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回到王宮, 卻不見離日,朝近侍打聽,也只約略知道似乎是建木那邊出了什麼事, 總之離日出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莫宇一聽, 料想不是小問題, 便與月下和九曜商議着去幫忙。
到了建木附近, 蠻蠻變身火鳳形態, 莫宇卻拉住月下,對他神秘一笑,“月月, 給你分享下我這幾日努力的成果。”
嘹亮一記口哨穿破雲層,遠處依稀響起嘚嘚馬蹄聲, 極目遠眺時尚還只有小小一個紅點, 但幾乎轉眼之間, 那紅點便疾行至近前。
通體赤紅,雙翼高展, 張揚的火色鬃毛無風自舞,神駿非凡。
“騶吾,過來!”
莫宇拉着月下,還沒等他介紹,那馬兒就已將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盯在月下身上, 像是看得十分出神。
然後出乎衆人預料, 那向來驕矜自傲的千里神駒竟主動上前, 低頭用舌頭舔了舔月下手背。
莫宇瞠目結舌。
本以爲這馬兒脾氣倔, 要想拉月下一起騎上它還得費一番功夫, 沒想到現在看來完全不用擔心了。
“月月,你真是有寵物緣!”
自己辛苦了好多天才馴服的馬剛一見面就對月下示好, 莫宇也不知吃誰的醋,在馬背上抱住月下就這樣嘀咕了一句。
月下哭笑不得坐在前面,莫宇雙手霸道地纏着他,身形本就相差不多,這樣做要完全抱住並不容易,但莫宇動作卻十分自然,偶爾拿臉磨蹭月下頸後的頭髮,享受這隻屬於兩個人的親密。
玄兒埋着頭窩在水球裡一聲不吭,難得采取放任態度,眼不見爲淨。
“怎麼好像越來越熱了?”九曜對火炎之氣素來比常人敏感,他從開始靠近建木時就覺出不對,現在更加感到有股奇怪的熱力正在迅速往下蔓延。
“建木上面本來就託着太陽,熱是正常的……”蠻蠻話到一半,突然頓住,“咦?好像多了什麼東西?”
猛一扇翅膀,蠻蠻載着九曜往上衝出最後一層積雲。
霎時間萬丈光芒入眼,整個天宇廣袤無邊,都被那刺目灼烈的金線佔滿,而最最不可思議的是,晴空盡頭,竟赫然呈現兩個金色的火球,一大一小左右相依,光芒卻不分伯仲。
“兩個太陽?!”
九曜驚而高呼。
莫宇緊隨九曜驅動騶吾也上了雲層,正看見遠方這奇異的一幕,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瞧,方纔確定並非出現幻影。
而此時此刻,離日在距離三人不遠處,聽見九曜那聲驚呼。
“宇弟,你們怎麼來了?”
離日皺着眉頭,往這邊走來,而僅僅是這短暫的時間內,月下注意到那小一些的火球似乎往上跳了一跳,光芒竟又強烈了許多。
“這是……太陽嗎?”
月下微微眯眼,視線緊追着那彷彿具有生命力的小火球。
離日也順着他目光看去,“那個大的確實就是長居建木之巔的第十日,而那個小的……其實它百年前纔出現於此,我族人皆以爲天降神陽,引爲崇拜,這麼久的時間裡它也的確爲我族帶來更多的光明,但卻沒想到……”
小火球比最開始的時候又變大了一輪,很快就要趕上真正的太陽本身,而它散發出的熱度炙烤着翻滾的流雲,浪潮一般撲向衆人。
離日臉色漸沉,“相信你們也看出來了,它在變大,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今天它突然發生異動,短短一刻時間已經增大了一倍,照這樣下去,也許丹朱國會毀在它引燃的火海中。”
“我去看看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九曜長臂一揮,蠻蠻身上火焰驟起,羽翼炎炎,往雙日所在的地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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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靠近光芒的源頭就越覺烘烤得厲害,即使九曜已經變身火焰元神,也同樣必須忍受這不同尋常的壓力。
“主人,這好像是個靈力球。”
蠻蠻在火球附近降落,太陽光讓視線變得灼白一片,只能隱約看見那小火球還在不停漲大,而這也使得眼前景象更加模糊。
“嘖,實在太亮了,完全看不清!”
“主人,你開日輪,我以結界助你!”
蠻蠻說着,張開的尾翎牽出道道七彩的光,迅速在他們所在的位置張開多重簾幕。九曜右手凌空往側橫切而出,小火球旁的太陽之靈似乎受到招引,邊緣霎時一陣震顫,一縷金光從中心激射而出,匯入九曜眉心處。
戟形火印在那端方的額頭逐漸顯現出來,通透的鮮紅色彷彿一小簇火焰,跳躍着張開,天眼一般映出那火球的影子。
多餘的火舌被日輪濾過,正中心正勾勒一個清晰無比的形狀——
七瓣蓮!
