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蓮安落入了水中,就用手捏住了鼻,她知道孟玉溪擅長水性,她只需要在水中忍忍,不要讓口鼻進入了水。心中是這樣想着,也是當真捏住了鼻子,此時卻身上有些發抖,原本心跳驟急,身上也有些汗涔涔,當下卻覺得水中的涼意裹住了自己,打了一個寒噤,水中冒出了幾個水泡。
心裡一急,腳下翻騰,便覺得踩住了水草,那水草更是繞着了腳踝。
在被水草纏繞住的時候,柳蓮安後悔了,張口想要呼救,那湖水就進入了口腔,不知道是水裡的什麼東西進入了口中,碰觸了舌頭上的傷口,柳蓮安就嗆了水。眼睛在水中死死睜大,雙手雙腳胡亂地。
撲通一聲響,孟玉溪也跳入到了湖水之中,見到了柳蓮安,剛想要上前的時候,就死死被柳蓮安拽住了,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根本是毫無理智可言。孟玉溪在這般艱難的狀況下,好不容易纔掙脫開了柳蓮安,柳蓮安此時的力氣也小了,並不在水中掙扎,孟玉溪知道柳蓮安的狀況可能並不太好,從柳蓮安的身後潛入到了水底,扯斷了水草之後,一隻手從背後環住了柳蓮安,就鑽出了水面。
杜瑩然並不擅長水性,在岸邊等着,柳蓮安的舉動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但是仔細想想就知道了柳蓮安的盤算,老夫人本沒有說過平妻之言,若是孟玉溪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見着柳蓮安被推入到了水中,反而做實了這句話。
正想着,就見到了孟玉溪鑽出了水面,“嫂子,你看看她怎麼樣了。”
這裡的動靜很大,此時已經有丫鬟趕了過來,更有個機靈的捧着兩件披風,杜瑩然拉住了柳蓮安之後,手指放在了柳蓮安的鼻下,就發現了她閉了氣,手指按在她的脖頸,還有微微脈搏。也不敢耽擱,當下就把柳蓮安翻了個,柳蓮安的腰腹放在自己的膝蓋上,膝蓋向上頂,手往下用力,試圖讓她咳出那湖水。三五下動作,柳蓮安的身子依然是軟綿綿的,孟玉溪身上披着的是披風,坐在石凳上不肯離去。
嗆不出水,就只能夠用心肺復甦還有人工呼吸,在柳蓮安恢復了自主呼吸的能力之後,嗆水肺中水。杜瑩然讓柳蓮安平躺在地上,雙手有節律地按在柳蓮安的胸口,按上兩下,就會給柳蓮安的口中渡氣。
孟玉溪沒有見過這樣的法子,但是也知道嫂子是在救人。
杜瑩然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甚至覺得柳蓮安恐怕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第一個醫死的人的時候,身下的身子忽然往上一挺,柳蓮安的口中吐出了夾着紅色血絲的湖水出來。
杜瑩然的心中一鬆,就讓人扶起來了柳蓮安,並給她身上裹住了披風。“送表姑娘回屋子裡去。”
柳蓮安渾渾噩噩醒來,就聽到了杜瑩然說的話,睜開眼看到了同樣溼漉漉的孟玉溪,想起來這一次的盤算,和落水之前的事情,發出了短促的尖叫,“表嫂饒命,讓我做平妻,是老夫人的主意,不要推我,不要殺我。”因爲舌頭受了傷,說話的聲音是說不出來的怪異。
孟玉溪見着柳蓮安的作態,再看看嫂子衣服上帶着湖水,衣裙襬上更是沾上了水草。上前一步,一個巴掌就扇在了柳蓮安的面上。
此時在場的丫鬟,都埋着頭,老夫人甦醒過來還瞞着表小姐的事情,她們都是知道的,見着孟玉溪扇柳蓮安的巴掌,都低着頭,不敢多看一眼。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柳蓮安臉上是火辣辣的,甚至還留下了血痕,杜瑩然連忙看着孟玉溪的手,“你的手受傷了?”想到了剛剛在水下耽擱的功夫,猜測到是孟玉溪扯開水草的時候受的傷,想要去拉孟玉溪的手。
孟玉溪並沒有回答杜瑩然的話,對着杜瑩然擺擺手,反而是對着柳蓮安說道:“你虧心不虧心,祖母當真說過讓你做平妻的話。”
杜瑩然瞧見了孟玉溪手中的血痕,對着小丫頭說道:“去屋子找劍蘭,她知道我的藥匣子放在那裡。”
柳蓮安的雙目含淚,說道:“當然是真的,不然表嫂也不會……”
孟玉溪冷笑一聲,不等着柳蓮安說完,就飛快地說道:“祖母就在別院之中,要不要她親自開口說一說,平妻的事情。”
外祖母親自開口,柳蓮安的心中一跳,但是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小聲說道:“表妹你是魔怔了嗎?外祖母還沒有醒過來,若是他醒過來了,自然會說出一切的。”
“祖母已經醒了。”孟玉溪一字一句地說道,面上帶着笑,但是那笑意沒有進入到了眼底,“還是嫂子治好的,你想要讓祖母親自來同你說一下平妻的事情?”
