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漸至,我坐在車裡,看着膝蓋上的文件夾發愁,季南安微側身子看我,“你不用這麼緊張。”
“你從哪裡看出我緊張了?”我嚥了口唾沫,看着街口斑斕光彩的霓虹燈落,“你確定他會在這兒下來?”
“尹思澈在這裡駐場,我打聽了,七點半就會走完這次秀。”他看着前面,“八點我在下*面定了包間。”
我暗暗佩服他的縝密安排,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越是這麼周到我卻越是不安。季南安是什麼人啊,平常多大的事兒都那麼淡定自若,今天他都這麼耗盡心思準備,顯然這個羅總確實是有幾下本領。我剛上陣就面臨這麼個強敵,簡直就是磨難。
可能是因爲紅色霓虹燈燈光照耀的緣故,他臉色那般不健康的潮紅愈加明顯。他靠在座位上閉着眼睛,“羅仁邦,這人是個名副其實的土財主,老爹是暴發戶,一手創下世揚,前段時間因爲家庭糾紛氣的腦血栓復發,弄得個半身不遂。羅邦仁出身不正,八年前還是私生子,但是念在大老婆只有女兒,且軟弱無能。這個羅仁邦便借小妾的受寵而上位,囂張跋扈到今天。”
我心裡一顫,這個羅家,看資料沒覺得多麼複雜,現在讓季南安一說,反而像寧家與他的翻版。
“這個人我也沒多交道過,酒店的事一向是寧茂源管理,我想插手也插不進去,”他嘆息一聲,眼睛卻還未睜開,“總之,我們寧嘉要不是要講求合作,在這樣的公司面前是用不着矮半分的。但是既然逼到這個地步,就要作出誠懇的樣子。但是,”他側頭看我,眼睛在夜色下灼灼生輝,“你是董事長,只需不卑不亢。其他的,我來。”
話盡,我還沒說什麼,便看季南安眸瞳一縮,“來了。”
商人們的臉面永遠是我值得研究的工具,前一分鐘的季南安還面色潮紅,氣息甚至還有不穩,但是現在與這羅仁邦一相遇,便像是剛睡好的獅子,精神抖擻的走上去,“羅總。”
那羅仁邦正眯着眼睛在高挑女人脖頸旁蹭來蹭去,一看到季南安,在片刻間瞪大眼睛,但是很快又恢復了那副陰陽的慵懶樣子,“季總,”他懶洋洋的伸出手去,“您怎麼來了。”
季南安笑,“多少日子沒見着羅總了,總得過來看看。”
“想要見羅某直說,還用得着這樣興師動衆嗎?”那羅仁邦的眼光朝後瞄來,“這位是……”
見狀,季南安伸手邀我上前,“我們寧嘉董事長,寧蔚。”
我沒經過戰場,經不得羅仁邦這類似X射線似的眼神襲擊,只覺得他就那麼斜斜的看過來,簡直像是放了無數蟲子在我衣服上,渾身的彆扭,無奈,只能勉強做副笑容應對。三言兩語之後,季南安竟那羅仁邦一行人引到了之前定好的包間,其實也看着那羅仁邦是滿心思不願意去,但是三讓兩攛掇,還是順着了我們的要求。
季南安之前和我說,這是一個大工程。我便覺得駭然,但是實際操作一看,這哪是大工程,分明就是一場惡戰。
土包子有兩種,沒錢的土包子,給他點小恩小惠便能輕易打發,再一種就是羅仁邦這種,身上穿着是阿曼尼名牌,脖子上帶着的是手指頭粗金鍊子,就是說話陰陽怪氣的不靠譜,舉手投足間,典型的土包子氣質。“早就聽說寧嘉換了新董事長,”他眯起眼睛看我,脣角露出絲絲笑意,“原來想領導我們省第一財團的,肯定是個老女人,卻沒想到是個這麼漂亮的美女。寧董您要是有心進入演藝圈,我看尹思澈她們都得去農貿市場打工了,”他挑起眉尖看旁邊的女人,“你說是不是?”
這番話輕佻無比,我以爲只是我不願意聽,可他身旁的女人明顯是更不樂意,也不捧場說個話什麼的,只是哼笑迴應。
考慮到有任務在身,我就算是吃了蒼蠅也得作出一副美味的樣子,“哪裡哪裡,”我笑,“羅總過獎了。”
“其實今天來找羅總是有事商量,”季南安直奔主題,“關於寧嘉旗下的酒店和羅總您的世揚,是不是最近合作出了些問題?”
“哎呀,我還正要找你們老寧說呢,”他抿了一口酒,擡頭道,“你不知道,最近世揚也被銀行逼得很,實在是對與寧嘉的業務有心無力。這金融危機搞的,世揚是過江的泥菩薩,難於自保的命!”
