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老媽將房門一關,與寧茂源,寧潔坐成一圈來開導我。按照寧茂源寧潔的觀點,是我不經世事,難免被季南安那樣的採花老手迷惑;按照我媽的觀點,我是走火入魔了,所以纔不明是非。
因此,她們要聯手“拯救”我。
老媽苦口婆心,“我看你這孩子是入魔了是不是?你今天幸好是回來了,你要是不回來,我就殺了他玩命,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使出了怎麼樣的本事,這才幾天啊,就讓你對他死心塌地的。”她喘了口粗氣,又指向我,“你叔叔和姑姑今天還和我說,他弄出什麼法子要吞了酒店和傳媒,他想的美呀,他以爲他是什麼人,他……”
“媽,是我做的。”我看着她,“不是他。”
“蔚蔚,你不用替他撒謊,”寧茂源看着我,略略戲謔,“你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他分明是想借你的手,吞了寧嘉。”
我突然對寧茂源這樣自以爲是的態度煩躁不已,“怎麼?叔叔是覺得以我的智商做不出那樣的決策?還是覺得傳媒和酒店作爲集團的一分子,我不該插手管理?”
“蔚蔚,你怎麼和叔叔說話?”
“媽,既然這是公司的事情,就不要分什麼長輩小輩,”我語有不悅,“再說,寧嘉的傳媒和酒店賬目和管理有那麼大問題,我自己看着都覺得驚訝。我一直以爲寧嘉在咱們自己人的帶領下會無堅不摧,但是這幾天一看,就是個篩子,最不缺的就是窟窿。”
寧茂源和寧潔臉色微暗。
“今天這事兒就到此爲止,”我輕笑起身,“媽,今天我回來是因爲上次確實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但是對於公司的事情,我不讓步也不放手。”
“你……”
我快走上樓,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也許我是傻子,也許我是被迷糊了神志,在這件事上,我竟然那麼堅決的站到了季南安那處。之前還不覺得寧嘉傳媒和酒店問題多麼大,可是今天她們竟然拖了我媽過來,這是不是可以說明,面對我們的逼迫,這兩個人有一點自慌陣腳?
想着想着,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手忙腳亂找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着的,居然是季無情三個字。
“沒事兒了吧?”他直奔話題,“我看到你進房間了。”
我驚訝,下意識環顧四周,“你怎麼知道我進房間了?”
“你拉開北窗的窗簾,往後面看。”
我顛顛的跑過去,果真,在那一灌特地從公園裡移過的叢木中看到了他的車,黑色的車身,在月光的照耀下現出一點點光亮。雖然距離這麼遠,我卻彷彿能看到他的表情,修長的手指捏着手機,眸光平寂,脣角微微揚起。
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淡定自若,卻又帶着一種無法忽略的神氣。
我突然有些激動,“你怎麼在那裡?”
“不放心你,”他回答簡短,“剛纔看你進房,這才放下心來。”
“她好歹是我媽,不會弄死我的,”我笑,眼前突然躍起傍晚嘈雜的情景,不由的有些狼狽,“只不過……只不過今天下午讓你看了笑話。”
“沒關係。”他答,“他們……沒爲難你吧?”
我笑,“季南安,你怎麼突然患得患失的?”
這句話說完,我自己便恨不得咬死自己。他爲什麼患得患失的?是因爲要是你完蛋,他就會失去一個最好的合作伙伴;要是你完蛋,他的一切計劃就難以實行;要是你完蛋,以他個人之力,必定要葬於寧茂源和寧潔之下。
這樣的關係,他怎麼能不慎重?
