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你怎麼跑這麼遠？”
玄兒剛一靠近，就看見莫宇和月下突然分開，臉上神情都是尷尬不已，尤其莫宇全然沒了平日吃豆腐時的遊刃有餘，竟難得鬧了個大紅臉。
很詭異……真是相當詭異……
玄兒繞着莫宇打轉，無意中視線掃到沙灘上那溼透的純白裡衣，登時圓眼大睜，二話不說巴住莫宇褲腿就咬。
月下眼見那兩顆明晃晃的尖牙亮出來，不等玄兒質問，就忙過去抱開它，一邊解釋道，“那是我自己弄溼的，跟莫宇沒有關係。”
玄兒本就機靈，見月下頭髮都溼透，腳下也都光着，只消一想便將事情經過猜了個大概，“哼！那也不行，他肯定偷看主人了！”
無言以對，月下面上飛紅，默默將玄兒爪子拉離莫宇，抱起它就退後幾步。
玄兒仔細觀察月下神色，心頭頓時打了個突，金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朝一直站在旁邊沒說話的少女瞟了一眼。
碧衣倒沒注意玄兒神色，她此時只滿心想着莫宇和月下方纔古怪的樣子，總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讓她心神不寧。
而莫宇總算從最初的尷尬中恢復過來，聽見玄兒那句話，本能就反駁道，“小臭貓，你是嫉妒大爺我嗎？告訴你吧，嫉妒也沒用！嘿嘿……不過話說回來，月月身材可真好……”
摸着下巴似在回憶，臉上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黝黑眼底綠光閃閃，盯得月下渾身一哆嗦，暗道這傢伙果真是本性難移，剛剛自己肯定是昏了頭了纔會認爲莫宇其實也挺……挺不錯的……
臉上熱度還未褪去，這麼一想又添了些許，好在以月下現在臉紅的程度，倒是一點也看不出來。
當然，莫宇這個有心人除外。
“月月……”
心癢難熬，莫宇反正也從來不看場合辦事，就想撲上去將退避三舍的小白兔揪回自己懷中肆意憐愛一番。
“那個……莫宇哥哥……”
碧衣總算接收到玄兒頻頻投過去的眼色，略一猶豫，在看見莫宇不知爲何突然朝月下邁出一步時，直覺就喚出了口。
莫宇哥哥？
這個稱呼倒挺新鮮，莫宇轉而看向眼前柔柔弱弱的少女，上次沒太注意，今日看去，這張臉蛋倒是足稱嬌豔，那含羞帶怯的眼波也頗爲惹人憐惜，但也僅此而已。
“原來是碧衣妹子，叫我有事嗎？”
莫宇彎起脣角，一個明朗如旭日的笑容綻開在臉上，碧衣頓時看得呆住；玄兒見狀輕嗤一聲，別過臉；月下雖則覺得莫宇這笑似乎有些太刻意了點，倒也沒看出背後有什麼特殊含義，多半是因爲他早已習慣。
始終注意着月下神情變化的莫宇頓時一蔫，前一刻還燦若春花的笑容瞬間凋萎，半分興致也提不起來——
月月看見自己對漂亮女孩子笑成這樣，怎麼都不會吃醋呢？難道剛剛那種美好的氣氛又是他自作多情？
莫宇苦惱不已，沉浸在無邊的揣度中哀怨嘆息，連碧衣什麼時候抓住他胳膊的都沒注意。
而這邊月下看見那少女柔柔偎靠近莫宇的動作，心裡不知怎麼涌起一種怪異的感覺，下意識側開視線，不再望向那邊。
“莫宇哥哥，玄兒說，你們很快就要啓程離開這裡了是嗎？”
完全的心不在焉，莫宇長長嘆了口氣。
而這反應落在碧衣乃至月下眼中，搭配上二人此時親密貼靠的動作，無論怎麼看去，都像纏綿依依幾多不捨。
“莫宇哥哥，碧衣捨不得你、你們走……”少女紅了眼眶，眼淚盈睫，梨花帶雨般牽人心扉。
莫宇這才感覺到，手臂上從布料透過來的溼熱觸感。心下一驚，轉頭就看見碧衣哭成淚人兒，於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號稱唯一克星只有月下的莫宇，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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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你居然會對女人的眼淚敏感到那種程度？我算是服了你了！”
玄兒趴在沙灘上笑得不住打滾兒，莫宇看他幸災樂禍的模樣，臉上黑成一片，轉頭去看月下，似乎也有些忍俊不禁。
“好吧，好吧！”
