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果真有能耐,居然能控制全城的消息發佈……”沈嘉輕笑,一隻手輕輕把玩精美的茶盅,眸光似譏非譏,“能將你芝麻大的一點事兒給無限放大,又能將你天大的事兒給化到芝麻小。在我們那的時候我都沒這個本事,看人家,輕而易舉就做到了……”
他這樣一說,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躍然於我眼前,我不知道沈嘉到底是怎麼才知道的這些事,但有一件事卻是肯定的,媒體報道這件事,必定是別有文章。
這個文章,大概是從我那一夜隨季南安去談合作生意,被偷拍到在出租車“偷哭”的時候便開始了。
若是無意中偷拍,不可能那麼清楚,清楚到能看到我臉上的淚,清楚到隔着玻璃,還能看出我是哪個人。
這樣的清楚,只能是另有預謀。
“這樣對你,實在也太毒了,”沈嘉突然拍着我的肩膀,“蔚蔚,我相信你已經知道這幕後黑手是誰,可你知道他這次爲什麼竭力壓下此事?”
不等我回答,又笑道,“那是因爲他們怕這事鬧大,再給他們帶來不好的影響。有些時候,亂中才能獲得利益,有些時候呢,這亂卻是勝利的大忌!他們越要壓制這事,就說明他們越害怕這個。而害怕是因爲有軟處,所以呢,現在我們要做的事就倆字……”他雙眼微眯,齒間擠出兩個字,“收網!”
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只覺得他竟有一種我從未看見過的咬牙切齒的斷絕意味。可是轉眼前,又微笑看我,“蔚蔚,你想不想徹底除掉向姍?”
我想,我當然想。
這是我的最初目的,我愣了一愣,用力點頭。
“那好,”他笑了笑,眼中光芒更盛,竟有些耀目,“你想不想以後絕了後患,再也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於我而言這根本就是廢話。我更想這一點。
“你說好就好了,”沈嘉突然輕笑出聲,“蔚蔚,那就看我的。”
我只覺得他現在的笑讓人心驚肉跳,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要幹什麼?”
“之前我們不是被動嘛,現在主動,”他拂去我的手,脣弧笑意越來越大,“逼他就範。”
“不會那麼容易的,”我沉下氣,“沈嘉,你不要亂來。”
“之前確實不容易,但是現在——”他的聲音稍稍拉長,“由着我們牽引,一切都會水到渠成。”
十月十四日,報紙終於報出寧嘉股票大肆變動的消息。
十月十六日,這事情成爲本市最大一條財經新聞,一時間引起軒然大波。衆人多有猜測,陰謀論暗中幫助論天降貴人論蓄意陷害論各種言論並現。寧嘉集團再次成爲衆人話柄。
十月二十一日,在大家紛紛猜測幕後之人是誰,到底目的如何身價幾分的時候,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我和沈嘉在景園喝茶的時候被人發現。
我一直以爲景園保安措施好,是這城市安全性最強保密性最好的就餐場所。這倒不是因爲我是多大的明星,我知道自己的價兒,其實也襯不起什麼保鏢之類的事情,但當下就有人那麼奇怪,不去追某明星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的八卦。而專門對我這樣的草包監督蹲守。
當一個人逛街喝茶刷車都會被跟蹤的時候,實在是心情不會太好。
十月二十一日,正是我的真實生日。
除了我媽和沈嘉之外,外人很少知道我是今天生的,我懷疑連我那死去的爸爸都不知道,他們一直按照我身份證的日子來計算我的生日。真是可惜,某年某月某日,大概當時我媽媽給我報戶口時算錯了日子,我的身份證生日一直和我真實生日不合,差了足足七天。
這一點,沈嘉卻是知道。
這幾年,他一直是按照我們家鄉的習俗,與我過的這一天。
在景園玩了這麼多次一直都很好,我實在是沒想到今天能這麼衰,出來過個生日都這麼轟動,剛一出門看到門外有記者,我便一下蒙了,下個動作便是拽着沈嘉想要掉頭逃跑。卻沒想到剛一握他的手,立即被他反拽住,“蔚蔚,”他把手放在我的肩頭上,指着我一轉,“你看看那邊。”
我猛地抽氣,十字路口的對面,竟也有記者。
“看到了嗎?”他淺淺一笑,輕抓着我的肩膀往左一轉,“這邊。”路燈的後面有人。
往右,又一轉。
花叢的後面還是有人,打眼一看,人還不少。
“這樣三百六十度的包圍,你逃能逃到哪裡去?”話末,他輕輕一笑,我只覺得手一疼,竟被他用力攥住。他抓着我的手打開門,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有一種流光四溢的璀璨,脣角輕勾,“還不如,撞日。”
“什麼?”