沉穩的呼吸聲從話筒傳來,我卻突然怕得到有些讓我覺得恥辱的答案,便趕緊笑着爲自己開腔,“哦,我明白了,我還有兩個文件押在你辦公室沒簽對不對?你放心好了,我明天照樣能活蹦亂跳去做你的‘寧董’,不會耽誤事情。”
他仍然不答,呼吸聲音清淺而有規律,一點點,像是要沒入在空氣裡。
我們之間有爭吵,有打趣,有怒怨,甚至有擰掐之類的嚴重的肢體衝突。
但是唯獨沒有經過這樣的靜謐。
我突然慌了神,明明眼前沒有他,卻彷彿有一個巨大氣場凝成的蓋子一點點往下蓋我,一點點奪走我的呼吸。我握着話筒的手慢慢用力,直到手心生出鉻着小石子一般的痛楚,這才聽到他低低的聲音,“那好,那明天見。”
說完,他便扣斷電話。話筒裡“嘟嘟”的機械聲像是最高級的切割機,高效的將我心裡那根弦割裂開來,一點點慌亂,一點點痛意,一點點酸澀,一點點絕望。那麼多的感覺齊涌而來,霸道的佔據了我腦子裡所有的空間。
我撥開窗簾向外看去,他的車子已然不見。
其實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我轉身,心卻突然間很急速的跳了一下,猶如從最高的頂端墜了根繩子,隨時隨地都可掉下來。猛然一顫,連忙轉身看向窗外,在那林木叢的深處,有一輛黑色的車子,矮矮的叢木遮擋着車身的大部,卻掩不了車蓋的頂部。樹葉掩映之下,那上面像是綴滿了微亮的星子,隱隱約約泛着清寒的光芒。
我知道,有些事情好像變了。
我卻不能承認。
第二天早上去上班,卻沒能如往常那樣沒看到季南安。我心裡一沉,早上處理文件的時候,眼前卻飄過昨天他的樣子。我將自己的這種心事不寧解釋爲同事們清淺的互相照顧,並在這樣心理的催眠下撥通成助理的電話,“見季總了嗎?“
話剛說完,耳邊便響起輕輕的叩門聲音。
擡頭一看,正是季南安。
我一慌,手裡的話筒“砰”的一聲落下。他輕咳一聲,將一沓文件放到我桌子上,“這是他們今天拿來的東西,您看看。”
他聲音澀啞,像是被沙礫過濾一樣,低沉粗獷。我瞧着他面色潮紅,顯然是有什麼不對,剛要問,他的手機便歡快響起。
側身走向一旁,季南安輕聲,“喂。”
我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只看到他不斷點頭不斷應聲,神色柔和,一點沒有煩躁的意思,“你放心,”他清淺的笑容自脣角慢慢瀲灩開,甚至有一些溫順,“很快就會好的。”
結合情境,再看不出那邊打電話的是誰就是傻子。
我怔怔的看着手裡的文件,那樣一行行繁雜的文字像是變成了螞蟻,密密麻麻的噬咬着我的清醒。我想要問候的神志就那樣堵在了嗓子眼裡,直到他的聲音又出現在耳旁這才擡頭,“怎麼了?”
他蹙眉,“大寧總今天交來這個,另外,我估計您也快接到電話了,我今天得到消息,原來給寧嘉酒店做銀行擔保的世揚可能要不做了。而恰巧酒店前幾天要拓展到旅遊業,這樣一來,資金鍊短缺,酒店那邊就會很不……”
他的話還沒說完,我辦公桌上的電話果真大作。
季南安微微扯脣,可能是因爲身體不好的緣故,眼睛竟有些血絲。他稍稍擡手,我猶豫一下,這才接起電話來。
掛了電話,我看着他,“你是屬烏鴉的吧?”
他笑,臉上稍稍泛起的潮紅又擴大幾分,“來電話了?”
“是,”我答,“酒店資金斷鏈,剛上去的項目做了個半截,又沒法完全撤掉,於是現在處於騎虎難下的境地。”
“說原因了麼?”
“沒說,”我嘆氣,“不過季南安,季大總經理,我還是有些自知之明。肯定是因爲我成爲董事長的關係,”我翻了翻前幾天交的財務記錄,“你幫我把財務總監叫過來。”
“你要做什麼?”
“看看有多少資金還能週轉啊。”我理所當然,“總不能讓酒店這樣垮了。”
“不能這樣。”他突然俯身,一把按住我翻文件的手,“不行。”
他的手心滾燙,眼睛卻如沾水的水晶一般熠熠光亮,“董事長,這點不行,”他深吸一口氣,“您想,集團財務一向主張不介入下面各公司的財務,這麼多年以來,其實集團這邊行使的都是監督管理職能,而且如果真的有事兒,都會有專業的人提前制定統一科學的資金分配調度預案,幾乎沒有一筆錢是這樣稀裡糊塗應急撥出去的。”
“你的意思是……”
他眸光微閃,覆在我手上的手慢慢拿開,“堅決不能開這樣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