舉雙手投降，莫宇慼慼承認，“鄙人不才，確實就受不了那些稀里嘩啦的攻勢！怎麼？礙着你小臭貓了？”
“哈哈……那倒沒有，只不過是……哈哈哈……呃……”玄兒突然岔了氣兒，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活該！”莫宇吐舌頭扮鬼臉，得意洋洋，玄兒噎得難受，又反擊不能，胸悶到快要爆炸。
月下適時插進二人之間，哭笑不得拍着玄兒脊背給它順氣，一邊對莫宇好言道，“我想玄兒的意思是，你既答應了碧衣要去海底做客，就不好再反悔，那我們預定的行程該怎麼辦？”
莫宇後悔不迭，“所以我也很難辦啊，可是誰叫她哭成那樣，我……我……”
“我沒有怪你，其實我也很像去海下看看，只是玄兒着急去北方，九哥雖然說是想陪我們四處走走、哪裡都無所謂，但下海一事最好還得問問他……”
“主人，反正我沒意見！”好不容易通了氣，玄兒剛舒舒坦坦拍了拍胸脯，就聽見月下的話，趕緊擡起爪子發言。
“咦？小臭貓，你幾時這麼積極了？很可疑啊？”莫宇湊近它，眼裡審視意味十足，玄兒卻極富定力，與之眼神交戰絲毫不顯弱勢。
“那就只剩下九哥了，我去找他！”
月下並不阻止莫宇和玄兒較勁，只這樣說了一句，卻是不出所料，一人一“貓”同時尾隨上來，異口同聲道，“我也去！”
轉頭再瞪，沒有一方肯認輸，而這次等他們回神時，月下早已不見人影。
“主人（月月）！等等我呀！”
“臭貓，幹嘛學人說話？”
“臭男人，明明是我先說的！”
“可惡，你今天絕對有問題，我發現了！”
“你纔有問題，做賊心虛狼狽爲奸！”
“哈！我跟誰狼狽爲奸了？你倒是說說看啊？”
“……”
“說不出了吧？”
“你既是狼又是狽，壞事全你一個人做盡，不是狼狽爲奸是什麼？咧咧咧！”
“你——”
走在前面的月下縱使隔着老遠，也將身後那熱火朝天萬分幼稚的爭吵一字不落聽進了耳朵裡，心裡暗暗好笑，也同時深切領會了“習慣”這個詞的真諦。
至少他現在可不會做出拿冷水潑戰火的舉動了，事實證明，有時候冷眼和冷言遠比冷水要好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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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要去去去……”
九曜怒髮衝冠，瞠目結舌，簡單一句話仿似卡在喉嚨裡，怎麼也出不來。
莫宇按住他肩膀，雖然不知道九曜爲什麼會表現得像受了巨大打擊，但他還是好心替他解釋道，“九哥你沒聽錯，我們是要去海底。”
玄兒完全明白九曜這反應的深層原因，只見它微微眯起眼，金瞳熠熠發亮，閃得九曜心裡發毛。
舔了舔前爪，玄兒優哉道，“其實嘛，我也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不就是……”
“沒有！本神堂堂大仙，哪能有顧慮！”九曜狠狠一咬牙，他就知道這金眼的小貓沒安好心，一直逮着機會想自己顏面掃地。
“……”月下略一思索，心中也有些領悟，遂對九曜道，“碧衣明日會取來海語手鍊，戴上它就可以在海中呼吸自如了，而且我在鎮上打聽過，傳說鮫人海域連通三海之心的閔鐘山，那裡上承仙氣，長有許多靈草異木，我想着或許有玄兒所需的元魄，只是那傳說未知真假……”
“我知道！”九曜生怕玄兒搶先，趕緊道，“是有那麼一座山——”
“雖然你沒去過，”玄兒補充一句。
九曜臉色頓時紅黑變幻好不熱鬧，若非月下正看着，他恐怕早就當場爆發。
而此時此刻，莫宇卻偷着樂。自從九曜決定跟他們一起上路，玄兒基本就轉變矛頭不找莫宇麻煩了，但那是要除去他黏着月下的時候。
另一方面，在九曜背上看戲的蠻蠻雖然樂見自家火爆脾氣的主人吃癟，但也明白應當適可而止，遂開口道，“主人不需要去那種小地方，他又不像“某些傢伙”，亂修行到把自己也搭進去。”
玄兒聞言齜牙咧嘴，一瞧蠻蠻現在火翎長鐮的形態，根本無從下嘴。
月下好笑地搖了搖頭，對正因挽回了面子而笑得一臉光燦的九曜道，“那九哥可是同意去鮫人海域了？”
明亮的火焰霎時黯淡，九曜囁嚅着半天不言，身後蠻蠻於是又自作主張替他回答，“主人並非不想去，但前提是要保證安全。”
保證安全？
莫宇腦中電光一亮，脫口就問，“九哥你是不是不會游泳？”
