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爲保護天地平衡而耗盡力量, 現在她正在青要冰泉的護衛下療傷，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了整整一百年……”
祈昀淡淡道，語調在說起百年時忽而變得低緩。
“天地平衡？”月下眼睛雖望着水中那個飄渺的人影, 但他敏感地察覺到祈昀還有未盡的話。
“天地平衡本應由上仙界執掌四方靈力的四主神所共同維持, 前世的你就是其中司水與光明的西方主神——阿陀聖主, 蓮歌。”
“……”
“你的力量正在逐漸復原, 我想你也已經感覺到了吧？九曜跟你之間存在特殊的共鳴, 南方空熔戰神與西方阿陀聖主，一直是天界最默契的戰友，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你的力量。”
“九哥……從未跟我說起過這些事。”
“因爲他很矛盾, 既希望蓮歌回來，又覺得這樣對你不公平, 將我們的責任強加在你身上, 恐怕連他都覺得我是個自私的人, 月下，其實他並不贊同我呢……”祈昀牽了牽脣角, “但是我卻不得不這樣做。”
小戎趴在池邊，悶悶不樂。
月下突然似領悟到什麼，擡眸看向祈昀，“你必須將我帶來這個世界的原因，也跟天地平衡有關？”
“是的, ”祈昀頷首, 略一停頓, 方道, “自從百年前你在對抗魑魅的戰役中身歿, 中央神臺的四方平衡便開始瓦解，雖然百年來我和曜一直用自己的力量在支撐它, 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我明白了。”
“月下？”
“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我騙不了自己，從遇到九哥起，我就已經有所覺悟，而看見你之後，這種感受也更加明顯……我們是同伴，對吧？”
“……”
祈昀凝視月下柔和的眉眼，那瞳孔中淡淡一抹冰藍，卻彷彿蘊藏着太多熟悉的溫暖，讓他幾乎想就這樣喚出蓮歌的名字，最後還是拼命忍住了。
“月下，現在只剩人魂沒有找到，這個更多的需要靠你自己感知它的所在，但我會一直在旁協助你的。”
“謝謝你，祈昀。”
月下微微一笑，“不過我現在在這個地方，九哥他們還不知道怎麼樣了，我想先回丹朱國看看。”
“我方纔已經通知曜了，他很快就能過來與我們會合。”
祈昀說的是“他”，月下聽見，並沒有多想。
輕舒了口氣，月下精神一放鬆，就明顯覺出胸口有些窒悶，伴隨着肩膀也一陣乏力。
“天魂的力量太過霸道，你一開始可能還無法順暢地駕馭它，所以會覺得身體疲累。”祈昀走到月下身邊，掌心按上他肩膀，“閉上眼，休息一下就會好了。”
月下只覺一陣舒適的微風拂過面頰，足踝處隱約傳來癢麻的觸感，好像是被什麼小葉片輕輕搔了一下，然後，意識逐漸模糊，再感覺不到其他。
將月下打橫抱起，祈昀看着懷中熟睡的面容，神色間閃過一絲複雜。
“主人，你剛剛說通知了戰神大人？小戎都不知道耶！”小白狐跟着祈昀的步伐，一邊蹦蹦跳跳一邊拿爪子碰觸月下垂落的衣襬。
祈昀知道它現在只顧着高興蓮歌回來，根本忘了先前還哭哭啼啼，這樣無憂的性子真是讓身爲主人的他都羨慕不已。
如果這世上有忘憂之藥……
“小戎，你說爲什麼我煉製百草千萬年之久，卻還參不透師尊忘憂的境界？”
“咦？主人你說什麼？”
小戎疑惑地擡頭，顯然他並沒聽清祈昀低沉的自語。
“沒什麼。”
祈昀笑了笑。
“可主人還沒告訴小戎呢！戰神大人真的很快就要過來了嗎？”
“……不，在歌兒覺醒之前，他必須留在丹朱國。”
“唉？”
祈昀深邃的綠眸微黯，“那個莫宇，不太對勁，不能讓他再接近歌兒了。”
祈昀明白，依憑九曜仗義執言的個性，如果單獨叫他回來，他肯定不願；而如果他知道自己心存猜忌的想法，一定會憋不住讓莫宇看出端倪；但在目前的局勢下，蒼寰情況不明，如果莫宇真的跟他有關係，怕是會因此異動而打草驚蛇。
“小戎，時間不多，將歌兒送回蓮臺後，你在原地照看，我去一趟千面石。現在天魂地魂均已迴歸，人魂受到牽制，應會產生波動，是找到它的最佳時機。”
“好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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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兒躲在一處斷碑之後，遠遠看見月下身邊正趴着的那個小白影。
“尚仙居然留它看門，哈，真是天助我也。”
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玄兒就那樣大搖大擺過去，小戎乍一瞧見它，沒反應過來，拿爪子揉了揉眼睛，再看去頓時嚇一大跳，“你……你是怎麼找來的！主人說這裡有結界，別人都找不到的啊？”
