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房間並不大,東西都收在半新不舊的櫃子裡,屋內並無燃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防蟲的艾草味道。杜瑩然順着屋子緩緩走動着,仍是問起了平日裡可有染香,房間是李佳佳打掃的還是聽風自己打掃的,聽風都一一作答。
“對了,我瞧着李佳佳那丫頭身上的衣裙是你的?”杜瑩然問道。
聽風點點頭,“她喜歡這些,佳佳又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眼巴巴看着說說是喜歡,不少衣服我本就不怎麼穿,她想要便給了她了。”之後聽風小聲補充道:“雖然穿着是我的衣裳,她並沒有身上紅腫。”
知道了李佳佳身上的衣服是聽風的,杜瑩然心中揣摩,若是一般人見着聽風的身上潰爛的這般厲害,恐怕下意識都會覺得這病症是傳染的,爲何李佳佳卻毫不避諱?真的是因爲李佳佳的膽子大?杜瑩然想到了李婆子懼怕的表現,心裡頭對李佳佳有些懷疑,“我瞧着李嬤嬤怪避諱的,怎的還讓李佳佳那丫頭穿你的衣服?”
聽風的神色有些尷尬,侷促不安道:“前些日子我還聽到兩人夜晚的時候吵得厲害,第二日佳佳還同我說,不要理會李嬤嬤,我身上的傷口一看就是花粉症,不會傳染的。後來,見着佳佳身上沒有紅腫,也沒有膿包,李嬤嬤才默認了佳佳的舉動,只是,李嬤嬤自己不敢同我太接近。”
杜瑩然靜靜聽着聽風的話,等到她說完了,繼續問道:“除了衣物之外,還有其他的東西同你共用嗎?”
此時正走到了鏡臺邊,聽風想了想便說道:“我還送了她兩根簪子,她今日裡手腕上的珠串還有兩對金耳釘也是我送的。”目光落在了梳篦上,有些無奈地開口:“這套梳篦是老夫人送與了我的,她十分喜歡,我不好送她,她每日裡早晨就日日來我這裡梳頭,我就又換了一套梳篦。就算是佳佳不在意,我還是避諱着些好。”
青銅花枝紋梳篦紋路分明,柄處鑲了兩粒黃碧璽珠子,這梳篦是月牙形狀,握在手中是小巧可愛,也難怪李佳佳是日日過來了。杜瑩然把玩這一對梳篦,瞥見了聽風發際線邊緣也是一片紅腫,對着聽風招手讓聽風低頭,手指碰觸她的頭皮,原本黑髮下應是白色的頭皮卻帶着紅腫,手下的肌膚也是如同面部肌膚一樣凹凸不平。原本光風霽月的美人卻成了現在的模樣,杜瑩然壓下了心裡的惆悵,右手攏過她的秀髮,“頭髮也掉了?”
聽風自嘲似的勾起脣角,點點頭,“若是頭髮再掉下去,恐怕老夫人的那根簪子都挽不住頭髮了。”
杜瑩然鬆開手,指尖夾着幾根頭髮,手指順着聽風的頭髮梳攏,便有更多的頭髮簌簌落下,“等到臉上和身上的炎症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聽風心裡頭是悵然,這般前前後後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在莊子裡也住了小半個月,藥不知道吃了多少,一天竟是比一天嚴重起來,什麼時候才能如同杜瑩然說的那般,身子好起來呢。
杜瑩然再拿起了青白瓷菊瓣盒,打開之後是馥郁的桂花芬芳,只剩下盒底的一小部分,這一盒頭油幾乎被用得是乾乾淨淨,“這頭油你平日裡再用?”