九曜臉上烏色越來越重，月下皺眉，扯了扯莫宇，某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神經大條戳中了九曜痛處。
“啊啊！九哥！那什麼……其實不會游泳也沒什麼！真的沒……哈哈……月月你說對不對？其實也沒什麼……吧……”
莫宇眼見九曜臉色已跟鍋底差不多，心中暗道不好，正想腳丫子抹油開溜萬歲。熟料在這千鈞一髮的緊急關頭，竟還有更加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願意跳出來自己引火燒身——
玄兒舒舒服服窩在月下懷裡，心情大好，吹着鬍鬚慢條斯理朝九曜瞟了一眼，悠悠道，“不會游泳？豈止如此！他整個就一碰海水就暈。”
九曜已經開始磨牙磨掌磨刀霍霍，偏生玄兒仗着月下這個強力靠山，肆無忌憚，“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充分相信上仙界堂堂神尊大人，不會爲如此區區小挫而止步不前的，您說是吧？”
“……”咬牙切齒，九曜額頭青筋直冒，圓睜的紅眼就像要噴出火來。
月下見狀，料想玄兒所言是真，“九哥，不然你還是別……”
“誰說的！本神尊怎可能怕海水！哼！金眼的，你這麼一說我還非去不可了！現在就去，馬上就去！蠻蠻！走！”
“九哥——”
眼見那紅袍一閃就掠出門外，月下和莫宇都覺擔憂，以爲九曜當真爲了面子問題就要去冒險。
“嘻嘻！”玄兒卻在此時，得意地笑出了聲。
月下有些着惱，這回玄兒確實做得過分了，難道當真是自己寵它寵過頭？
玄兒也看出月下眼神不對，心一慌，在他要放它下去時忙抓住他袖邊道，“主人！其實我剛剛那麼說是有原因的！”
“不管什麼原因也不該拿別人的短處說事，”月下搖頭，神情難掩失望。
莫宇也揪住玄兒一隻耳朵，“小臭貓，九哥跟我可不一樣，你往常與我沒大沒小慣了，他嘴巴又不及你厲害，開開玩笑雖然可以，但若太過了，是會讓月月爲難的，知道不？”
最後那句話聽見耳朵裡，玄兒果然沉默，擡眼看了看月下，突然身子一歪，自己跳下地去，一溜煙竄出了門。
“……”月下看着那小小的影子消失，神情間隱隱憂慮。
莫宇卻高興地攬住月下肩膀，伸出一指在他眼前晃晃，“月月，我肯定小臭貓是認錯去了！怎麼樣？敢不敢跟我打賭？”
月下不置可否，掀開他手走出幾步。
“哈哈！”莫宇卻撲將上來，整個人從後巴上他，“蒼蠅們終於都掃清了！真是好不容易纔等來的二人世界啊！月月，走，我們到街上看看去！”
說罷不由分說抓起月下的手就跑，猝不及防，毫無準備的月下一個踉蹌頓時平衡，跌入莫宇懷中。
下意識擡眸，就見那雙黝黑深邃的眼底笑意滿滿。
“放心吧，他們會處理好這些事的，九哥也不可能真爲一句玩笑自己跑去受罪！我猜，他定是想到兩全之法，又好面子不願我們知道，所以就來一招金蟬脫殼。”
月下先是怔了怔，旋即微微一笑，眸含秋水，隱隱透出些許狡黠，“看不出你在正事上也有聰明的時候。”
好半天才從那笑容中回神，莫宇聽出月下調侃自己，心裡高興，臉上卻佯裝惱怒，伸手捏住月下鼻子，陰測測道，“好你個小壞蛋，竟然還學會跟大爺我插科打諢，膽子不小啊！”
說着一手探至月下腰間，眼底光彩璀璨明亮，偏生那笑卻賊忒兮兮，分明不懷好意，“大爺我這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在非正事上的絕頂聰明！”
話音剛落，月下便覺身子一輕，莫宇竟將他打橫抱起，大步跑起來。
“莫、莫宇！你幹什麼？快放我下來！”
“哈哈！幹什麼？娘子，當然是要讓這裡的人都看看你我是多麼恩愛啊！”
“你——”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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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堯華客棧。
高高的屋頂上，兩粒金鑽亮若星子，突然那其中似有紅光一閃，半蹲的黑影迅速騰身一躍，沒入深濃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