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等等……”
月下大驚,趕緊上前要扶起文蜥,卻被莫宇從後拉住。
“喂,你說我家月月是誰?‘神之子’?這就是你煞費苦心將我們弄到這鬼地方來的原因?”
雖然知道莫宇存心與他不睦,文蜥面上還是溫溫笑着,毫無慍色,但月下卻能感覺到他眼神裡一抹不同尋常的肅穆。
“用那種方法將您帶至此處,確實是我失禮了,但我族與世隔絕年日已久,無法將真意傳達給您,也因神子您高貴的身份,讓我無法對您使用縛術,唯有不斷向您傳出訊號與警示,讓您親自步入我的法陣。”
“哦,原來是這樣,說起來還算有幾分道理……那我問你,那些商旅們和小臭貓現在何處?”
莫宇根本不等月下發話,自己就先質問起來,文蜥見他如此囂張,挑了挑眉,仍舊神色不變,只對月下道,“神族不可妄傷凡人性命,我早已將他們都送出了居繇荒漠,不過那隻小神獸……”
停頓的語氣裡明顯的歉意頓時讓月下心中一凜,“玄兒怎麼了?”
“它在我施術時強行使用靈力,造成波動,現在我也不知他落往何處……”
莫宇上前就揪住他領子,怒道,“你說什麼?”
文蜥縱然性情和善,也受不得人這般挑釁的舉動,只見他單手一揚,莫宇頓覺身子猛地一輕,就被一股怪力推後,踉蹌了好幾步方纔站定。
不等莫宇發火,月下已經攔在他面前急問,“你的意思是玄兒應無性命之憂?”
文蜥擡手理了理被弄皺的衣襟,朝莫宇投去淡漠的一瞥,方纔對月下頷首道,“神子莫急,那小神獸道行頗高,且他既然在我的法陣中失蹤,現在必定也在居繇城境內,設法找到它應當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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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一聽稍稍鬆了口氣,“那就好,不過文蜥……你……不管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你都直接叫我的名字,月下吧。”
微微一笑,文蜥也不堅持,“好的,月下大人。”
“……”
皺眉,月下還想再糾正,莫宇已經攔住他,搶先道,“好了,既然你對我家月月如此尊敬,大爺我就原諒你剛剛的過失行爲!嗯咳!現在先說說吧,爲什麼要找月月?目的是什麼?我們很忙,還要去尋走失的小臭貓,沒太多時間跟你瞎耗。”
說完,又在月下耳邊壓低了聲音,“彆氣,我就是看他不爽,這傢伙分明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雖然我不知道他用什麼迷惑了你,不過月月,不管怎樣我都會保護你的!”
輕輕一嘆,月下也放棄跟他講道理,轉而對文蜥道,“文蜥,你剛剛說我是你在預言中得知的人,可以先問下這個預言是怎麼回事嗎?”頓了一頓,又道,“還有,你還是站起來說吧。”
“如您所願,”文蜥微微俯身,再度鞠了一躬,方纔起身,走到寬大的露臺邊緣,擡手指向前方那一片金碧輝煌的建築。
“蜥族本是上古女媧神系的一支分脈,以感應三界奇珍異寶的特殊靈力聞名天界,卻也終因聚斂財富而觸怒天帝,我族於是便被封入這居繇地下。”
“咦?這麼簡單?”莫宇不信,望向月下,“大叔不是這麼說的吧?”
月下不答,但他已從文蜥的神情中看出,雖則一言蔽之,但當時情景絕非了了可以形容。
苦笑着搖了搖頭,文蜥道,“你們或許已經聽說過一些有關居繇的傳說,畢竟我族很長一段時間僅被限於在此地活動,但孰真孰訛,我相信月下大人您自有公斷。”
略一沉吟,月下點頭,“你繼續說吧。”
輕哼一聲,莫宇轉臉不看他們。
文蜥於是又道,“在那以後,我也曾試圖爲族人爭取重回地面的機會,卻始終無果,我本已不再懷抱希望,但一百年前,城中祭臺上突然出現一紙神諭,預言百年之後會有一個眉心蓮花印的人途徑居繇,他能將我族引向光明。”
“眉心蓮花印?”
月下伸手撫上自己額頭,他並不記得有那樣的東西存在,“文蜥,我想你還是弄錯了……”
“喂!”莫宇卻一把將月下扯到自己身後,神情滿是戒備,“你怎麼知道的?什麼時候看見的?”
月下一聽莫宇的話意,竟似真有那蓮花印,“莫宇?”
文蜥卻笑了笑,坦言道,“我並沒有見過,但是神諭還告訴我,那個人會與我的靈力產生共鳴,我相信自己的感覺,而且月下大人,也確實只有您一人聽見我的召喚,不是麼?”
“……”看一眼莫宇,月下緩緩點了點頭。
然而莫宇此時完全被剛剛文蜥的話牽動了回憶,那件幼年發生的事——他的確見過月下額頭出現一個白蓮花的痕跡,湛光一閃便隱沒了。那是唯一的一次,月下不小心從樓上摔下去,他清清楚楚看見他就那樣突然被一抹白光包圍,然後奇蹟般平安落地。
曾經,他當那是自己做的一個白日夢,可是現在……
這個匪夷所思的世界所發生的事,還有這個人嘴裡的“神之子”都讓莫宇覺得,或許月下真的不是普通人。
月下跟他,並不一樣。
這個認知讓莫宇覺得痛苦,無措,迷茫,更多地是一股無法忍耐的急切,想跟月下回到原來那個世界的急切,從沒有過的急切。
“月月!月月!我們……”
然而月下只是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噤聲,轉對文蜥道,“那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你的族人?我只是個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特殊能力,但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言,我想或許會有辦法的吧?”
