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儀把頭枕在我的胸口,全身貼在我的身上,我感覺得出她沒有穿衣服,不知所措。
“不許說話,聽我說。”她又說了一遍,“我知道你沒有睡着,每天你睡着時我都會坐在你身邊,看着你,摸摸你,你從來不打呼嚕,呵。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但是你一直躲我,我知道你愛我,我也愛你,可你爲什麼不肯娶我?”
我聽出聲音裡的淒涼,正要開口,突然被她的手捂住了。
“聽我說!”
我只好點點頭。
“你知道嗎?皇太后要把芸兒姐姐指給你,我也知道芸兒姐姐和我一樣愛你,但她有皇太后的賜婚,我卻誰都靠不住……所以我要自己來找你,我要你娶我,因爲我實在不能沒有你啊。”章儀說着抽泣起來,淚水打溼了我的中衣。
我伸手摸着她的頭髮,想讓她安靜下來,被她讓開了。
“我不要你照顧我,我知道我任性,我知道我沒有芸兒姐姐賢惠溫良,我還知道你看到芸兒姐姐以後一定會愛上她,嗚嗚,你個見異思遷的大壞蛋!”章儀說着突然在我胸口捶打起來,而且頗爲用力。
我差點再次吐血,若是沒被匈厥古人殺了反倒被她殺了那不是太冤枉?而且還是因爲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子……
“誰是芸兒?”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一隻柔軟的手又堵住了我的嘴:“不許裝!我知道你們認識,唉,算了,男人有三妻四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爲什麼就是不要我?你到底嫌棄我什麼?我什麼都可以改……”說着又哭了起來,“我只要跟着你就滿足了,你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總要趕我走!爲什麼啊!”
我突然發現自己的鼻子有些酸,眼眶裡的淚水打轉,壓低聲音道:“我不是嫌棄你。可我真是配不上你……”
“你誰都配得上!本來,我從軍也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若是真像人家說的,你毫無將才,讓爹爹枉死,那我就一刀殺了你!不過我親眼見你打倭奴,親眼看到你坐在城頭吹着風……當時你眉頭緊鎖的時候,我恨不得上來問你,爲什麼仗打贏了還不開心。現在我懂了……你不知道的,你在講兵法的時候,我就立在帳外。我偷偷看你,聽你講,兵書上的幾個字你就能講出一大堆道理,還有那麼多戰例,一點都不藏私,當時我就佩服死你了……”
“不過你打仗從來沒有怕過,爲什麼不敢接受我!倭奴那麼兇你都不怕,爲什麼就怕我!”她又回到了那個要命的問題。還沒等我回答,她已經繼續說下去了。“我知道你因爲殘疾而介懷,但是我真的不介意啊,我愛的是你,不是你這具皮囊。”
“但我恐怕命不久矣……”我的眼淚終於出來了。趁着她手離開的空當,說出了自己也不願面對的事實。
“我不管,你活着一天,我就要跟你一天,你不會比我早死,我一定會早你一步。因爲我怕,我怕這個世界上就我一個人……”
我吸了口氣,不知說什麼好,道了聲:“傻孩子。”
“而且你不能再趕我走了。”她往上蹭了蹭,附在我耳邊吹了口氣,小聲道:“奴家的身子也讓你看到了,還讓你親了奴家的小嘴,就連貞潔也都給你了,你不能始亂終棄。”
我心裡一跳,共浴、親吻算不得什麼,只是最後那句……“我什麼時候……”
“就是現在……”
匕首挑開了我的衣服……
兩人都是平生第一次,所以有些麻煩,只是女子在出嫁之前都會有人教,所以比之男子要強些。我不知道是自己的貞潔被她取走了還是她的貞潔被我奪了,不過一切都無所謂,就中滋味不是童男能明白的。突然想起韋白當日的詩句:“但得醉中趣,勿爲醒者傳。”不禁笑了出來。
“你醒了?”章儀大概被我弄醒了,梨花帶雨的臉龐更顯嬌豔。
我撫弄着她如絲綢一般的長髮,道:“你再歇息一會吧,我要走了。”
“不可以。”章儀抱住我的脖子,“奴家疼得半死,你說走就走?太狠心了。”
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溫柔鄉是英雄冢,差役來叫我時,被我以身體不適爲由趕走了,原定要去見匈厥古人的計劃也推到了日後。什麼百姓,什麼王命,就讓我輕鬆一天吧。我對自己說。
章儀很滿意我的做法,在我臉頰上輕輕親了一口,嬌笑道:“奴家本是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攤上你這樣的木頭夫君,只好自薦枕蓆了,真是羞死人了。”我忍不住嘲道:“小生罪過,居然帶着十數萬人闖入了小姐家的二門。”
章儀勾住我的脖子,嘆聲道:“唉,總算如願以償,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不由逗她:“聽小姐這個口氣,莫非有什麼煩惱?”
