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男兒事長征

八、男兒事長征

謝朗忙上前跪下,“朗兒不孝,求太奶奶恕罪。”

太奶奶沉着臉,目光掃過堂前,四位姨娘不約而同地低下頭,輕聲喚道:“老祖宗―――”

“明遠,你隨我來。”太奶奶不理會上來攙扶的丫環,步子邁得很大。謝朗連忙跟上,忐忑不安,唯恐太奶奶仗着和故太皇太后的關係,入宮向陛下請求將自己留下。

太奶奶卻一直沉默,大步走向松風苑,下人們知那是她清修的禁地,不敢再跟,只謝朗一人惴惴不安地跟着。

太奶奶在苑中松樹下站定,晨風將她鬢邊銀髮吹得絲絲揚起。謝朗心裡難過,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太奶奶,朗兒想在出徵之前,給您再梳一次頭髮。”

謝朗自幼喪母,謝峻當時忙着治理水患,四位姨娘又無育兒經驗,是太奶奶一手將他帶大。聽到這話,她微微側頭,強忍住就要落下的淚水。

謝朗從房中拿來木梳,請她在椅中坐下,低頭替她梳着十分稀疏的白髮,喉頭哽咽,“太奶奶,以後,您不能再吃蠶豆了,再吃的話,左邊那粒牙齒會保不住的。”

太奶奶本滿懷憂心,被他這句話逗得一笑,心情也平靜下來。等謝朗替她將頭髮挽好,沉聲道:“明遠。”

“是。”謝朗轉到她撲通跪下。

“我來問你,謝家子孫,最要謹守的是哪幾個字?”

謝朗擡頭,道:“忠、孝、情、義。謝家男兒,當謹守這四字。”

“是,你記住這四個字。你戰場英勇殺敵,纔是爲國盡忠,對長輩盡孝,也是對百姓有情,對同袍弟兄盡義。你能做好這四個字,纔是我謝家的子孫,你若虧了其中一個,便不用再回來見我!”

謝朗哽咽難言,用力磕頭,“是。”

太奶奶低頭看着他,許久,才輕聲道:“去給你娘道個別吧,這一去,也不知什麼時候纔回來。”

謝朗說不出話,只是磕頭。他走到院門口,再回頭看了看,終於狠下心,轉過身往供奉着娘靈位的祠堂奔去。

“明遠,明遠―――”太奶奶低低喚了兩聲,踉蹌走到西側的小角門處,在角門邊的石凳上坐下來。

她正啜泣,角門外忽然傳來蒼老的聲音,“我就知道你會哭,還跟我保證說不會哭,都幾十歲的人了,說話不算數。”

太奶奶擡頭,將柺杖在地上用力頓着,怒道:“我沒哭!再說了,我就說話不算數了,你想怎麼樣?!”

門外那老人不敢再說,過了一會,聽到她又在哽咽,煩道:“好了好了,你別難過了,我去跟着他。等他在戰場上玩夠了,我會把他平平安安地帶回來的。”

太奶奶橫了那扇黑色小門一眼,“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明遠少了一根頭髮,我找你算帳!”

門外老人嘿嘿一笑,“我這麼做,有好處不?”

“你要什麼好處?”

門外老人似是不敢開口,許久才試探着道:“阿蘭,咱們有五十年沒見過面了吧?總是這麼隔着門說話―――”

太奶奶面色一沉,站起來,“單風,你答應過我的,今生今世,若再見我的面,下輩子便不能再和我在一起。”

門外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半晌才輕聲道:“是,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要做到。罷罷罷,阿蘭,我和明遠都不在你身邊,你得保重。明遠說得對,不要再吃蠶豆了,我可不想在奈何橋上與你重逢時,你是個缺了牙齒、說話漏風的老太婆!”

太奶奶又好氣又好笑又心酸,終於忍不住卟地一笑,在眼眶裡蓄了多時的淚水,也沿着滿面皺紋緩緩淌落。

謝朗滿心愧意與掛念,卻只能硬着心腸低頭往前走。經過秋梧院,聽到“吱呀”的關門聲,擡起頭,正見薛季蘭和薛蘅從院中出來。

他恨恨地盯了薛蘅一眼,上前給薛季蘭行禮,“師叔祖。”

薛季蘭語含憐愛,“朗兒別這麼多禮,快去給你娘道別吧。”

謝朗一愣,不明白師叔祖怎麼知道自己要去向娘道別,他輕聲應是,忍不住橫了薛蘅一眼,才往祠堂方向奔去。

薛蘅冷哼一聲,薛季蘭停住腳步,“阿蘅。”

昨夜御宴,薛季蘭當衆指出薛蘅所作之詞過於刻薄、有失厚道,薛蘅心裡便一直不能平靜,此刻聽她隱有責備之意,心中難過,低下頭,“娘―――”

“知道自己錯在哪裡嗎?”

