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能清楚地看見玄冥封域上空那團異樣的黑雲, 但是九曜卻不得不停止前進。
“九哥？”
莫宇感到疑惑，九曜一聲不吭就急着趕來此處，現在又突然不再向前, 莫宇根本不清楚怎麼回事, 只在途中注意到地面上發生的一系列劇變, 那種從地底深處涌出的力量不斷向外釋放着恐怖的氣息, 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主人, 你們看！是尚仙，還有玄兒！”
蠻蠻突然說話了，九曜一看, 從西面天空往此處飛速而來的兩個身影，正是遍尋不着的祈昀和玄兒。
而很快地, 祈昀也注意到這邊, 但玄兒好像很急, 根本不等跟他們會合，已經自己先朝玄冥封域衝過去。
“玄兒！”
祈昀只是一猶豫, 就被九曜攔住去路。
“你這傢伙，總算捨得露面了！剛剛玄冥究竟發生什麼事？蒼寰的封印被破壞，是誰幹的？”
蒼寰？
莫宇聽見這個名字，愣了一愣。
“歌兒在裡面！”
祈昀短促的一句話登時讓九曜如五雷轟頂，等他反應過來時, 祈昀已經甩開手, 正欲追上玄兒, 但瞥眼的當口, 他看見一旁神情緊張的莫宇, 停了下。
“什麼？你說月下在裡面？”九曜一把揪住祈昀，“天殺的！難道在丹朱國不是你把月下帶走的？”
九曜火氣上涌, 脾氣來了簡直六親不認，憋不住就罵起人來。
“月月在裡面？！”莫宇聽聞九曜的話，更是驚駭非常，再不敢稍作耽擱，就跟着遠處玄兒的身影御馬追去。
祈昀又急又悔，“這個以後再跟你解釋！現在找人要緊！”
沒想到九曜卻拉住他，臉上明明也急得要命，但腳下卻紋絲未動。
“祈昀！蒼寰的甦醒代表魑魅又復活了……東海，西山，南林，北淵，各地都出事了，我清楚地聽見人們求救的聲音，我不信你可以置若罔聞！”
“但是……”
“我相信蓮歌！祈昀，就算爲了他，我們也必須戰鬥！”
“……”
“天界那邊就由你走一趟，我先行北淵，那裡的情況比較嚴重。”
“曜——”
危機關頭，九曜永遠都是最冷靜的那一個，祈昀明白，就算他們現在闖進去，也決計不是蒼寰的對手，唯有從各地的暗源入手，才能遏制蒼寰的力量。
但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卻是另一回事。
“……歌兒，我可真是自食其果！”
咬了咬牙，祈昀仍是御風直上，在天空的盡頭沒入濃雲。天地之間，光芒已經越來越微弱，彷彿預示着，一場大戰的來臨。
***************************************************************************
莫宇在初進玄冥封域的時候，還能追上玄兒的影子，跟着它左拐右拐好幾個彎，不知什麼時候就找不到了。
仰頭望去，高崖直立，一眼望不到頂。
絕壁之間的窄道在深霧中蜿蜒向前，道旁都是高高低低的草叢灌木，鳥鳴之聲不絕於耳，明明是個清幽秀美的山林，但莫宇卻不敢掉以輕心。
漸漸地，窄道似乎變得寬闊了些，峭壁趨於平緩，在身邊延展成山巒起伏，遼闊原野。
再往前行，濃密的草地將窄道也淹沒了。
絕壁之後原來別有洞天，眼前是如茵綠草，紛舞彩蝶，還有白紗一般朦朧的晨霧，淡淡嫋嫋，輕煙一樣撩撥人心。
真是個好地方……
如果月月在……
想到月下，莫宇腦中頓時一激靈，也正因如此，他才驚訝地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放鬆了警惕。
而在他神思復明的一瞬間，那些薄霧似乎飄散了些許，但很快地，莫宇發現它們又在眼前匯聚起來，彷彿陰魂不散。
“……這煙霧有問題！騶吾，快走！”