章儀貼着我的臉,道:“當然啦,比如,現在最大的麻煩就是,我不會梳少婦的髮式……”
我笑了笑,摟着章儀一直等到天色大亮才穿衣起身。
不知誰說的色是刮骨鋼刀,我卻感覺渾身的輕鬆,看看章儀,初沾雨露,更顯得婀娜多姿。
“夫君想用點什麼?”章儀還是梳了少婦髮髻,似乎變了一個人。
“用你。”我玩笑道。
“你壞死了。”章儀欺身靠在我懷裡,小聲道,“奴家痛死了,不過,你若真的要……可要溫柔着些……”
“我還不夠溫柔的嗎?是你讓我大……”我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她捂住了嘴巴,自然還是用她的嘴。
等我真正動身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了。
章儀終於聽話地呆在家裡,織布!
當時我差點嚇傻了,她的手居然還會拿梭子。
“看什麼看?你的衣裳不也是我做的嗎?”章儀很滿意我吃驚的樣子,卻又不甘自己被看作什麼都不會。聽她這麼一說我也纔想起在高濟時她的確給我做過一身衣裳,笑道:“娘子神乎奇技,是以學生吃了一驚,別無他意,別無他意,呵呵。”
章儀熟練地飛舞着梭子,道:“雖然我沒有芸兒姐姐那麼手巧,可也算是不賴了。等你回來,再給你添件正服吧,還是要那種古式的麼?”
我忘記我說了什麼,反正阿諛奉承的話一股腦地從嘴巴里流了出來,逗得她差點打翻了織布機。這又讓我想起當年和夥伴偷於寡婦家櫻桃被抓住時的情形,當日於寡婦也被我逗得笑得肚子疼,最後還給了我一把松子。
在車上顛簸着,我難得由衷露出了一絲笑意。
這股軟軟的笑意一直等我找到了匈厥古人大帳才退去。
進入草原後,我一直被壯闊的景象深深吸引。一望無際的草原,半露着黃色的乾草,沒有化去的雪一灘灘堆積着。遠處的青山像是正在下雨,霧氣濛濛一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好江山,原本就是我華夏族的領土,現在卻淪爲異邦。
若是我能收復這片土地,未來的史書也會給我立傳嗎?
遠處的馬蹄聲轉眼就到了跟前,身上的皮衣皮帽標誌他們是匈厥古人。我見他們都揹着弓箭,以爲他們是兵士,忙讓隨從用匈厥古語告訴他們我們是大越的使者,要見他們的單于。
那些人圍着我們轉了幾圈,嘰裡咕嚕說了些什麼,指了個方向,轉眼就又跑得無影無蹤了。
“大人,他們說這是匈厥古東院大王的轄地,要見單于得往西走半個月才能到單于臺。不過,再往北走兩天就能到他們東院大王的王庭。”隨從道。
我點了點頭,道:“去他們的王庭。”轉而又嘆了口氣,道:“匈厥古的騎兵果然來去如風,當日我在西域見石載將軍的騎兵日行三百里已經歎爲觀止了,現在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隨從笑道:“大人,他們還不算是匈厥古的精銳騎兵呢。匈厥古人打仗時全民皆兵,平時只有數千人的騎兵算是精銳。那些人都是族中的勇士,不必打獵。匈厥古語叫做‘戈應’,直接翻過來是草原之鷹的意思。”
我捻鬚道:“戈應,枕戈以應,血氣十足啊。你似乎對匈厥古很熟,聽說你以前是軍中雜役?”
