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娘本就因夏侯浮白沒攔到人卻帶回此物,叫賀夷簡有了線索心下不快,聞言冷哼一聲:“那天看到那小娘子雖然乘着普通四望車,可前後各有侍衛隨行,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這話還用你說嗎?”
師如意沒有理會她,而是將香囊遞到賀夷簡面前道:“長安城中朱門如雲,原本這小娘子的身份倒還是難以猜測,只是六郎你看,如今正逢春日,尋常女兒家的隨身香囊多用嬌麗顏色,這隻香囊卻是紺青暗色,當然,昭賢太后駕崩,國都二十七日內須用素色,可太后大行到如今也已經滿了二十七天,如今還用如此顏色只怕與皇室或王家有關。”
賀夷簡正要說話,妙娘又插話道:“夏侯攔住人時,那小娘子身邊跟的是燕九懷那廝,若是皇室中人,豈會與個市井兒混在一起?”
“妙娘你沒有注意到這香囊裡的香嗎?”師如意淡然一笑,“這是瑞麟香,雖然也有些被賞賜臣下,但實際上多爲貴主所用,再聯繫這香囊在春日佩帶卻色澤偏暗,顯然是宮中某位貴主!”
“那究竟是哪一位?”賀夷簡這回離開河北,本就是爲了方士之言,並無特別目的,所以對後宮之事並不瞭解,忙問道。
“宮裡貴主中尚未出閣又與那小娘子年歲彷彿的一共有四位,依次是七公主昌陽、八公主東平、九公主元秀和十公主雲州,其中除了昌陽公主已經被憲宗許給了清河崔風物外,另外三位貴主都尚未婚配。”師如意道,“那日某等遇見那位小娘子車駕的地方離常樂坊不遠,而平津長公主的府邸恰好就在常樂坊內!”
話說到這裡,賀夷簡也明白過來:“應該不是昌陽公主,燕九懷雖然欺哄於我,但他所言那小娘子那日恰好去了靖安坊杜家是不錯的,可見隱瞞她身份不使我等得知,不獨燕九懷,杜青棠也少不了一份!單一個市井兒燕九懷捲入此事,目的不好猜測,至於杜青棠,卻不難測度……必定是他擔心我向聖人提親,嗯,若是昌陽公主,現成的藉口崔風物,所以,應是東平、元秀、雲州這三位貴主之一!”
妙娘在旁冷哼道:“那燕九懷好生可惡!那回就是他幫着人走脫的,原本還以爲他只是想訛詐些好處,誰知道卻是個只拿錢不辦事的!”
“夏侯,昨日你未能攔下燕九懷,乃是因爲另有人替他纏住了你,那人是誰?”賀夷簡眉頭微皺,詢問起一旁侍立不語的夏侯浮白來。
夏侯浮白麪無表情道:“他叫孟破野,與燕九懷一樣居住在東市附近,宣明坊毗鄰東市,所以能夠趕到阻攔住我。”
“咦,他居然還敢自報家門?”師如意驚訝道。
夏侯浮白搖頭:“此人武功不及燕九懷,不過仗着偷襲和某武器擲出勉強拖延了片刻,只奈何燕九懷輕功高明,這點時間就走得不見……孟破野的身份,是某制住他後問出來的。”
“那他應該已經死了?”妙娘隨口道。
“沒有。”夏侯浮白輕描淡寫道,“某問完就把他放了!”
“嗯?”賀夷簡皺眉,不動聲色的問道,“夏侯幾時如此好心了?”
妙娘哼了一聲:“此人與燕九懷狼狽爲奸壞六郎的事……”她雖然不希望賀夷簡如願,但卻看不得他吃虧,立刻出言挑撥,“夏侯卻還要放過他,莫非是到了長安膽子就變小了?”
“此人動不得。”夏侯浮白像是沒聽出她話中的挑釁,簡短道,“他是探丸郎中人!”
“探丸郎!”這回師如意也感到棘手了,“當真是?”
夏侯浮白漠然道:“某眼睛還沒瞎!”
“探丸郎起自西漢,雖然一直潛藏於市井之中,不顯於朝,卻底蘊深厚,加上長安是他們的勢力所在,咱們遠道而來,確實不能貿然招惹!”師如意忙道,“只是這孟破野既然是爲燕九懷才攔阻夏侯,那燕九懷與探丸郎,只怕也有極深的淵源!”