“這……”
九曜顯然大吃一驚。
但是,還未等他再看個分明,那小火球仿似有自己的意識般,突然跳動着變幻了位置,蠻蠻敏銳地察覺到異變,在那暴動的小火球往這邊衝來之前便載着九曜從旁側閃身躲開。
然而那小火球並未就此止住去勢,反而直向月下等人所在的地方撲去。
眨眼的功夫,離日只來得及猛將莫宇和月下推開,自己反借力退到另外一邊,局勢不明,他還不能對族人心中的神陽出手。
而他這一舉動造成的後果,卻讓遠處的九曜弄清了一個事實。
“月下小心!”
隨着這一聲穿透雲層的大吼,小火球堪堪轉過一道金色弧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速逼近月下身前。
本來以月下現在的能力,避開這東西或許並不困難,但出乎衆人預料,他面對那熔岩般散發出滾燙氣息的球體,不僅面上不動聲色,甚至未有任何躲閃。
眼看那火球就要燒上他,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突然一個比太陽光還要犀利的金色光箭斜插而入,將那小火球釘向一邊,而與此同時,莫宇的手也牢牢抓過來,一把將月下攬進懷裡。
九曜疾掠而來的身形頓在原地,大睜着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莫宇,連蠻蠻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同樣的,水球裡的玄兒也被徹底震懾住了。
剛剛它沒有看錯,那道金色光箭確實是從莫宇掌中發出來的,而那光箭出現的同時,瞬間釋放擴張至整個天空的充盈靈力——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玄兒只覺天旋地轉。
“這是殿尊的力量,這就是殿尊的力量!可是莫宇怎麼會有……世上明明只有殿尊擁有這種力量,可是殿尊他……不可能……不可能啊!”
玄兒覺得腦中一片混亂,不遠處莫宇的身影越看越熟悉,不,不只是熟悉,而是太像、太像那個人了!
這種可怕的感覺,玄兒從一開始莫宇在林間小屋穿上那身衣服起已經就產生過,但就因爲明知不可能,所以它從未往那方面想過,但現在……
雖然莫宇的力量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就消失了,玄兒從他身上也再感覺不到任何神力,但剛剛絕對不是錯覺!
莫宇究竟是什麼人!
九曜和玄兒顯然也被這個問題困住,他們都忘了,危機還遠遠未能解除。
那小火球幾乎沒有停頓,在衆人都爲剛剛的變故分神的當口,再度捲土重來,而這一次,莫宇眼睜睜看着它以極快的速度張開火舌,身體裡那股莫名的力量卻再度隱匿下去,施放不出。
逼人的熱度很快卷涌上來,莫宇緊緊將月下的臉按在自己懷裡,已經做好被烤焦的準備,但是,預料中的灼痛卻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是從脊背覆上來的一股清涼舒適,夾雜着蓮花柔軟淡雅的芬芳,很熟悉的味道。
“月月?”
莫宇低頭看去,懷中人微微擡眼,正對他輕柔一笑。
“偶爾也讓我保護你一次吧。”
月下這樣說着,與莫宇相扣的右手稍稍用力握了握,突然放開。
莫宇聽着他的話,再看他含笑的眼神,那溫柔的清澈眸中隱約有緋色的火光在搖曳。
手指尖也分開了,莫宇驚駭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被結界困住,而月下靜靜立在他對面不遠,全身似籠在九重紗幕中,火焰一層層模糊了視線,結界將聲音隔絕,莫宇只能從月下脣形看出,他在說——
“別擔心,我沒事。”
這一刻,在遙遠的居繇曾經深切體會過的無能爲力,又一次擊碎了莫宇向來引以爲傲的自信。
而且,是更加徹底地,因爲這一次,月下是爲了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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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陽消失了。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丹朱國的大街小巷,人人都說天賜的神陽只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一百年,到了時候自然就會離開。
丹朱國民天性樂觀,這件事並沒有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在很久以後或許也只會作爲傳說存在着。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神陽的消失,還帶走了一個人。
與沸騰的街道相比,丹朱國的王宮大殿卻是一派肅穆。
“……”
長久的靜默後,九曜終於垂下手。
“對不起……我感覺不到月下的氣。”
莫宇眼前一黑,渾身都像被抽空了力氣,踉蹌倒退幾步,離日從後扶住他。而半倚在大門邊上的離朱斂眉沉思,他才從兄長口中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宇弟,月下會平安的。”
離日也只能這麼說。
別擔心,我沒事。
我沒事……
莫宇憶起月下消失前說的那句話,心裡想着相信,一定要相信,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除此以外,他真的不願意再想更多,只怕想得越多,就越受不了——
月下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見。
這是事實。
就像預示着某種不祥的未來,這樣讓人恐懼的事實。
而就在這窒息般的沉默中,沒有人注意到,包裹住玄兒的小水球不知什麼時候,內中也已空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