那隨從笑道:“大人,小人小時候被匈厥古人虜去做豬崽子,就是養大了當奴隸賣。後來被武將軍救了回來,投了軍伺候武將軍。”
我大奇:“你是武將軍的親兵?”那人點了點頭。我又問:“那你怎麼不在軍中了?”那人道:“實不相瞞,小人犯了軍令,本是要處斬的,後來武將軍放了小的一條生路。小人不敢忘將軍十年善待之恩,是以這次自願請求隨大人出訪,爲打敗匈厥古盡犬馬之勞,以報將軍於九泉之下。”
我點了點頭,道:“要打敗匈厥古並非遙遙無期,只是定非一日之功啊。”
“大人,聽說大人用自己的寶貝換來甄刮皮的糧食,全燕雲的百姓都欽佩您。小人不才,卻在匈厥古生活了十五年,願意跟隨大人左右,還望不棄。”那人磕了下頭去。我對匈厥古一無所知,正在找這種人才,欣然道:“本官定不會委屈了你,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劉周,日後就跟着大人了,刀山火海,大人指到哪就一定殺到哪!”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這心就好,呵呵。”
劉周到底是武嘯星調教出來,強將手下無弱兵,弓馬嫺熟,於北疆地理更是爛熟於胸。更難得的是,他雖然只識匈厥古文字,記性卻好,哪年哪月武將軍從哪出邊都記得一清二楚。
“大人,下面那些帳篷就是匈厥古東院大王的王庭。”劉周推我到山上,遠遠望去,下面的谷地裡,連綿數裡的帳篷,少說也有五萬人。
“五萬人……”我嘆了口氣。
“大人,匈厥古人是逐草而居。現在是冬天,所以人多些,因爲附近的部落都集中過來,也好照應。等化雪之後,各個部落依舊回去自己的地盤。不過東院大王的王庭在匈厥古四王中本來就是最繁華,人口最多的,有上萬之衆。”劉周道。
我點了點頭,若是要打敗匈厥古,只有冬日行軍,方可一舉殲滅。這麼大的草原,若是要各個擊破,那要打到哪一年去。
“下去吧,我去和他們的東院大王聊聊。”我隨手指了指,還是當日拿着如意養成的習慣。兩三年了,如意從未離身三尺,當日遞出去的時候居然沒有手抖。
匈厥古的營區佈置得井井有條,通路寬敞,可同時跑幾匹馬。馬羣和羊羣都圈在柵欄裡,啃着乾草。幾乎如同小馬駒一樣大的狗,到處跑着,衝我們露出他們的尖牙。劉周輕輕在我耳邊說,有些狗只吃人肉。
我在最大的一頂帳篷外等了許久,終於有人出來說東院大王午睡醒了,讓我們進去。
進了帳篷,頓時就像到了晚上。我過了一會才適應了裡面昏暗的光線,卻又被奇怪的味道憋得呼吸不暢。我甚至懷疑匈厥古人故意如此佈置,讓我心神不定,說錯話做錯事。
“你就是越國的大官?”一個白鬍子老人,盤腿坐着,手裡一把匕首割着几案上的一條烤羊腿。他居然口吐華語,除了有些口音,也算流利。我不滿意他用一隻眼睛瞄我,卻也沒有辦法。沉聲道:“外臣明可名,正是燕雲經略相公。”
“我不管你是什麼相公,你來幹嗎?”
我施禮道:“外臣此來,乃是因爲貴部屠戮我越國臣民一事。”
“哦?兒郎們又去過雲州了?”他哈哈大笑起來,讓我一陣惱火。“我看你也不小了,莫非不知道這是老規矩?我們沒東西吃,就去你們那拿,誰敢擋我們就殺誰,有什麼不妥的?”
我嘴角有些抽搐,道:“既然大王這麼說,外臣無話可說,只好告辭回去了。不過,外臣在帳外看到一件有趣的事,不知是不是匈厥古人的風俗,能否指教一二?”
