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會是專門發死人財,可謂是財源滾滾、日進斗金,怎麼會沒錢買冰箱呢?”凌軒眯笑着,將我放在了石屋盡頭的一張石桌前坐下。
然後,安然站在我身邊。
就見到從石屋的牆壁裡,居然跌跌撞撞的飄出來一個身材矮小的老婆婆。
老婆婆雙目渾濁,好像看不清楚東西。
飄出來以後,撞了幾下石屋中的雜物,還是沒找到我們的位置。
凌軒溫和的上前去,將她攙扶到了我對面的桌邊坐下,婆婆說道:“黃河會很有錢嗎?我記得黃河會……剛剛起家的時候,連幾艘像樣的船都沒有……”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婆婆你又犯糊塗了。”凌軒的溫柔從來都是對着我的,那般真摯的情感,如今也對一個老太太流露出來。
我挺好奇的,這個老太太到底是什麼身份。
老婆婆雙眼看不見了,卻似乎有一種洞察人心的本領,“雖然……我記不清楚,好多事情,大概是地魂被搶了一半的緣故。不過……我能感覺到,你是個溫柔的小夥子呢,怎麼?你來找我,是想過來娶我的嗎?還喊我婆婆……”
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變老,驕傲的就好像二十出頭的少女。
不過卻能從她的話中,理解她的行爲。
她的地魂丟了一半,所以變得,好像靈智也缺失了一半。
就好像無法治癒的帕金森綜合徵一樣,也許只有找回另外一般的地魂,才能讓她恢復自身的靈智。
“你都忘了嗎?你是最早的一位龍婆,因爲有了你,世界上纔有龍婆這個職位。”凌軒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好像夾雜了某種東西。
聽過之後,恍然之間就好像寺廟裡的晨鐘暮鼓。
清音過耳之後,給人的感覺是那種醍醐灌頂般的震動。
就見那婆婆的雙眼逐漸變得清冽起來,她蹙了蹙眉頭,似乎好像回想起了什麼,“啊?哦……原來我是龍婆,時間……過去了好多年了吧……現在是乙未年,還是甲子年啊?”
“哪個也不是,這位是我的妻子,顧星。”凌軒笑着,將手落在我的肩頭。
她迷離的看了我一眼,清明的目光似乎又蒙上了一層沙質的東西,變得朦朧起來,“哦~好美……的小夫人,小夫人的靈魂傾國傾城。陰間定容貌的畫師,怎的給她這般美麗的容顏,會給小夫人招來禍端的!!”
這老婆子的話越來越古怪,我卻聽明白了。
說是陰曹地府有專門給人畫像的畫師,決定了這人的長相,它畫什麼樣。
人就必須長成什麼樣,高矮胖瘦一概如此。
但……
但魂魄由天孕育,天然長成,真的有畫師可以掌控人的面容嗎?
凌軒笑了笑:“婆婆即便眼中生了翳,依舊是這樣的敏銳。她的魂魄驚豔絕倫,每次看到我都會被迷的找不着北呢。”
“你這小嘴,如同蜜糖般的哄的我高興,一定是有事求我。”老婆婆雖然目光變得清癯,但是似乎還是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
我下意識的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發現她的雙眼當中是沒有成像的。
這麼說來,她依舊是什麼也看不見。
卻說我的魂魄,什麼傾國傾城來着,真是奇怪的老婆婆。
“顧大王,既然來了,見到了婆婆,就讓婆婆看看你的手吧。”凌軒輕輕的提起我一隻手臂,送到婆婆面前的桌面上。
整個過程,我都是茫然一片的。
等他翻開我手背,將手背附近腕子上的血煞誓咒的咒文暴露出來,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他恐怕一早就發現手腕上發過血煞誓咒留下的誓言,卻一直隱忍到現在。
我緊張的擡頭看他,好奇他爲什麼不戳穿我。
“別緊張,婆婆會幫你看的。”他將食指豎在脣邊,似乎是要我保持安靜。
話到了脣邊被他這個保持靜音的手勢打斷,我的手腕被這位老婆婆的雙手給握住了,她粗糙的手指頭在帶着些許寒氣的咒文上摸索來摸索去。
看起來是毫無規律的亂摸,可是仔細察覺,卻能發現它是隨着咒文上血煞之氣流動的方向徐徐而動的。
婆婆眸光一凜,“恩?這是血煞誓咒,小夫人身懷六甲,居然也敢發血煞誓咒。這咒文好生奇怪啊,怎麼感覺和腹中胎兒息息相關,小夫人,你到底發的什麼誓言?”