薛蘅自十五歲那年取得天清閣年考首名後,便再未聽到娘用這般嚴厲的語氣對自己說過話。雖然內心深處,她認爲自己不過是將謝朗風流本性如實寫出來而已,但還是低聲道:“昨夜那首詞,是阿蘅考慮不周。”

薛季蘭道:“阿蘅,你要知道,執掌天清閣,並不是單靠你的文才武功就能做好的。做人,特別是做一閣之主,你切記要圓通包容,不要傷人自尊,不要揭人之短,更不要―――”

她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有家丁氣喘吁吁跑過來,“薛先生,聖旨下,宣您和小薛先生接旨!”

謝府中門大開,香案前烏壓壓跪了一院子的人,只有太奶奶爲誥命,又有故太皇太后親賜魚符,免跪聽旨。

宣旨內侍帶來了三份旨意,一份是封謝朗爲左驍衛副將,從四品,命其即日隨平王出征;

一份是聖命以柔嘉公主下嫁,封謝朗爲駙馬,先行訂親,待謝朗從前線歸來後再擇吉日成親。

第三份聖旨卻是下給薛氏母女的。昨夜景安帝本要當着文武大臣的面給薛蘅玉印加符,封其爲天清閣下任閣主,但被前線軍報一攪,這事便擱了下來。此時這道聖旨便是命內侍總管帶了玉印前來,在薛季蘭奉上的特製魚符上沉沉蓋印,完成了天清閣閣主就任前最重要的一步。

待宣旨太監離去,五姨娘眼圈一紅,二姨娘則吩咐侍女們趕緊去給謝朗準備衣物和路上吃的東西。正鬧成一團,太奶奶將柺杖用力戳地,“都給我站住!”

幾個姨娘不解,太奶奶舉起柺杖,一一點着,“你,你,你們,乾脆都隨明遠上戰場好了。一個給他準備吃的,一個給他燒熱水,再多幾個給他洗衣裳!”

謝朗沒憋住,低頭一笑,又向二姨娘道:“二孃,軍營中自會有發下來的軍服。再說了,殿下都得和士兵們吃同樣的軍糧,以示甘苦與共。”

幾位姨娘無奈,只得又圍在謝朗身邊,絮絮叨叨、依依不捨。

薛季蘭微笑着招了招手,謝朗看得清楚,過來行禮,“師叔祖!”

薛季蘭忽然右手一揚,抓起院中一根竹棒掃了過來,謝朗嚇得向後便倒。

薛季蘭步步緊逼,手中竹棒隱有風雷之聲。謝朗被她逼得步步後退,直到在地上拾了一根竹棒,運起槍法,才能勉力招架。

四位姨娘齊聲驚呼,被謝峻喝住。院中二人鬥得激烈,衆人都被逼到檐下站着。

謝朗明白師叔祖是在指點自己的武功。他自幼喜好習武,但謝峻怕他惹事生非,一直不給他延請武術教習。他卻在七歲那年,機緣巧合,被杏子巷賣香燭的單爺爺看中,夜夜來授他武藝。

他不知單爺爺的武功有多高,學武也很辛苦,他憑着一股子激情苦練了三年,及至十歲那年入宮陪讀,和宮中侍衛交手,竟在三十招之後才落敗,這才知單爺爺竟是武林高手。

再過數年,他已鮮有敵手。雖可能還比不過宮中三大侍衛總管,但“涑陽小謝,槍箭雙絕”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此刻薛季蘭的竹棒如風輪般使出來,竟比單爺爺的槍勢還要強上些許。謝朗喜得心頭癢癢,用心記住她的棒勢,越打越是興起。直到薛季蘭連掃十八棒,一個旋身,收住竹棒,謝朗方撲倒在地,“多謝師叔祖!”

薛季蘭面色不變,從袖中取出一塊銅片,遞給謝朗,“你的槍法是極不錯的,但也有個命門。你讓做鎧甲的人將這銅片鑲在那處吧。”

謝朗也聽單爺爺說過這話,忙雙手接過銅片,“多謝師叔祖!”