老頭又瞟了我一眼,道:“說。”
“外臣在帳外看到有個匈厥古婦人,手裡提着一隻刨開肚子的母雞,翻找着什麼。外臣一時好奇,就問她在找什麼。她說那母雞每天只下一個蛋,她等不及了,就把雞殺了,把蛋拿出來……”
“行了!”老頭把匕首插在几案上喝道,“我知道你們漢人有句話叫‘殺雞取卵’。你想說什麼?”
“大王,你們匈厥古人偶爾來搶掠一番的確能大有斬獲,時時都來,那能搶到什麼?豈非殺雞取卵?大王自己想想,近來去搶的次數越來越多,收穫可是越來越少了?幾次勞動大軍,收穫大概還不如以往的一次兩次收穫大吧?”
那老頭偏頭想了一陣,道:“你們皇帝讓你來說什麼?”
“大王,外臣不是使節,若是今日你我的談話被我們皇帝知道了,外臣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外臣因爲得罪了朝中小人,被流放到燕雲。既然有幸成了大王的鄰居,外臣只想和大王打個商量,讓匈厥古人日子過得更好,外臣也不必拖着殘廢了的身子到處奔波勞累。豈不是兩家開心?”我擠出一絲笑臉。
“有這麼好的事?”他又割了塊肉放在嘴裡,道,“你說說,怎麼讓我們匈厥古人過得更好。”
“大王,這第一嘛,外臣想讓大王看一些東西。”我吩咐了劉週一句,劉周跑出帳篷,捧來一匹絲綢和一捧大麥。
“大王,這是真正的江南蘇繡,即便大王找便了雲州城也再找不出如此上等的貨色。”
“果然和小姑娘的奶子一樣滑手,哈哈哈。”老頭淫笑道。
我也陪着笑了一聲:“大王再看看這麥子,雲州的倉庫裡可曾有如此上等的麥子?哪有這麼香?”
老頭搓開幾粒,扔在嘴裡,嚐了嚐,道:“的確不錯。”
那些麥子是我讓人從種糧裡挑出的,怎麼會差,趁熱打鐵道:“大王,這些東西,即便把雲州城翻過來也找不出,您與其費力氣來取,不如我們送上來。您鞍馬勞頓也取不到的東西,現在坐在帳篷裡就能享受得到。不但您,您的子民,不必再擔心被流箭射中就能有更美的衣服,更好的食物,不好嗎?”
“你們漢人自己說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到底有什麼陰謀!”老頭一掌居然把几案打碎了!
我張嘴半晌,裝作受驚不已的樣子,道:“大王啊!外臣實在不敢有什麼陰謀。大王不知啊,燕雲實在已經快成死雞了,下官的官署裡連三個火盆都湊不出啊大王……下官只求,只求大王往後入邊,換條路走,也好讓下官不必日夜提心吊膽過日子。下官一定按時繳納貢物,求大王開恩。”
老頭拔出几上的匕首,拿在手裡玩弄半晌,道:“你若是連三個火盆都湊不出,拿什麼來孝敬我?算了,你南人多狡詐,我年紀也大了,也懶得跑來跑去,以後你每年冬至送來貢物,若有拖欠我就讓大匈厥古的鐵騎來跟你說話。”
“謝大王,那歲貢的額度……”
“就大麥三千斛,綢一千匹,馬草五千斤,麻布一萬匹。”
“大王,能不能……”
“哦,再送一百個美女。”
“大王……”
“滾吧!”
“大王,那美女……”我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人推出了營帳,劉周也被趕了出來。
“大王,外臣願意加絲綢一千匹,換那一百個女子。大王,外臣等於用十匹絲綢買一個女奴,大王絕對不吃虧啊!”我在帳篷外高聲叫道。
不一會,老頭從帳篷裡走了出來,道:“老子跟你們漢人打了一輩子仗,就武嘯星那個崽子還能跟老子玩玩,你算什麼東西?跟老子談條件?滾!女人一個不能少,你若是拿些老母豬來唬弄老子,還是那句話:讓大匈厥古的鐵騎來跟你說話!”
老頭翻身上馬,不知去了哪裡。劉周推我上了車,一句話都沒有說。
“跟着武將軍從來沒有這麼憋氣過吧。”我扶着窗,問他。
劉周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我嘆氣道:“人窮志短啊,若是能打過匈厥古,你以爲我願意嗎?你以爲我願意奴顏屈膝取得強盜的憐憫?”