美麗的景色在身旁急速後退，莫宇敏銳地覺出前方撲面而來一股寒氣，寬闊的地勢也乍然收緊，凜冽罡風夾雜着霜雪從狹窄的通道口噴薄而出，騶吾高高揚起前蹄，退出數步，仰頭髮出一聲尖銳嘶鳴。
而它周身的火焰受到朔風衝擊，已經開始搖晃不穩。
“嘖！這裡冷得跟冰窖似的，”莫宇翻身下馬，“前面我自己去，謝了老兄！”
***************************************************************************
從極之淵，九曜身前落下最後一片灰燼。
“主人，你受傷了！”
“不值一提，蠻蠻，集中下個目標！”
“曜！”
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呼喚，九曜仰頭看去，祈昀擊出風刃，堪堪切過從旁側驟襲而出的黑龍之首，罕見的烏血如雨般落入從極淵底。
“這些東西還真是噁心……”
九曜看着被血染得污濁的水面，皺眉。
“曜！蒼寰已經徹底被魔化了！現在不僅是四方之心，到處都有魔障蔓延，速度比上次還要快！”
“蒼寰居然真的投降……不可饒恕！”九曜泄憤般狠狠一掌劈出去，從極淵底激浪驟起，足有十數丈之高。
祈昀綠眸微沉，手指一掐，風葉橫切而過，擋在九曜身前，兩條黑龍嗚咽一聲退後，祈昀趁隙抓住九曜手腕，將他拖入護體結界，“沒有用的，魑魅是真的準備毀掉這個世界了，我們在這裡，只能是杯水車薪！”
九曜火掌正縱揮直下，聽見祈昀的話，突然頓住動作，口中一聲大吼，“不管了！直接去找那個傢伙算賬！”
***************************************************************************
也不知走了多長時間，莫宇終於感覺暴風的威力有所減弱。
擡眼望去，冰雪消融的密林，橫亙綿延，腳下的小路筆直向前，盡頭有高聳入雲的參天大木，和隱在林間的數角飛檐……
終於到了？
莫宇握緊拳，心中突然涌起一陣從未有過的緊張，前路叵測，他頭一次感覺勇氣正以極快的速度從身體裡流失。
但是腳步未曾猶豫，莫宇堅定地走着。
樹梢狹長的葉尖不斷有融雪而成的水線往下滴落，地上坑坑窪窪，積水卻還淺，踩上去發出輕微的聲響，時不時夾雜着葉片摩擦的簌簌，十分幽靜，連鳥叫聲都沒有。
是過分安靜了。
莫宇皺眉。
卻是還未等他細想，前面的密林已經慢慢變得疏闊，木屋從林後逐漸顯露出來，圍欄上紫藤花半開着，青石小路延伸過去。
莫宇腦中不由自主，爲眼前露出一半的畫面補上另一半——印象裡，小路右側應有白石桌凳，還有秋千架和菩提老樹……
這好像是，汨羅城郊玄兒變出來的那個房子？
莫宇心裡一緊，突然止住步伐。
但就算身形不動，已經飄過去的視線卻收不回來——
菩提樹下，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月……”
驚喜的呼喚未及出口，莫宇卻整個人都呆住了。
從小屋裡出來一個玄衣男子，那男子走到月下身邊，伸手攬住他，然後俯下身，輕輕吻上月下額頭。
“怎麼出來了？醒來沒看見你，嚇了我一跳呢。”
“蒼……”
莫宇聽見月下輕緩的聲音，心也在一瞬間停止跳動。
菩提樹下，兩個人眼中有着極爲相似的感情，溫柔得彷彿連旁觀者都會不禁被他們所迷惑，那是種天高地遠滄海桑田的眷戀，彷彿只要看着彼此，就算窮盡所有，也別無他求的感情，那是種——
可以從瞳孔看進心裡，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感情。
莫宇從沒見過月下這樣的眼神。
即使在上一刻還心存期待，但看見這一幕，莫宇卻徹底明白了，他永遠不可能從月下凝視自己的眼裡看見那樣的感情。
一絲一毫，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