤整。”劍蘭說道,“奴婢瞧着那家鋪子位置不錯,模模糊糊透露的價格也是不錯,便囑咐那婆子務必先等着老爺。”
杜瑩然笑着說道,秋日裡的午後一襲淺絳色的長裙,身上依舊裹着那湘妃色的披風,說道:“爹爹,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且問問情況再說。”
原來那家濟生堂的店主,江南老家的父親生了症,靜養也難得好的病症,店主便想着盤出了店鋪回老家。杜斐在外遊醫,並不意味濟貧,若是富庶的商者或者有官生之人,他給人看病的銀子要得可不少,故而也積攢了不少的錢財。
價格並不高,杜斐看了藥鋪之中的藥材,多加了些銀子,讓他留下了藥材,於是便皆大歡喜。杜家也有了新的藥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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