“小人知道大人是忍辱負重。”劉周道了句。
“今日一行,還是收穫頗豐啊。”我拉上了窗簾,道,“親眼看到了匈厥古的營地,我更加堅定了我擊潰他們的決心。這數萬匈厥古人,就是指着我大越的一把尖刀啊。”
“大人也不必憂慮,等過幾年,長城連到了燕雲,我們也就能和其他邊城一樣安全了。”劉周似乎想開導我。我冷冷一笑,道:“我要讓匈厥古人造長城。”劉周吃了一驚,道:“匈厥古人爲何要造長城?”
“那我們爲何要造?”
“因爲他們侵擾我們的邊城啊。”
“那爲何我們不能兵臨他們的王庭?”
劉周愣了很久沒有說話,道:“武將軍不是沒有試過,可是我們的大軍還沒有到王庭,半路上就被他們的騎兵幾番攻擾了。”
“騎兵,的確是把快劍啊。”我嘆了口氣。
劉周點了點頭,道:“武將軍不是沒有想過用騎兵,只是,我軍騎兵實在不是匈厥古騎兵的對手,糧草輜重又費得厲害,還不如用步兵呢。”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道:“爲何我們的騎兵不如匈厥古的騎兵?”
“大人,匈厥古人只要乾糧和水足夠,能幾日幾夜不下馬,就是睡覺都在馬背上。他們的孩子還不會走路就要趴在馬上,這樣的騎兵,我們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匈厥古人的騎兵,最多出動多少人?”
“小人見過最多的一次是二十萬,是他們的單于領兵,當時一度衝過懷化城,整個遼東路都淪陷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我似乎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二十二年前的事,而後纔有了武嘯星將軍鎮守北疆。”
原來如此,小時候也聽說過匈厥古大舉入侵的故事,不過卻不知道就是這麼近的事。我對天下的瞭解主要是師父的傳授,當時師父已經在死牢了,難怪沒聽他說過。
“那你……”
“小的當日正在匈厥古人軍中,是獸醫。”
我點了點頭,又問:“匈厥古二十萬鐵騎,他們的供給是如何保障的?那要多少的糧草輜重?”
“大人,匈厥古人從來不要輜重,他們打到哪裡吃到哪裡。若是出去狩獵,只帶一日的乾糧,可以在外遊獵一個多月。”
我倒吸了口氣,一支不要補給的鐵軍,若我是當日的抗敵統帥,只有堅壁清野了。一問劉周,果然當日武嘯星也是用的這個辦法,匈厥古實在沒有食物了才退了回去。
※※※
元平四年,燕雲的百姓終於戰戰兢兢地開始春耕。我帶着章儀和同竇衆卿跑遍了燕雲二州每個鄉縣。每到一處,我就讓縣令把超過六十歲的老農給我找來,給他們一個九品銜,帶着他們跑去下一個目的地,指導農耕。這也是在高濟受到的啓發,申楨秀就是如此做的,老人也是一種財富。
雖然燕雲的土地肥沃,但是我不滿足自給自足,我還要建立一支鐵騎。
這些我已經在給朝廷的奏摺上寫得很清楚,但自春節之後,我沒有收到一道聖旨,這也讓我有些擔心。皇帝雖然說過必定不會丟車保帥,可站在我的立場上看,他並沒有把這話當真。既然丟車保帥不算什麼,殺雞給猴看也就指日可待了。
“劉周,匈厥古同意了嗎?”我在城門口親自等代我出使匈厥古的劉週迴來。
劉周笑容滿面,翻身下馬,道:“果然如大人所料,我們不願意幹什麼,他們就一定要幹什麼。東院大王那個老頭子聽說你不準越人前去匈厥古貿易,立刻放了那些商賈,還低價賣給他們幾車皮草,要他們下次再去。”
我撫着胸口,道:“謝天謝地,只要這條路不堵死,我就不必到處乞討了。把禁止通商令再抄一百份,張貼各城。”劉周拱手道:“大人苦心,可昭日月。”
我笑了笑,對身後的章儀玩笑道:“看到沒有,你夫君還是有些本事的。”章儀在外人面前一直裝得賢惠,抿嘴笑個不停。
正要返回官署,竇衆卿騎着馬飛奔而來。
“大人啊,禍事啦!”竇衆卿翻身下馬,“大人,您上月在屯安縣斬殺的那個縣令,他、他是甄佈政的小舅子的堂姐夫的拜把子兄弟的小舅子,甄佈政派人來找您了。”我聽得頭皮發麻,問劉周:“我不是真的要禁商,那些商人知道了嗎?”