面對世界上第一位龍婆的質問,我整個人都呆若木雞。
我發的血煞誓咒,是我生下孩子以後,就甘心情願的給一羣人不人動物不動物的東西當鼎爐。這樣的話,我怎麼說的出口。
一隻手藏在桌子下面,都快要把膝蓋上包裹的牛仔褲布料敲破了。
心頭在發慌,絞盡腦汁的想着應對之策。
“也……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誓言,就是在陰間……跟……一隻耗子一起發的誓言……說……”我腦子一轉筋,都想拿陰間那次發過的血煞誓咒頂缸。
畢竟我曾經發過兩次血煞誓咒,如果能就此含混過去,對我來說也是好的。
可是這般不真誠的話,似乎被她識破了。
她根本不想聽完,打斷了我的話,去問凌軒,“小夥子,你要我化去小夫人身上的血煞誓咒嗎?這個誓咒……貌似可以保護一直保護他們母子平安,到孩子生下來爲止。”
“請您化去吧,孩子沒有了可以再生,可是我就這一個妻子。”凌軒從我的身後,輕輕的摟住了我的脖頸。
雙手交叉在我的胸前,下巴也靠在了我的肩頭。
指尖落在我的小腹上,我原本以爲那兩個孩子,會因此覺得心寒。
可當他的指尖落下,父與子,父與女,居然產生了精神上的共鳴。好像兩個孩子,也很認可凌軒說的話,可他們不怕死嗎?
龍婆手摸着下巴,指尖在我的手腕處反覆的摩挲。
速度越來越快,似乎要將整個誓咒的符文,徹底的瞭然於胸。
良久,她開口:“恩,可以化去,不過要你這個大小夥子付出一點犧牲。能爲她死的犧牲,否則,孩子出世了以後。就會把他們的母親剋死。陰間的定律千百年了都沒有改變,沒有付出,沒有得到……”
沒有付出就沒有得到,這番話我從前聽得多。
但是自從接觸了陰陽之間的事物,便更加深刻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陰間沒有什麼律法可言,卻有着極爲嚴格的自身的定律。
尤其是等價交換,沒有付出就沒有得到。
要想就一個人的命,也許就必須犧牲另一個人的生命,纔可能挽救這個人。
說完這番話,龍婆發了一會兒呆,似乎是進入了遊離狀態。
不過,很快就恢復了神智,伸手敲了敲腳邊的花瓶,“我看不見了,你……你出來,幫我把黑龍匕首拿出來。我……用……”
她漂浮的腳邊,有一隻又破又舊,沾滿了泥土的花瓶。
看似平淡無奇,可是她蒼老的手剛一接觸到,上面就起了一道漣漪一般的波紋。這道波紋一起,從瓶子里居然飄出了一縷青色的煙霧。
煙霧在空氣中凝聚了一會兒,居然變成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那輪廓鵝蛋臉,眉宇清秀,卻如同極淡的墨跡,叫人無法看清楚他模糊的面容。就好像他只是一道輕微的煙霧,無聲的在石屋中的那些雜物中飛了一圈。
等回來的時候,一隻洗的有些褪色的豎條形的布包從青煙裡掉出來了。
龍婆看不見,伸手一摸,卻也都摸到了。
熟練卻很緩慢的打開布包,在裡面抽出一把鏽跡斑斑的手術刀。
可是當她用手術刀,在自己的手指頭上割了一刀,血液滲進刀鋒當中。這般全都是鐵鏽的手術刀,居然隨着血液流動,染上了鋒利的赤色。
這快速的變化,讓人目不暇接,根本還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情況。
血霧繚繞在刀身周圍,使得刀鋒上有一股子鋒利的血煞之氣。
“小夫人膽子大嗎?”她似是問我,似是問凌軒。
我搶着回答:“大。”
“那就好,原想着,做手術的時候,讓小夫人把眼睛閉上呢……”她的虎口忽然如同鐐銬一般,將我的手腕緊緊的控制住。
看似老邁遲緩的她,居然用手術刀在手中轉了個花樣。
手術刀就跟她身體的一部分一樣,轉成了風車,眨眼間就落到了我手腕的肉上。順着那道咒文的邊緣齊齊的將整塊皮肉,切了個規整的長方形。
那一刻,已經不知道疼或者不疼了,整個人都被她的動作震住了。
血液如走珠般流出,一滴一滴落在灰塵厚厚的桌上。
凌軒已經搬來了一張又髒又破的椅子,坐在我的身邊,就好像等待打針的患者一樣。擼起了袖子,將白生生的皓腕裸露在龍婆的面前。
龍婆也不知道要幹什麼,居然也在凌軒的手腕上割出了同樣大小的長方形。
又尖又長的手指尖一拈,將服帖在他手臂上的皮肉,就這麼規整的拽下來。凌軒的遠山眉微微一皺,似乎是有些疼痛了。
他的另一隻手,卻將我的頭頃刻壓在胸口,“疼了,就咬我一口。”
咬……
要毛線啊。
本大王又不是殭屍,咬他幹什麼呢?
也許我平時思維不夠機敏活躍,可是此時此刻,我非常清楚這個龍婆在幹什麼。她似乎在爲我和凌軒換膚,她是要讓凌軒幫我頂替血煞誓咒嗎?
這個誓咒,發的如此的惡毒,我怎能讓凌軒替我扛呢。
我用力的抽回手,想掙脫控制住我手臂的束縛,一時間雙眼就被什麼冰冷的液體糊住了,“凌軒,我怕疼,我不做了。你放過我吧,求求你了……本大王不想被扒皮。”
“不怕,有我陪着你一起被扒皮呢。”他的聲音很柔,似在安慰我。
可我在乎的不是這些!!
“小夫人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呢。”那龍婆嘶啞的聲音進入耳中,登時,她便將我手腕上的皮膚生生的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