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春日裡的一聲驚雷在神州大地上響起,淅淅瀝瀝的春雨滋潤着大地,縞枯一般的草叢之中探出了讓人心癢的綠意,梅花早已從枝頭上被吹落,斜梅樹上的枝幹上泛着淡淡的綠葉,隨着春日裡的陽光和細雨,便會舒展開葉片。
杜瑩然站在店鋪之中,見着屋檐上的青石瓦片落下綿密的雨絲,看着屋外連綿不斷的春雨,淅淅瀝瀝,鼻尖嗅到的是屬於泥土的淺淡土腥味。及第巷子裡牆磚潮溼的角落裡生着綠茸茸的青苔,還有蕨類植株隨着冷風枝葉微微搖擺。
“王雯,您怎麼來了。”眼前撐着傘的姑娘,閨名喚作是王雯,面容清秀,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給她增添了幾分顏色。杜瑩然身側的劍蘭替王雯接過了手中的傘,杜瑩然則是上前拉着王雯的手。雖然已經入了春,依舊是春寒料峭,王雯家中是說不清的賬,身上並無旁的傍身銀子,杜瑩然知道她是走過來的。
“我無事便過來尋你。”王雯的聲音清冷,醫術院之中周御醫最爲推崇的女弟子便是王雯,也帶着王雯來過藥鋪兩次,王雯同杜瑩然兩人都是屬於天分極好又不輟學習之人,兩人剛開始的時候還是說些醫術上的事情,到了後來便十分交好了。
杜瑩然帶着王雯入了內間,兩人說起了醫術便覺得時間過得飛快,杜瑩然見着王雯連口水都沒有喝,把杯盞往她面前推了推,說道:“喝點水潤潤嗓子。”
王雯喝了水,低聲說道:“休沐日,我家中……”
王雯的母親早逝之後,父親再娶,繼母生下一子一女,王雯在府中的地位尷尬,這也是她當年選擇進入醫術院的緣由,手中有一技之長,今後若是能進宮做女大夫便好了。杜瑩然默默聽着王雯,知道眼前的女子不需要她的評價,不需要她的憐惜,只需要她細細凝聽便好。
“如同你先前說的,只是說說心中也覺得舒暢了。”王雯面上說完了之後,之前整個人散發出來的陰鬱之氣也消散了些,面上難得帶着些笑,“每次都讓你聽我家中的這些瑣碎小事。”
“你我二人相交,何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杜瑩然的手搭在王雯的手背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說起來,三公主前些日子還說到想要見見你。等到天氣晴朗,便預備去京郊踏青,讓我邀你同去。”
“我?”王雯搖搖頭,“我這般的身份並不合適,若是下次遇着了三公主,三人聚一聚便罷了。”
杜瑩然聽着王雯的說辭微微一笑,“這三人聚一聚的說辭已經說了三四次了,只是每次你們過來的時間都岔開,我也搪塞不過她。”杜瑩然攤手笑着說道:“三公主的性子天真爛漫,說是要在見不着你,可要同我生惱了。”
“誰要同你生惱?”脆生生的聲音響起,杜瑩然便見着身後的簾子被劍蘭打起,那進入到內間的便正是披着紅色錦緞團花披風的三公主。王雯便從椅子上立了起來,同杜瑩然一塊兒給三公主見禮。
“你便是周御醫的得意門生,王雯了吧。”三公主的眼睛落在王雯的身上,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自從從杜小妹子那裡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特意問了周御醫,他對你是讚不絕口。”
“好了。”杜瑩然見着王雯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對着三公主說道:“她性子內斂,你這般嚇着人了。”
三公主笑了笑,“我以爲你早早同王姐姐說了我的性子呢。”
“她雖然知道,可也沒有見過你。”杜瑩然淺笑着拉着三公主坐下,對着三公主說道:“今日裡下着雨,你怎麼來了。”
“連綿不斷的雨水,在宮中待着好生無趣,便來尋你了。”三公主笑着說道,目光落在了王雯的身上,“幸好今日裡來了,不然也就見不到王家姐姐了。”
三公主明顯對王雯感興趣的模樣,杜瑩然便說道:“你們二人說說話,我去外看看。”
“好。”三公主說道。
王雯是個面冷新熱的女子,杜瑩然並不擔心兩人會相處不來,果然等到在外忙碌了半個時辰,分揀了草藥,便見着三公主喜不自禁看着王雯,王雯的面頰微紅,對着杜瑩然點頭。
三公主說道:“果真是需要老將出馬,你看我同雯姐姐說,便讓她應了春日宴了。”
“好。”杜瑩然笑着捏了捏三公主的面頰,“定下便好。”杜瑩然又對着王雯說道:“以免二姐姐天天纏着我。”
“二姐姐,還有位大姐姐不成?”王雯問道。
杜瑩然說起了齊灼華,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說道:“三公主先前同我表姐有些緣分,便是指的是華姐姐了。”
王雯在那樣的環境之中成長,察言觀色便是她最爲擅長的,此時見着杜瑩然的面容便知道這之中還有內情,看了杜瑩然一眼,也不開口說話。
“等到時候春日宴的時候你便會見着了。”三公主笑着說道,“說起來,自從和杜小妹子在一塊兒,反而是疏遠了華姐姐。”
“我定是要見見的。”王雯點點頭,如此說道。
送走了三公主,杜瑩然對着王雯說道:“若是去春日宴,可是有什麼難處,你說與我聽。”
“若是隻去這一次,倒也罷了。”王雯說道,“我那妹妹是個喜愛鑽營的,若是知道我去了,沒有帶上她,會在父親同母親那裡說些閒話。”
杜瑩然的眉頭微微皺起,“實在不成,到時候尋個理由,我替你回了便是。”
“也不用。”王雯說道,“她說與不說,我日子都是一般過的。三公主的性子爛漫天真,我其實一直想要個這般的妹妹。”王雯的母親是難產去的,當時腹中便有一女嬰,可惜先天不足,在生下不足一月也早早去了,剛開始王雯還想要同繼母生下的小妹妹好生相處,誰知道後來繼母防備她的緊,也就只能罷了。
杜瑩然也知道這樁事,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王雯的日子可謂是艱難之極,此時同王雯兩人踟躕回到了藥鋪之中,王雯開口說道:“說起來,那位華姐姐,又是什麼樣的人,你見着誰都是帶着笑,從未見過你如此。”頓了頓又說道,“若是你不想開口,便罷了。”
“有那麼明顯?”杜瑩然摸了摸自己的面。
“你也知道我擅長便是察言觀色。”王雯說道,“先前三公主提到她,你的面色就淡了。”
“沒什麼說不得的。”杜瑩然說道,王雯的性子沉默,是個極好的傾聽者,齊灼華對待自己的事情也忽然就想同她說到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