“大人沒有吩咐,小的不敢亂說。小的只是保證,大人許諾他們回去之後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我點了點頭,道:“先別告訴他們,免得他們走漏了口風。你去他們那裡挑些上好的皮草,先賒着,等以後有錢了再把本金還給他們。”
“夫君要去山海州嗎?”章儀輕輕問我。
我點了點頭,道:“你就不要跟着我跑了,劉周跟着我就行了。我交給你的事你可一定給我辦妥咯。”章儀紅着臉點頭道:“現在來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開始只是聊些織布手藝,現在大家熟絡了,聊得越來越多,都說你是個好官呢。”
“嗯,再讓你出出風頭,悄悄傳出去,凡是家裡養三匹馬以上的,明年開始不加馬稅,養五匹以上的,官署出一匹馬的料子錢。”我笑道。
章儀也笑了,道:“我們家也養馬嗎?”
“養,養了誰騎?”
章儀嘟嘴不語。
“呵呵,開個玩笑,我是父母官,當然要以身作則,大不了多養些馬給兒子騎。”
章儀一陣嬌嗔方纔與我依依惜別。
車馬顛簸了數日,我又上了遼東布政使的官邸,這次我付了十兩門票才得以進門。甄國棟一臉鐵青地看我良久,才道:“大人辛苦啊。”
“屬下不敢,甄大人坐鎮北疆,匈厥古人不敢輕犯,日子已經好過許多了。”我示意劉周遞上皮草,“大人,這些都是匈厥古特產的上等皮草,還請大人笑納。”
甄國棟隨手翻了翻,臉色緩了不少,道:“明大人,你也是朝中命官,爲何一上任就斬殺屯安令、新田令、武政令?物傷其類啊。”
“大人容稟。”我一躬身,“大人乃是清廉的楷模,那屯安令等人卻刮地三尺,惹得天怒人怨。若是留着他們,實在有辱大人的清名。下官也是一時孟浪,殺了幾個貪官,一來還大人清名,二來也爲國除害。”
我頭一閃,劉週會意告退。
甄國棟抿了一口茶,緩緩道:“你殺了人拍拍屁股走了,我這裡可就不得清閒了,好幾個同僚都要具名參你呢,我也壓得辛苦。”
我的袖子裡滾出一顆拳頭大的大東珠,兩手包了,道:“大人錯愛,下官並非不知道,只是大人,您可見過這麼大的珠子?”我把珠子捧在手裡,饒是甄國棟皮裡春秋功夫已經有了十分火候,還是瞪大了眼睛。
“大人,這是下官從屯安令那裡查抄出來的,特來獻給大人。”如此一來,他的耳邊恐怕也清淨了,什麼同僚,恐怕還是枕邊吧。
“這、這、這多不好意思?明大人禮重了。”
“大人這是什麼話,當我是那個吝嗇的屯安令嗎?”
甄國棟把玩大東珠,隨口問了聲:“屯安令哪裡得罪了大人?”
“下官不敢公報私仇,只是當日下官看屯安令也是個幹吏,多說了幾句話。他引下官入密室,給下官看了這個珠子。下官當時就說:‘甄大人平日待你我宏厚,下月甄夫人芳誕,不如把這珠子做賀禮吧。’大人可知他說什麼?”
“他說什麼?”
“那廝居然說這禮重了,說大人受不起!下官當時的惱怒啊,唉,不提也罷啊。”我皺眉頓足道。
甄國棟收起珠子,正色道:“明大人是皇上選派的,統轄兩州軍民,先斬後奏個把貪官算不得什麼。本官會上奏朝廷,保明大人的。”
“多謝甄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