“傻子,”他輕輕捏着我的手心一下,“揀日不如撞日啊。”
最後一個字音剛落定,似是安排好的,立即有記者圍上前來。
在上次的記者見面中,大家已經知道沈嘉是怎樣的來歷,又因爲我們舉止親密,整座城市都在傳我們曖昧親暱有奸/情的新聞。可是這次,顯然更有分量的消息佔據了大家的心頭,那就是寧嘉頗爲動盪的股票形勢。
我一直覺得這讓人很不能理解,就比如當時我爸爸的死,明明只是一個家事,這世界天天死了走了自殺了的人無窮多,可記者們卻偏偏關注這個。
又比如現在,我寧嘉集團的事情我都沒表現出特別的態度,他們這樣急躁幹什麼?
何止是急躁,有的時候甚至能上升到人身攻擊。
比如現在就有人問我,“寧董事長,眼下寧嘉集團股票形勢不平,您卻在這裡與男友美好就餐,是否證明你對寧嘉集團毫無關心?在如今都對寧嘉走向不乏擔憂的時候,您這樣做,是不是在告訴他們不要對寧嘉集團抱有信心,亦或者證明,鍛鍊了這麼久,您仍然不是一個好的企業管理人才?”
話語竟如此惡毒,我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剛想回答,卻聽沈嘉捏了捏我的手,表面笑容和煦如春風,淡淡的掃着眼前的記者,“話說的太嚴重了吧?”他淺淺揚起脣角,“大家有所不知,今天是寧董事長的生日。集團是集團的事,難道在現在你們眼裡,寧董事長連過生日的權力也沒有?”
一語說完,我面前那個記者首先現出了略暗的神色,可隨即又一仰頭,“沈先生,我們並非那個意思,我們只是覺得在眼下這個時候,寧董事長能保持如此好的心態着實令人驚訝……據我們另一方記者採訪,貴集團寧嘉酒店總經理寧茂源最近心情不好,彷彿對集團公司如今情況深感不安。”
“哦,蔚蔚的叔叔難道是這樣?”沈嘉握着我的手笑,“那你們覺得,蔚蔚也要和他們一樣纔算正常咯?”
“我們只是覺得……”沈嘉的話一句句堵的記者有些語塞,又頓了頓,“以寧董事長的身份,那樣似乎才比較符合常理。”
“看來我要是再不說某些事情是對不起我們蔚蔚了,”沈嘉突然伸手,微笑在我頭上揉*搓了一下,滿面笑意道,“真是可惜,本來我還是想要爲你好的。”
我身子一顫,下意識往後縮,只看到他眼睛光彩炫目,但搞不清楚他在搞什麼文章。剛想開口,又被他猛地抓住手,眸中笑意更加溫柔,“也罷,你的生日,送給你個生日禮物。”
這句話末,我心裡一蹬,已經有了些預感。
果真看到他脣弧一挑,俊挺的眉梢間溢出幾分自信與粲然,“大家不是想猜那些股票是誰下的手麼?”他微微一頓,看向記者們的笑容竟有些孩子氣,“如果我說是我,大家以爲怎麼樣?”
我聽到了“噓”聲。
聽到了吸氣的聲音。
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還有他們那些陡然瞪大的眼睛。
這一句話無異於是重磅炸彈,驚得這些以伶牙俐齒見長的記者們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出來。
只聽沈嘉又笑,與剛纔那略帶孩子氣的表情相比,這次沉穩冷靜許多,可是握着我的手卻毫不放鬆,話說的雖輕,可字裡行間都帶着一種逼仄的意味,“真是抱歉,原本是想給蔚蔚單獨一個驚喜,卻沒想到竟被大家這樣挖出來了。”
“沈先生這是……”
“想不明白是不是?”沈嘉脣角勾了勾,“過去的日子裡,大家應該都知道我家蔚蔚過的是什麼日子。想要辭掉一個小助理都沒有結果,反而又被人家給回咬了一口。雖是自家的企業,雖是寧伯伯當時正大光明的在遺囑上繼承的企業,可後面的每一天,都在這個位子上戰戰兢兢,時刻擔心自己被擼下來,錢倒是小事,就憑這些家事的騷亂,說句嚴重的,恐怕以後連命都保不大了,說件大家不知道的事,”他握着我的手緊了緊,面上笑容突然加深,“作爲寧嘉,作爲這省內第一大企業的獨生女,你們知道這寧董事長在國外過的什麼日子?”“你們肯定會想不到她會沒錢花,肯定會想不到她會上不起學,肯定想不到她會吃不起飯,肯定想不到她會因爲怕被人欺負而三天兩頭的搬家,這些,都是與今天這個身份格格不入的,所以,”他輕笑一聲,“你們肯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