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離間魏州父子?”邱逢祥略一思索,氣得笑了,拂袖微怒道,“賀之方因膝下只此一子,故而對賀夷簡深爲冀望,事事替他設想着,若有阻礙賀夷簡之人之事,便是貴爲金枝玉葉,他都敢爲其剷除!反過來,杜相莫非以爲賀夷簡是個傻的?縱然元秀公主當真被賀之方派人所弒,這個消息即便傳到了賀夷簡耳中,除了讓他不痛快、最多尋賀之方大吵大鬧一場外,難不成他還會爲了已死之人弒父不成?只是爲了讓他們父子不痛快一場,就要賠進一個公主……如此也讓諸鎮小覷我長安,看來杜相這幾日委實太過勞累了!”
說着重重一拍面前之案!
杜青棠好整以暇的笑着道:“邱監此言差矣,魏州賀家有賀之方自己做榜樣,你又怎知道這賀家六郎君做不出那等逆倫之事?有道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這賀之方昔年弒其兄殺其弟屠戮衆多侄兒侄女,連叔父都幹掉了,何嘗手軟過?他一生心血栽培了這個獨生子,焉知會沒有繼承到賀家的六親不認?”
邱逢祥聽了卻是絲毫不爲所動,漠然道:“賀之方不是傻子,何況元秀公主只是一介女郎,這只是他賀家的私事,連與魏州的關係都不大,所以他能夠派出來的高手也就那麼幾個,最有可能的,還是曾陪着賀家六郎到過了長安、又與元秀公主打過照面的夏侯浮白,此人號稱河北第一高手,有道是盛名之下無虛士,想來是真有幾分本事的人,如果元秀公主一直在宮中,咱家相信那夏侯浮白還沒那等本事偷偷的鑽進宮裡來動手,當然,若是杜相你全力襄助就不一樣了,不過堂堂長安,如今又是人盡皆知京畿俱在你我之掌握中,新君又那樣的年幼,在這眼節骨上,若是還要傳出魏州的高手潛入了大明宮的後宮之中,咱們兩個的臉丟盡不要緊,恐怕諸鎮認爲長安越發軟弱可欺,到那時候一起蠢蠢欲動……嘿嘿,杜相你大才,這種局面,咱家可是應付不來的!”
“所以夏侯浮白既然進不了宮,便難以得手,若是一直難以得手,他究竟是賀之方手下得力之人,自然會悄然撤回魏州,權當到長安來探一探風聲,如此卻是太浪費了。”杜青棠慢條斯理的道,“因此老夫打算的,是讓貴主離開大明宮,給他這個出手的機會!”
邱逢祥臉色陰沉道:“杜相!”
“你急什麼?皇家錦衣玉食嬌慣出來的金枝玉葉,豈能這樣輕易的去送死?那豈不是賠大了?”杜青棠輕描淡寫的道,“老夫既然向你要了人,自然有把握保她不死!”
“杜相的保證,先前劍南道上的燕寄北已經驗證過了一回,咱家愚鈍,還沒有燕俠那等身手,還求杜相不要爲難咱家了。”邱逢祥冷着臉半晌,才哼着道。
杜青棠眯着眼,片刻後卻笑了起來:“邱監若是要好處,卻是好商量。”
邱逢祥冷笑:“從杜相手裡拿好處,太過爲難杜相了些,咱家伺候人伺候慣了,膽子一向便是要小些,卻是不敢動這個腦筋的。”
“當年郭家爲此族沒,連帶着文華太后都猝然甍逝。”杜青棠冷不防道,“如此邱監難道也是毫無興趣麼?”
邱逢祥臉色驀然僵住!
“你說的是……”他說了幾個字忽然又皺起了眉,“卻又與元秀公主有什麼關係?”
“賀家那小兒對這位貴主甚是上心。”杜青棠慢條斯理的道,“你說賀之方若是乾脆殺了這位貴主,他自然是沒了念想,若是貴主好端端的,他自然也是打着奪了長安、或者以進軍逼迫我等同意將貴主下降於他的主意……可若是夏侯浮白得手了一半——貴主雖然沒死,卻也只剩了一口氣,你道他會如何?”
邱逢祥皺眉道:“長安天子世居地,名醫如雲,若是救不了,他又能如何?這和元秀公主死了豈非一樣,最多他與賀之方大鬧幾場罷了!這位小郎君到長安來時,咱家雖然不曾出面與之接觸,卻也有幾位兒郎是在旁打量過他的,此人深受賀之方溺愛,元秀公主雖然是他所傾慕,但阿家卻也從來不曾迴應過他,他未必會如賀之方當年!”
“賀夷簡若是能夠因此與賀之方反目,是一件好事,若是不能,有一件事,他卻一定會做的。”杜青棠並不與他爭論,只是莫測一笑。
邱逢祥沉吟道:“你說?”
“耿靜齋醫術高明,但到底只是醫術。”杜青棠悠然道,“你可還記得十幾年前長安……哦,應該是整個關中都大名鼎鼎的那會謫仙人、道號長生子的道家高士麼?”
邱逢祥面沉似水,眼中神色複雜難言。
“據說當初賀夷簡纔出生時,因其母高夫人年紀已長,賀之方也是老年得子,故而生來體弱,勉強落地,卻有夭折之象,正是得了這位長生子道長親自出手調養,前後不過數年光景,到了楚殷武收下這賀家小郎君爲徒之際,他已經健壯一如尋常人家的孩童了!這長生子旁的手段不論,這一手調養保健之術,恐怕耿靜齋也未必比得過他!此人既然能夠調養,未必不精治傷,你想若是貴主傳出遇刺受了重傷的消息,賀家小郎君又知道了此舉多出於其父,憤怒焦急之下,會不會逼迫其父聯絡長生子,前來長安爲貴主診治?”
“長生子又不是傻子!”邱逢祥絲毫不爲所動,冷嘿道,“宮變當晚他趁機潛入後宮,與豐淳私下會晤之事莫非真當咱家不知麼?雖然不知道豐淳交給了他什麼,但想來多半是詔書之流,再加上了徐王失蹤之事……他好容易才離開了長安,難道會爲了那賀家小兒戀上了元秀公主,又要重新回來送死?!況且當年長生子與魏州的關係咱家也是着人查過了一二的,這長生子到魏州原非賀之方所請,爲賀家小兒調養好後也是立刻飄然而去,並未取魏州任何重謝之物,他連賀之方的幕僚都不是,又憑什麼聽了那賀家小郎君的話,自己送上門來?”
杜青棠微笑着道:“賀家小郎君的話總比你我的話對那長生子效果好,若不然你我年紀也大了,身是行也是三天兩頭這裡疼那裡痛的,怎不見此人登門襄助?況且此人行蹤飄忽,老夫這些年來到處追查皆無法得手,不趁着這個機會坑一把賀家小郎君,替咱們把人弄過來,難不成還要繼續拖下去?”
“這長生子這般對待那賀家小郎君,若是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他是長生子與那位高夫人所生,故而如此偏愛呢!”邱逢祥臉色陰沉,冷哼了一聲!
“賀之方可還沒糊塗到替旁人養兒子的地步。”杜青棠哈哈一笑,道,“如今老夫已將計劃皆向你托出,你可是不必心疼一位金枝玉葉了?怎麼樣?算一算魏州得到消息、夏侯浮白的腳程,如今新君人選已定,老夫想着,長安市面上的戒備明面上的也不妨可以暫時撤去,貴主性情素來活潑,在宮裡待了這許久,也該出去轉一轉了!”
邱逢祥眼珠轉了一轉,微哂:“便按杜相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