“‘主人說、主人說’——這麼久沒見，你還真是半點出息都不見長。”
小戎回嘴，“關你什麼事！”
“你的事當然與我沒關係，”玄兒嘿嘿一笑，“只是你蹲在我家主人身邊，擋了我的道，那就關係大了！”
“什——”
小戎眼前一花，只覺金光罩頂，玄兒的力量似乎比從前強大得太多，它一點都沒有準備，對上玄兒金光綻然的瞳孔，根本挪移不開，腦中就此陷入一片空白。
“……”
“告訴我，當年聖主到底是怎麼死的？”
“聖主……不知道……”
“嘖！那時候只有尚仙在他身邊，你難道沒跟着尚仙？”
“主人……將我……收回……”
“可惡！那尚仙現在在哪？”
“青要山……千面石……”
千面石？
金光乍收，小戎軟綿綿倒在蓮座邊。
玄兒正要靠近月下，忽覺額頭襲過刺痛，竟似撞上一堵透明牆壁。
“風障？原來還留了一手。”
玄兒退後兩步，突然，嘴角微微上揚，金眸幽光閃爍，神情似有些詭異。
“想憑這樣就攔住現在的我麼……嘻嘻，隱藏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採取行動了！尚仙大人，沒摸清我的底細，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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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面石上的影像已經消失，卻仍舊沒有想要的結果。
或者說，結果似乎已經很明顯，人魂就藏在月下身邊，但千面石卻看不到它具體的面貌，究竟是什麼東西承載了它？又爲什麼……它遲遲不肯回到月下體內？
“是被困住了嗎？”
百思不得其解，祈昀決定回去再看看月下，卻不知爲何，越靠近阿陀聖界，就越是有種不好的感覺。腳下風輪逐漸加快速度，直到在廢墟邊停駐下來。
前方長長的石道正中，那小小的黑點顯得格外突兀。
“尚仙大人，恭候多時。”
“玄兒？！”
“很奇怪我怎麼能找到這裡嗎？尚仙大人，您低估了我跟主人之間的牽絆，不，是低估了殿尊對主人的感情。”
“……”祈昀眸光微黯，“你果然不簡單，枉歌兒一直信任於你。”
“我自問從未辜負主人的信任！”玄兒斬釘截鐵，目光含恨，“辜負主人信任的到底是誰？尚仙你恐怕最清楚不過吧？”
祈昀看着玄兒犀利的眼神，面色突然有些僵住，半晌，方咬牙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我的目的？”玄兒金眸一沉，“我要知道，主人當年到底是怎麼死的？”
“……”祈昀沉默了。
“天界那些說法根本是無稽之談，主人不可能是被殿尊重傷而亡！你我心裡都清楚，殿尊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主人的事！”
“……”
“真相究竟是什麼？我必須知道！”
“呵，你覺得我會受你威脅？”
“爲了主人，你會說的。”
祈昀大吃一驚，玄兒金亮的眼裡詭譎的光芒讓他感到脊背猛一陣發寒，“攝魂術？你居然……”
“是的，我已經拋棄了神籍，成爲魔尊的子民。”
“你這樣做，歌兒他……”
“我需要力量！”玄兒平靜道，“有力量才能保護主人，才能擁有在這裡跟你對質的籌碼。”
“你那麼肯定？攝魂術破不了我的風障，只要歌兒平安，就算會令他傷心，我也可以就在這裡殺了你。”
“你儘管來，大不了我放手一搏，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讓主人跟殿尊見面罷了。”
“你什麼意思？”
“攝魂術雖破不了風障，但尚仙你似乎忘了，我可以通過主人的夢境進入他的靈識，要用攝魂術讓他自行走出風障，也不過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你……”
“主人現在就在玄冥封域的入口，只要他按我的指示再往前走出一步，便是殿尊被封印的峽谷。尚仙大人，決定權在你手上，更在我手上，如果你的答案不足以讓我改變原本的想法，或者隨便拿幌子糊弄我，那我可不能保證結果會如何。”
“……天魂迴歸，正是歌兒靈識最弱的時候，你一直不採取行動，原來等的就是這個。”
“不僅是這個，我還在等一個解釋。”
“你那麼想知道歌兒因何而死？即使這個答案會很殘酷，你也堅持要聽？”
“對，只有知道主人當初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我才能最後做出決定。”
“……”
沉默，長久的沉默。
彷彿連整個神殿前庭都風化成煙，祈昀悠悠的嘆息才爲這沉默劃下一個句點。
“歌兒……是自裁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