謝峻大喜,掌門師叔竟將天清閣至寶“麒麟片”送給兒子,實是天大的恩德,忙上前來致謝。

薛季蘭道:“憫懷不必多禮,我的事情也辦好了,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謝峻知不便相留,只得躬身道:“我送送師叔和師妹。”

“不必了,朗兒即將出徵,你們一家子好好說說話吧。”薛季蘭再向太奶奶躬身致意,往府門走去。

薛蘅向太奶奶和謝峻欠腰致別,直起身,與謝朗眼神對個正着,二人均看到對方眼中濃濃的憎惡之情。她神色淡漠,轉過身,追上薛季蘭。

空中一聲鳴叫,謝朗心呼不妙,連着向後翻騰數下,才避過小黑的利喙。小黑見他狼狽的樣子,得意地叫了數聲,黑翅高展,消失在高門大院之外。

謝朗恨不得將這隻扁毛畜牲的毛給拔光,再剁了清蒸紅燒油炸才能解氣。只是四個姨娘又七嘴八舌地圍了上來,只得怒哼一聲,將這筆帳暗暗記在了薛蘅頭上。

薛蘅隨薛季蘭出了謝府,見她往城東走去,神色雖然很平靜,但始終不發一言。薛蘅不敢多問,只隨她默默走着。

二人半個時辰後便到了城東的青雲寺。由青雲寺紅牆西面的山路往上走,是一片極茂密的竹林,竹林深處,隱見一處屋角。

薛季蘭在竹林小徑前默立了很久,風吹起她的裙裾,那簌簌輕響,聽在薛蘅耳中如一股洶涌激流。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季蘭長長地嘆了口氣,用極低的聲音道:“阿蘅,咱們走吧―――”

她正要轉身,竹林中忽然傳出一縷琴聲。琴聲錚然數下,如清風朗月,又似高山流水。薛蘅這一生中,何曾聽過這般朗澈的琴音,便停住了腳步。

琴聲漸轉歡快,洋洋灑灑,讓人宛如置身和風麗日下、青天碧水間。薛季蘭默默聽着,身子微微發抖。

她閉上雙眼,又睜開來,急速轉過身,右足卻不小心跘上一塊石子,向前一撲。薛蘅忙伸手扶住,“娘,怎麼了?”

薛季蘭勉強笑道:“沒事,走吧,我想去給明遠他們送送行。”

涑陽北門外的穜谷坡,馬蹄踏踏,鎧甲生輝。

由於此次支援裴無忌的五萬人馬主要調自雅州道等地,平王從京城僅帶去驍衛營三千、武衛營三千。軍情緊急,這六千人馬將星夜北上,到雅州道與那五萬主力會合後,再馳援岷山。

鼓號齊響,聲震天地,景安帝依禮祭天告祖,六千精兵跪地呼聖。景安帝滿面鄭重之色,將半邊兵符交給玄甲鐵衣的平王,再勉勵了他幾句。平王叩別父皇,號角齊吹,六千將士齊齊上馬,啓程北上。

明黃龍旗下,景安帝雙手負在身後,慢慢往將士們離去的方向走着。衆臣不敢相勸,唯有默默跟着。

天空中,一羣雁鳥飛過,景安帝輕嘆了口氣,低聲道:“老三,你要平安歸來纔是。”

聽到這句話,他身邊一名內侍裝扮的人再也按捺不住,搶過侍衛手中馬繮,嬌喝一聲,向北追去。

景安帝急呼,“柔嘉!”見秦姝充耳不聞,打馬而去,忙揮手道:“快,快去把公主追回來!”

侍衛們這才知柔嘉公主竟裝成內侍,跟着陛下前來爲平王送行,忙分了一部分人上馬疾追。

秦姝狂抽駿馬,雙眸中盛了多時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啪啪”掉落。

“皇兄,明遠哥哥,你們一定要平安歸來,一定要―――”她默默唸着,前方漫天旌旗,她卻似只看見王旗下那兩個漸行漸遠的身影。

她只想追上去,再聽他們喚一聲“柔嘉”,再在他們寵愛的目光下,如小雀鳥一般唱歌。

可她終在杏林前勒住座騎,長久佇立,遙望着王旗下那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戰馬奔騰,馳過石鼓山腳時,薛季蘭與薛蘅正站在山腰處的離亭內。

望着王旗卷舞,黑壓壓的人馬馳過山路,薛季蘭嘆了口氣,“六千兒郎去,不知幾人回。唉,南面疆土未定,北面又再起戰火―――”

薛蘅遙望天際一抹浮雲,低低道:“憐我世人,憂患苦多。”