“其實這事兒老寧早就和我說了,說怎麼也通融一下,畢竟咱們也合作了那麼多年是不是?”彷彿怕我們插入話題,他話多的厲害,真的一副很有苦衷的樣子,“季總,這個寧董不曉得。您在這個權利圈裡遊了半天也知道,這商人壞生意,有時候就是幾天的事情。”
我心一沉,隱隱有不祥預感,擡頭看去,卻見季南安依然淡定微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季某隻知道這個道理。”
“其實這件事情對於羅總來說,也並不是一味的付出。這些年你和我們寧茂源總經理合作,有哪次寧嘉是虧了你們世揚的?”他端起酒杯款款微笑,“商界的事情,兩兩合作,才能摘得更大的果子,雙方獲益。”
“那按照季總的話說,這是個最好的事情,何必要找我們?”羅仁邦仍是輕飄一笑,“這樣的便宜,世揚不沾,寧嘉去找其他人吧。”
說完,便輕笑一聲,猛地推開椅子,一副要離開的架勢。
“羅總,”我看了半天,最終沉不住氣,“事情還由得商量,菜幾乎沒動,幹嘛要急着走?”
端起面前酒杯,我努力讓自己微笑,“我從不喝酒,不過怎麼着咱們也是第一次見,寧嘉先敬羅總一杯。”
說罷,便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把這祖*宗給留了下來,可是季南安卻再也不讓我喝酒,只要是到我面前的酒杯,他都會替我喝下去。羅仁邦是個十足的酒罐子,一杯杯下去,我們這裡喝的死去活來,他卻還能笑的陰險毒辣。可是隨着酒的下肚,季南安的臉色卻越來越白,在頭頂白色燈光的照耀下,那雙黑色的眸子更像是積澱着夜的霧氣,竟有些咄咄逼人。
儘管,他始終是淺勾脣角,笑的看似溫婉。
酒能利尿,終於熬到那大*爺出去上衛生間的時候,那模特大姐也拿着包隨出去補妝。我瞅準了門被關着,趕緊朝季南安身旁湊了一湊,“沒事兒吧你?”
他把玩着面前的玻*璃酒杯,“沒事。”
“再這樣下去怎麼辦?”他的臉色越來越白,離得這麼近,我甚至感受到他額頭散發的熱度,不由伸手摸他的額頭,“天,”我拉他起身,“愛談不談,咱們走。”
他一把抓住我胳膊,脣角卻勾勒出幾分笑意,“放心,他堅持不了多久。”
他眸子裡燃燒的分明是篤定和堅韌,我卻仍是不安,“可是你現在不行,算了,下*面的酒,我幫你喝。你一邊兒呆着去。”
他猛地按住酒杯,語氣竟有些嚴厲,“女人喝什麼酒。”
我原來還想再說些抗*議,可是耳邊一響,羅仁邦推門進來。深意不明的眼睛在我和季南安的身上稍作停留,我連忙與季南安坐的遠些。只見他一推椅子,伸手招來身後的侍者,“再拿瓶茅臺來。”
我心裡一驚。
“這樣吧,我也是個爽快人,主要是看寧董季總這麼有誠意的份兒上,咱們一棍子敲了買賣,”他啪的一下將酒砸上桌子,脣角笑意玩味,“季總,再喝一杯茅臺,怎麼樣?”
“不行!”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已經看到了茅臺的度數,雖然不高,但是季南安已經喝了足夠多的酒,這樣下去,非得酒精中毒死不可。再加上他原本還感冒,我都擔心他要是再喝下去,就不用回去了,完全可以把自己就地解決。
所以,無視他驚詫和凌厲的目光,我笑着看着羅仁邦,“白酒實在是太傷身體了,再說羅總您看,我們的季總實在是喝了不少。您要是不介意,我來成不成?”
他眯起眼睛看我,突然拍手,“好,爽快!”
我看着那些白酒瓶子,白花花的泛着濃烈的酒精氣息,三思之下還是打怵,“那羅總總要有點憐香惜玉的心吧?我沒喝過白酒,啤酒怎麼樣?”
“好,”他轉手招呼侍者,“來六瓶啤酒!”
我都忘記有多少年沒喝過酒了,眼下竟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感覺。羅仁邦又開始陰惻惻的笑,“我這可是就叫了六瓶,省的寧董說我不會憐香惜玉,對了,”他看着身旁的佳人,“思澈,要不你也和寧董對喝一下,那樣熱鬧哇。”
“不用。”
“那就快來,”他抱着肩膀看我,“只是六瓶酒而已,怎麼寧董倒像是視死如歸似的?”
“哪兒是視死如歸?”我笑,“我是在等着羅總承諾,是不是在喝完這些酒之後該履行那些條件。”
“當然。”
奶*奶的,不就是喝啤酒嗎,悶頭一口氣下去也就行了,那樣我起碼對得起寧嘉。我敲定主意,伸手就拿起工具打開酒瓶蓋子,“說話算話,”我將酒倒入杯子,“麻煩羅總幫我把那幾瓶打開,我一氣喝了爽快。”
“好。”
我懷着大無畏的精神將酒往下灌,只是一大口,便感覺嗓子像是灌了冰凍辣椒湯似的,嗆得我幾乎喘不開氣來。深吸一口氣,剛要繼續朝下灌,突然手中一空,季南安竟奪去了杯子,“我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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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違禁詞可真是豐富多彩啊。。連奶*奶,大*爺,玻*璃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