夏侯浮白簡短道:“燕九懷的武功比孟破野高得多,就算正面交手,某與他的勝負之數也只在七三而已,以他身手,在探丸郎中地位必定不低。”
“七三?”賀夷簡、師如意和妙娘面現驚色,“夏侯可是我河北第一高手啊!”
“他的輕功假如某未看錯的話,應該師承自當年的劍南豪俠燕寄北!”夏侯浮白露出慎重之色,“而且他也姓燕!”
師如意悚然動容:“不錯!一個燕寄北,一個燕九懷!只不過燕寄北據說一直在南方,某竟未想到一起!”他轉向賀夷簡,“六郎,這燕九懷若真是燕寄北弟子,怕不好動!”
“怎麼?”賀夷簡不以爲然,“不過是一個豪俠罷了,獨自一人哪怕有萬夫不擋之勇,對上了真正的千軍萬馬,又算什麼!”
“六郎不知,這燕寄北成名極早,他本是刺客出身,精於隱匿與暗殺,兼擅箭法,能在千步之外取人要害!乃是整個劍南道都頭疼的人物!”師如意神色鄭重,“此人極重承諾,只爲某次在劍南節度使府邸中行刺被重兵包圍,勉強殺出重圍後被一戶尋常百姓救下,傷愈後欲以千金酬謝對方,那戶百姓知他來歷不敢收取,又怕惹怒了他,本想就這麼打發他走,結果那家一位長者多事,說了幾句讓他改過從善之語,燕寄北居然當真金盆洗手,由劍南道首屈一指的刺客,轉行爲人人稱道的豪俠!”
“雖然如此,但此人一身武藝可未必會落下!”師如意看向夏侯浮白,“夏侯,若燕寄北親自前來行刺六郎,你有幾分把握攔下他?”
夏侯浮白沉吟良久:“此人成名遠在某之前,算起來如今身體已開始衰老,精力大不如前,若未估錯他的實力,最可能的結果,是六郎死,他重傷!”他極爲緩慢的下結論,“某無把握攔住他!”
“那燕九懷呢?”
“燕九懷年紀尚小,未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只要某在六郎身邊,即使他偷襲,某也可保六郎無大恙。”夏侯浮白搖了搖頭,“當年燕寄北刺客出身,未必就與探丸郎無關!而如今他的傳人身邊出現探丸郎中人,只怕燕九懷前來長安是受了他之差遣,有所圖謀……六郎的目的是知道那小娘子身份便於提親,因此在未弄明白他們與某等爲難的緣故前結下探丸郎這個仇並無必要。”
師如意點頭:“正是此理。”
賀夷簡眉宇之間掠過一絲煞氣:“難道我就要吃這個虧?”他是賀之方與高氏日夜盼望才誕生的愛子,成德節度使外孫,上面又有四個姐姐,從小就集千寵萬愛於一身,河北三鎮中,成德節度使與盧龍節度使膝下兒孫衆多,因此惟獨魏博五州就這麼一根獨苗,賀夷簡在河北的身份何等超然,可想而知。
而燕九懷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欺詐於他,賀夷簡心性驕傲,原本雖然看出燕九懷居心不良,但爲了查出元秀身份還強自按捺,如今夏侯浮白帶回香囊,師如意又分析出來將範圍侷限到了三人之中,燕九懷的利用價值已不高,他自然要開始算清總帳。
“六郎不要急。”師如意搖頭道,“某等的意思,是夏侯昨日不殺那孟破野是對的,但不直接殺他們,免得招來燕寄北的報復,卻未必不能用其他辦法對付他們,只是六郎,如今那小娘子的身份還未確定下來……”
賀夷簡果然被引開了注意,思忖片刻,道:“就算請長兄入宮,也只能到紫宸殿,未必能夠見到人……”
“六郎放心,此事交給某就行。”師如意微微一笑,“只不過,六郎,使君那邊……”
“大人那裡我自會去說明,不會叫你們爲難。”賀夷簡嗤笑一聲,“大人知我脾性,不會怪你們勸戒不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