聽風搖了搖頭,“以往不嚴重的時候,我還敢用一些花朵做得頭油,現在是不敢的。”
杜瑩然伸手拉開了雙層漆櫃,擺放着狹長的盒子,裡面裝着的是髮簪之類的物件,唯有一枚金鑲玉梅花簪子放在最外頭,顯然是主人的心愛之物,是時常帶的。
房屋的佈置和用度上,一時半會沒有瞧出什麼不對,問題莫不是在吃食上?杜瑩然心裡這般揣度,準備帶聽風回去之後,飲食上格外注意,另外含硫磺的溫泉水也是有殺菌的作用,每日裡暴曬聽風的衣物,再用溫泉水洗漱,還可以用那藥皂潔面。杜瑩然這般揣摩,也不知道劍蘭的身上的又是如何,讓劍蘭關上了房門,便對着聽風說道:“你把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聽風依言脫了衣裳,脫下了外裳便是白色褻衣,在脫下了褻衣之後,就只圍着一件肚·兜,“都解開吧。”聽風緩緩解開了肚·兜,就算是都爲女子,也忍不住用雙臂圈住了胸口。
杜瑩然仔細看着,聽風身上並沒有臉上潰爛的厲害,背上還有四肢稀稀落落地有着紅包,還有指甲劃過的痕跡。整體而言上半身要比下半身要嚴重的多,還有……杜瑩然對着聽風說道:“你把手臂張開,我再看一看。”
聽風緩緩張開了雙臂,因爲害羞,整個身子泛上了淡淡的粉色,身子更是不自覺佝僂着,似乎這樣含胸便可以讓人窺不見她的身軀一般。杜瑩然繞着聽風慢慢轉了一圈,發現聽風的右邊半邊身子要比左邊的身子嚴重一些,尤其是右手手背上是通紅一片,三三兩兩的紅包簇集在一起,因爲聽風抓撓的緣故,被抓得滲出了組織液,此時結出了淡黃色的晶體。
杜瑩然檢查的很細,這也讓聽風越發窘迫,那淡粉色的顏色逐漸加深,聽到杜瑩然說道,“好了。”聽風就扯下了放在屏風上的肚·兜,杜瑩然更是直接從屏風後走出。
劍蘭正站在門口,像是樁子一般穩穩不動。聽風換好了衣裳從屏風後繞了出來。
杜瑩然對聽風說道:“應當就是花粉症,你是慣常用右手的對嗎?”得到了聽風的肯定答覆之後,就說道:“還是應該你慣常用的東西,讓你身上潰爛。”
聽風說道:“許是如此,我時常覺得右手更難受一些,便忍不住抓撓。”
杜瑩然心中一動,上一次做出了除菌的藥皂和抑菌的軟膏,不如再用龍腦香、薄荷油還有硫磺再做一些抑制瘙癢的冰片水。心裡有了這個主意,杜瑩然眼睛就亮了起來,那盈盈笑意點亮了眼眸,原本點在眉心的那枚花鈿讓她如同畫中的美人,此時微微一笑,像是畫中人走出來了一般。聽風的左手捏着右手,心神一晃,少夫人是這般的靚麗光鮮,而她則是醜陋如斯,而且聽風覺得這一次發的這樣嚴重,就算是後來養好了,恐怕臉上也會留疤。
杜瑩然興致勃勃地說了起來,“我和冠玉住的莊子引得有溫泉水,你若是難受了,用帕子沾一點溫泉水覆在手背上,便會覺得身上爽快了不少,再過段時間,我做些冰片水出來,你就不會覺得難過了。”
聽風卻說道:“我在莊子上慢慢養着,春日總是會過去的。少夫人不必爲我的病症憂心。”女子是有愛美之心的,聽風想着春日裡的時候都躲在這莊子裡,不想見到旁人。
杜瑩然總覺得聽風花粉症來得蹊蹺,說道:“我總覺得你今年的花粉症來得蹊蹺,原不該如此嚴重的。莊子上,都是冠玉和我的人,總是能夠更用心的。”飲食起居上一一注意,杜瑩然覺得自個兒總是能夠找出來讓聽風發病的緣由。
聽風淺笑着說道:“許是今年春日裡格外暖了,才至此的。加上爲老夫人的事情又是憂心,剛出冬的時候更是病了一場,許是那個時候邪氣入侵,纔會這一次來勢洶洶。”
聽風的話也有道理,不過杜瑩然也是個固執的人,一心只覺得聽風換上一個地方,自己讓可靠的丫鬟給她備下物件纔會放心。要知道自己可是個大夫,就算是真的如同聽風說的,這一次的花粉症是個意外,她也能夠更早地幫聽風調養好身體。這樣想着,杜瑩然就依然是勸說着聽風。
聽風看似柔弱,骨子裡是個倔強的,怎麼都不肯鬆口。
杜瑩然一嘆氣,瞅着聽風,說道:“你當真不肯過去?”
聽風搖了搖頭。
“就算是不爲了我,也總該爲了老夫人的。”
“老夫人怎麼了?”聽到了關乎老夫人,聽風的語氣就加快了。聽風仔細打量杜瑩然的神情,見着她語氣慎重,不由得咬着下嘴脣,心中也有了不好的揣測。
杜瑩然示意讓劍蘭開門,自己則是拉着聽風的手,往院子中間走去。若是以往,就算是李佳佳聽風也不會讓她近了身,只是此時一心記掛着老夫人,看着杜瑩然的側臉,腳下跟着杜瑩然步伐,就到了院子的正中。
聽風也知道,若是想要說些私密的話,在開闊的地方是最好的,聽風只聽着自己的語氣乾澀,“老夫人怎麼了?”
“老夫人就在莊子上。”杜瑩然說道,“除了因爲泡溫泉對老夫人的身子有好處,更是因爲我和冠玉不放心把老夫人留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