文蜥頷首,“是的,神諭上說,只要在午夜之時利用祭臺連通地面,您的力量便會被自動激發出來。”
“只要這樣就能成功?”月下皺了皺眉,頭一回接觸這些神祭之事,到底還是有些難以理解。
“不,”文蜥卻搖了搖頭,“關鍵是連通地面這環,憑我並不一定可以做到,所以一切都只能看天意,神諭雖然給了我族機會,但若是天帝執意幽禁我族,那也是徒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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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月下對文蜥歉然一笑,心中同情,也對那一手遮天的統治者萌生了幾絲反感,“我會盡力幫你的,文蜥。”
“多謝大人,”幽綠的眸子隱隱發亮,文蜥的喜悅是由衷的,但那眼底的些微憂寂卻並未減淡半分,而他顯然並不願讓月下覺察出來,只是低垂了眼,恭敬道,“距離午夜還有些時辰,大人可以在殿內隨意轉轉,我先做好準備。”
月下聞言,仔細一想,又問,“儀式之前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文蜥聽出月下隱含的關切之意,心中不覺欣喜寬慰,後又察覺自己失態,微微斂了笑容,幽綠的眼半眯起,溫言道,“不用,我沒關係,大人只要好好休息就行,到時候或許需要耗費您許多元氣。”
“這倒沒什麼,”月下展顏一笑,“你既有事要忙,就先不用管我們了。”
文蜥點了點頭,招手喚來不遠處的一名侍衛,吩咐道,“帶月下大人去左偏殿暖閣歇息。”
那侍衛領了命就走,旁邊從剛剛起就沉默着不知在想什麼的莫宇視線瞟過他,漆黑的眸突然間精光一閃。
他終於知道是哪裡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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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回到先前的那個房間。
莫宇破天荒沒有纏着月下,反而自顧自滿屋裡晃悠,甚至對桌上擺着的鮮果茶水深感興趣,轉來轉去地觀摩。
而月下則一進門就開始仔細看那些壁畫,最後在一面牆前站住了,半晌未動。
等莫宇終於停下來,月下還仍舊望着那幅畫出神。
心中納悶,莫宇也湊過去瞧,只見那畫的筆觸倒是頗爲細緻。小小一方牆壁中最顯眼的是一條水藍色的蛟龍,龍鱗泛着七彩光澤,龍鬚飄揚,似正在吞雲布雨。而相比蛟龍本身的清晰靈動,後面那些背景則要模糊許多,被雲霧籠罩着,偶爾露出一角純白的飛檐,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幅畫有什麼特別嗎?
莫宇想不通,但現在也不是估摸這些的時候,一拍腦門,莫宇攬住月下肩膀,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月月,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兒。”
“……爲什麼?”偏過頭,月下問他,“我已經答應文蜥幫忙的,豈可言而無信。”
“那傢伙絕對有問題!”莫宇斬釘截鐵,對上月下懷疑的目光,頓時叫苦不迭,“月月,我不是賭氣……”
不相信,月下就要轉身,莫宇趕緊抓住他。
“月月,我這次真的不是賭氣。”
“抱歉,這招現在沒用了。”
“月月!”
既然這招不靈了,那乾脆就換一招,用事實證明!
拉住月下的手,莫宇將他帶到窗前,從這個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城中一條商街的情景。
“哈哈!跟大爺我想的完全一樣!”
莫宇喜不自勝,伸手指着一個方位,對月下道,“月月你看那邊,有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整座城市被各式各樣華美亮麗的水晶燈映照,亮如白晝,月下順着他指示看去,只見一條小巷內正三三兩兩走着幾個蜥民。
“……”
按在窗櫺上的手驀然一緊,月下清澈的眼流光乍閃,轉頭看向莫宇,神色驚疑不定。
“看出來了吧?還是我家月月聰明,一眼就發現問題的根源了!”
莫宇嬉笑着摟了摟月下,再放開時臉上神情已變得一派嚴肅,“而且月月,你看這屋裡吃穿用度一應俱全,剛剛我檢查過,居然還有新鮮的水果!試問一個被埋了這麼久的古城,長年不見陽光,只依賴地下水源,如何可以養得出來?”
月下回身,也朝桌上那盤子看去。
趕緊趁熱打鐵,莫宇繼續道,“所以這盤水果,要麼是假的,要麼居繇城根本就與地上連着,出不去這種說法也是假的。”
“而現在證明,那些蜥民,其實都有問題!所以我認爲最可能的解釋,就是所有這一切都是那傢伙製造出來的假象,他的話也根本是爲了欺騙我們,雖然目前還不知他到底想幹什麼,但鐵定沒好事!”
莫宇一口氣說出自己的推論,心裡頓時大爲暢快。
月下卻仍舊不發一語,心中反覆將事情的前後因果仔細考量,剛剛看見那幾個街上的人……如果說水果還可以解釋爲這地下尚有其他神奇之處,但蜥民……
不由自主,月下再度將視線投向窗外。
或近或遠走着的人,地面上沒有映出任何影子。
跟最初看見的時候不一樣,此刻望去,月下覺得這座城突然間黯淡了,並非那些晶瑩的燈盞不再輝煌,而是因爲……沒有活力。
對,這地方就像一個巨大而華美的金質棺槨,釋放着沉沉死氣。
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