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李儼也越長越肖憲宗——李儼真正讓豐淳感到壓力的是,王妃陶氏與杜青棠的關係。杜青棠在憲宗朝的權勢,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形容再也沒錯,別說衆多皇子帝女,便是豐淳那時候每每與他會面時,未嘗不汗溼重衣!
杜青棠的族妹之女被指爲李儼正妃,東宮即將易主的消息差不多是立刻傳了出來!元秀依稀記得那時候薛氏每日都要親自去三清殿中進香,爲豐淳祝禱,她不帶上元秀,是因爲怕豐淳一旦當真被廢,將來李儼上位,會因此事對元秀不滿……
“楊太妃似乎沒有這樣高義,母后在時,她或者懾於母后的身份,不得不聽話,可母后去了,她難道還會甘心爲母后所用,拿他們母子三人的前程替五哥打算?”元秀心念幾轉,最後搖着頭道,“她與羅美人結怨,必定還有內情,這個內情你莫非是不打算告訴本宮了?”
“阿家聰慧,老奴豈敢隱瞞?”霍蔚苦笑着道,“實際上老奴也是如此認爲的,阿家那時候年紀小想是不記得了——當初,文華太后才甍,今上與阿家正傷心的時候,楊太妃藉口拜別太后,可是成日裡往立政殿上跑的,有幾回,老奴還親眼看到了楊太妃俯地痛哭,卻趁着沒人注意,偷偷的留神幾下、榻底,彷彿是在尋什麼東西一樣!”
元秀皺眉想了想:“這麼說,母后手裡當另有什麼把柄拿住了楊太妃,這纔是楊太妃後來依舊要與羅美人翻臉的緣故?”
“老奴也是這麼想的,當時文華太后身邊最親信的幾人都自願隨殉,老奴在他們殉前都曾悄悄問過此事,只可惜文華太后的貼身女官並當時太后最信任的內侍皆是在太后去後就自縊隨去,其他人對此事也不甚清楚,不敢瞞阿家,老奴後來也曾悄悄找過幾回,無奈什麼也沒找到,甚至還擔心莫不是叫楊太妃已經取了走?”霍蔚苦笑着道,“如此忐忑到了今上繼位才放下了心,只是楊太妃當初在找什麼,而她究竟有沒有得手,老奴卻真的不清楚了——實際上楊太妃當時與羅美人過不去也沒有佔到什麼便宜,翟公公的那件事上,當時憲宗皇帝已經做出了決定,以老奴來看,楊太妃怕也只是落井下石罷了。”
元秀凝眉深思片刻,卻搖着頭道:“假如母后當真爲五哥計算深遠,若是手裡有了楊太妃的把柄,又豈會叫她輕易拿了去?母后久爲中宮,當初雖然是難產而……亡,但難產時本宮與今上皆年幼,母后人在產房,也未必不可能不替本宮與今上多想一想,再者,楊太妃對那翟姓內侍所作之事看似落井下石,但據你所言,她與羅美人不和已久,若不是這裡面有旁的緣故,羅美人當時挾六哥得先帝寵愛之勢,可謂風頭無兩,本宮記得,有段時間就是昭賢太后見着了她也是讓着三分的,三哥他生來平庸,早早就與大位無緣,楊太妃做什麼還要去得罪羅美人?”
聽了元秀的話,霍蔚沉吟道:“阿家說的也有道理,只是老奴委實不明白,那把柄究竟是在誰的手裡?按理說,太后她最應該交給今上,但今上是進不了產房的,何況今上若是有此物在手,怕是早就用上了,有楊太妃母子三人出來攪局,今上當初也不必那樣艱難!如果不是今上,而太后近侍大多殉葬……說句狂妄些的話兒,當初文華太后身邊留下來的人裡,最最親近的無非是薛尚儀與老奴,可老奴問過尚儀,尚儀也是一無所知……”
“這個卻是你們糊塗了。”元秀幽幽的說道,“三皇姑可是親口告訴過本宮,五哥他親眼看見過昭賢太后在母后她難產前悄悄進入過母后寢殿呢……爲了這個,昭賢太后還擔了許多年將郭家族沒的消息轉告母后的名聲……”
霍蔚驚得險些將面前的几案推翻:“阿家……阿家是說昭賢太后?文華太后如何會將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她?!”
“爲什麼不能?”元秀冷靜的反問,“別說是挾持楊太妃的把柄,就是本宮這個文華太后親生之女,還不是照樣被交給了昭賢太后撫養?母后連本宮都可以交給她,又遑論是其他?”
“文華太后去時阿家尚且年少,加上這些年昭賢太后有意無意封閉阿家視聽,阿家想是不知——信王殿下去後,宮中一直傳言當年彭王殿下之死與信王殿下皆是文華太后所爲,而實際上,彭王殿下當年離世前四周僅有侍者在旁,最後一個抱過彭王殿下的恰是文華太后!”即使知道四周無人,霍蔚卻依舊壓低了嗓子,足見鄭重,他臉色晦明不清,沉聲道,“老奴不敢瞞阿家!彭王殿下去時,老奴雖然不曾見過,卻聽當時宮中的老人提到,彭王殿下死時身有青癍,當時有太醫疑爲中毒所致,只是後來卻不知道怎的不了了之,那太醫沒過多久也死於非命,對外只說是撞了劫匪——彭王乃憲宗皇帝第一子,也是昭賢太后唯一所出!昭賢太后……昭賢太后對文華太后的恨意,可想而知!當初文華太后去世,憲宗皇帝將阿家交與昭賢太后撫養,亦是怕將阿家交給其他人,難逃其毒手,惟獨交給昭賢太后撫養,一則阿家年幼,昭賢太后膝下無所出,將以阿家爲老來依靠,也是撫慰昭賢太后,二則昭賢太后身系撫養之責,不敢對阿家下手……”霍蔚顫聲接着道,“老奴將這些告訴阿家,並無他意——阿家生長宮闈,當知道皇家不比尋常人家,本朝循古制,嫡長承爵承位,如士族公卿之家,鮮有嫡庶不分或者等同之事,可皇家卻不一樣!再者,士族公卿之家,即使兄弟爭奪家產爵位敗落,不過是少些財物、兄弟互不往來,或者家道就此衰落罷了,可皇家往往一敗之下,不但自己身死,連帶着同母所出的兄姊弟妹,外家、臣下、妻子皆被連累!”
“昭賢太后出身太原王氏,王氏之女自古閨名遠揚,乃是人盡皆稱的佳婦。何況當時東宮一正妃兩側妃,王氏正是其中之一!彭王乃是憲宗皇帝第一子,以王氏的勢力,並昭賢太后才智,若彭王長成,老奴敢斷定其對今上的威脅,定然遠遠高於如今的瓊王殿下!何況,彭王比今上長了足足十歲,雖然文華太后當時未知何時誕下子嗣,但……防患於未然!”霍蔚一字字道,“太后所爲皆爲今上與阿家思慮,一舉一動皆籌算深遠,又如何會將關係今上前程與阿家前程之物,交到昭賢太后手中?畢竟殺子之仇,昭賢太后母家勢大,便是爲着拉攏太原王氏,阿家恕老奴直言——哪怕瓊王得逞,也斷然委屈不了昭賢太后,到那時候,恐怕阿家身爲帝女,也要靠着昭賢太后的蔭庇才成!”
聽了霍蔚的話,元秀的眼神變得很奇異,她久久的看着霍蔚,輕輕道:“你既然知道母后所爲都是爲了今上與本宮,卻爲什麼還要懷疑母后謀害了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