孟玉溪的話如同驚雷一般炸在柳蓮安的耳側,一時腦中是思緒紛飛,原本因爲落水,身上是冰冰涼涼,此時內裡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燒,燒得她心跳如雷,燒得眼皮亂顫,就聽着孟玉溪接着說道:“柳表姐你不用急,你既然落了水,祖母一會兒就過來看你。”平穩的聲音如同讓已經緊繃的弦再拉扯,眼皮一番,伏在丫鬟的背上就昏厥了過去。
“我還沒有說完。”孟玉溪正憤怒的時候,就見着杜瑩然握住了柳蓮安的手腕,對着孟玉溪搖了搖手指,“她已經昏過去了。”說完了之後再感受柳蓮安的脈象,原本柳蓮安身子就不好,用了不少的蘇和丸,乍喜乍悲,此時竟有油枯燈滅之兆。杜瑩然握住了孟玉溪的手腕,“等會劍蘭過來了,讓她處理你受傷的傷口。”
“她怎麼了?”孟玉溪對着柳蓮安努努嘴。
“不太好。”杜瑩然搖搖頭說道,“不過,聽了蘇和丸,再慢慢養身子或許就好了罷。”在杜瑩然的心中,柳蓮安看似是柔柔弱弱經不得風雨的蘭草,實則是生命力頑強的野草,柳蓮安的身子確實不好,脈象更是衰敗,但是若是有着求生欲,加上調養好身子,或許會恢復一二。
杜瑩然是這樣想的,但是她卻料錯了柳蓮安。柳蓮安這一次的本是孤注一擲,從孟玉溪那裡知道了老夫人醒來之後的消息,心神失守,竟是昏昏沉沉發起了燒,口中說着胡話醒不過來。
剛開始發得是高燒,沒辦法降溫,只能夠用烈酒降溫,以免燒壞了腦子,誰知道高溫是降下了,她有發起了低燒。
病榻上的柳蓮安面色蒼白,脣瓣上是乾裂的皮,一雙秀氣柳葉眉在昏迷之中也是顰着,似乎有滿腔的清愁,這般的惹人憐惜,趙茜看着病榻上的柳蓮安,就說道:“她還沒有醒過來?”
“恩。”杜瑩然說道,“按道理來說,應該是醒過來了。可是一直沒有醒過來。”杜瑩然看着牀榻上的柳蓮安,當日裡在湖中,毒藜入了口,今後她也是啞了說不得話了。
房間裡是死一般的沉寂,趙茜緩緩站起來,自從柳蓮安落水之後十日的時間,她在別院之中走動,已經很少用上輪椅了。趙茜一聲長長的嘆息,“若是醒過來了,告訴我。”
“我送您。”杜瑩然站起來,送老夫人離開了房間。
傍晚時候,牀榻上的柳蓮安睜開了眼,隔着屏風擋住了夕陽大半橘色的光,柳蓮安眨眨眼,有些不適,腦中更是渾渾噩噩,一片空白,忽聽得房間裡就有丫鬟在說話。
“也不知道表小姐什麼時候才醒過來,夫人說,約莫就是今日醒來了。”女子的聲音很是熟悉,柳蓮安聽出了,這丫鬟是院子中的二等丫鬟蕊兒。
“什麼表小姐。”一聲冷哼,另一個丫鬟接着說道:“我要是柳姑娘啊,還不如當日裡就淹死了啊,醒過來做什麼,恐怕被人能夠瞧得起她。”
“她也很可憐。”蕊兒小聲說道。
“可憐什麼啊,好吃好喝的養着,少爺都已經有了少夫人,還說什麼平妻,真真是笑死人了。”丫鬟說道,“老夫人也說了,根本沒有平妻之說,原本是男子四十而無妾,少爺直接說了,這輩子只有一妻,便是我們少夫人。”
柳蓮安聽到了這裡,眼神之中劃過一絲羞憤交加,身子更是輕輕顫抖。聽着蕊兒說道:“就算是醒過來了,她以後也說不成話了。”柳蓮安的呼吸頓時就急促起來,手指撫着脣瓣,感受着舌尖的腫脹和疼痛。
“這就叫做惡人自有惡人磨。”丫鬟說道,“以後也不能信口開河了,腳上的傷還有口中的傷,都是少夫人醫治的,還沒有好齊全,就算計起來了少爺,真真是活該。”
蕊兒怯生生地說道:“老夫人不是說了,許是表小姐聽岔了嘛。”
“那就是說說,想都想得到事情的真相是什麼。”丫鬟說道,“原本還替她許了一門親事,做官太太的填房,現在不能說話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門婚事肯定是不成了,至於說柳姑娘,我猜今後也不會許人,畢竟是結親不是結仇啊,要是嫁人了,指不定還有什麼壞水,送到廟裡做姑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不過要送,也輪不到我們孟府送了,柳姑娘父親那邊拐彎抹角還有一門親戚,好像也到了京中了,等到柳姑娘好了,就可以上路了。”
如同是隆冬裡的冰河,心河上起了厚厚的冰,眼眸裡也是灰敗,暗沉沉不見一絲的光彩。
“就像是你說的,真真是,不如當時在河裡就溺死得好,也不用過着一眼可以看到頭的慘淡日子。”蕊兒最後的話語,讓柳蓮安的眸色之中劃過了瘋狂的神色,隨即閉上了眼,掩住了眼底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