薛季蘭沉默片刻,道:“走吧,我們今晚還要爭取趕到賀郡。”

薛蘅再回頭看了看涑陽方向,覺這半個月的光陰,如同一場夢,她終要由這繁華富庶的京城,回到那命中註定屬於自己的洺北孤山。

插入書籤

六十四冰雪肝膽豈能污九四蚌傷成珠九一狂風吹沙始見金五九闖宮二一雲海之鷹三三紫鳳初鳴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番外兩則五蘭浦慧心一零九戰地斜陽猶比翼四一思君滋味原是酸八九誰無痼疾難相笑四七梧桐望月映幽窗八四羅網三五忽從海外有妖風九一狂風吹沙始見金一零九戰地斜陽猶比翼八六孤勇四十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五八驚見雲中字一百棄關一零二逃生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三四俠骨英風誰敵手六振衣起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十五長歌起七四十招一零八陣列七星一零七比肩九六vip九七大漠蒼鷹七二抽絲剝繭十三竹廬驚夢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二相見難歡七二抽絲剝繭十五長歌起四芄蘭六二邊城風雪至三八跳梁可笑井底蛙六十對質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二四夢縈魂繞見心魔二一雲海之鷹八二心似指南石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三六風塵出奇俠三三紫鳳初鳴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二七佳人世外改妝時八二心似指南石九八馬踏雄關箭指心一零四世上已無陸元貞七九辭婚五十多情卻被無情惱十二手足三七豪氣能克雪嶺虎四九江天漠漠四四秘谷九四蚌傷成珠八三謠諑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七四十招十一雲深不知處一零五絕地番外打雀英雌傳七一彌天錯二七佳人世外改妝時四芄蘭五八驚見雲中字二八展翅一零三人間猶有平敵策五二如履薄冰八九誰無痼疾難相笑十四星野歸途二七佳人世外改妝時一零六駿馬星馳始見君二一雲海之鷹九三苦無靈藥治相思四芄蘭番外兩則九二幸有心事難成灰九二幸有心事難成灰二二鎩羽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七八太清春回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八十衷情二三輕嗔薄怒療羽翼八四羅網八六孤勇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一零四世上已無陸元貞三十憐我孤苦豺狼欺七四十招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三七豪氣能克雪嶺虎十九胸有雄兵
六十四冰雪肝膽豈能污九四蚌傷成珠九一狂風吹沙始見金五九闖宮二一雲海之鷹三三紫鳳初鳴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番外兩則五蘭浦慧心一零九戰地斜陽猶比翼四一思君滋味原是酸八九誰無痼疾難相笑四七梧桐望月映幽窗八四羅網三五忽從海外有妖風九一狂風吹沙始見金一零九戰地斜陽猶比翼八六孤勇四十纔會相思便害相思五八驚見雲中字一百棄關一零二逃生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三四俠骨英風誰敵手六振衣起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十五長歌起七四十招一零八陣列七星一零七比肩九六vip九七大漠蒼鷹七二抽絲剝繭十三竹廬驚夢六三鋼鐵心腸何曾折二相見難歡七二抽絲剝繭十五長歌起四芄蘭六二邊城風雪至三八跳梁可笑井底蛙六十對質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二四夢縈魂繞見心魔二一雲海之鷹八二心似指南石七五嶙峋突兀是人心三六風塵出奇俠三三紫鳳初鳴八八從來疑心生嫌隙二七佳人世外改妝時八二心似指南石九八馬踏雄關箭指心一零四世上已無陸元貞七九辭婚五十多情卻被無情惱十二手足三七豪氣能克雪嶺虎四九江天漠漠四四秘谷九四蚌傷成珠八三謠諑二五垂髫梳罷靈犀通七四十招十一雲深不知處一零五絕地番外打雀英雌傳七一彌天錯二七佳人世外改妝時四芄蘭五八驚見雲中字二八展翅一零三人間猶有平敵策五二如履薄冰八九誰無痼疾難相笑十四星野歸途二七佳人世外改妝時一零六駿馬星馳始見君二一雲海之鷹九三苦無靈藥治相思四芄蘭番外兩則九二幸有心事難成灰九二幸有心事難成灰二二鎩羽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七八太清春回五七如今得窺書中秘八十衷情二三輕嗔薄怒療羽翼八四羅網八六孤勇八七總有烏雲翳明月一零四世上已無陸元貞三十憐我孤苦豺狼欺七四十招三九書中自有寰宇志三七豪氣能克雪嶺虎十九胸有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