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前幾日到過廉臺,此地位於泒水北岸,西南兩側爲泒水所圍,河曲叢林茂密不利騎兵突襲,若是在此列陣迎敵,將燕軍誘入叢林之中,則此戰或有幾分勝算。”白起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勾畫出廉臺的地形。
“廉臺?”冉閔仔細打量着白起所指的位置,沉默片刻後擡起頭來問道,“廉臺的地形果然如同公孫先生所說的一般?”
“是,微臣以前到過廉臺,正如公孫先生所言。”僕射劉羣回憶了一番說道,“安喜雖同樣靠近大河,然只有春秋時管仲爲了對付狄人所築的城堡,的確對燕軍的騎兵更爲有利一些。”聽他的語氣似乎也是在贊同白起的觀點。
“可無論安喜還是廉臺,城池都太小了,怕是無力爲吾的一萬大軍提供糧草。”冉閔遲疑道,如今魏軍營中糧草已經不多了,如果趕到廉臺慕容恪避戰不出他們也沒什麼好辦法,若是長久相持下去,等魏軍糧絕之後此戰必敗,“若不能早日和燕軍決戰,吾的士卒們恐怕就只能餓死了;而中山乃是燕軍大營,城中必有糧草。”
帳中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董閏、張溫等將似乎在討論白起和冉閔的方略那個對他們更爲有利;李悠卻皺起了眉頭,從這短短的接觸來看,冉閔似乎是個極爲衝動而固執的人,若是他下了決心直接攻打中山,那麼此戰的前景就不妙了。
“如今軍中缺糧?”白起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深吸一口氣道,“即使如此吾以爲還是在廉臺決戰要好一些;吾來之前也曾看過燕軍的大營,從炊煙升起的數量來看,似乎並不足以餵飽十萬大軍,可見燕軍營中的糧草也不寬裕。”
嗯?我當時和白起一塊偷窺慕容恪大營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這一點?李悠心中頓生佩服,這就是百戰宿將的經驗啊,僅僅依靠炊煙的數量就判斷出燕軍的糧草儲備情況,這是何等敏銳的觀察力啊;那些死在白起手下的六國大軍着實不冤枉。
當然這種觀察方法並不一定完全可信,昔日孫臏在馬陵之戰前用減少爐竈數量來誤導龐涓,讓他誤以爲齊國大軍膽小怯戰,一路退來士兵紛紛潰散,前方所剩餘的兵力不多,於是放鬆了警惕丟下步兵輕騎追擊,結果落入了孫臏的包圍圈之中,落得個兵敗身死的下場。
無獨有偶,東漢名將虞詡也曾經用爐竈數量的變化取得了成功,當時羌人進犯武都,虞詡臨危受命帶着數百人前往武都接任太守一職,羌人聞訊召集了數千大軍準備伏擊虞詡;虞詡知道後加快行軍速度甩開羌人,並每日增加營中爐竈的數量,這讓羌人以爲虞詡麾下的士兵越來越多,最後嚇得不敢進攻直接退走了,虞詡得以平安進入武都上任。
這些都是利用敵將的觀察力誤導對手進行戰略欺騙,可眼下的情況卻不一樣,慕容恪身在大本營,完全用不着使用這樣的伎倆,況且他也不知道會有人來查探;因此白起所提供的信息應該是極其可靠地。
十六國時北方征戰不休,農夫要麼被殺戮,要麼被抓入軍中,土地拋荒極其嚴重,燕國要供養慕容恪的十萬大軍實爲不易,因此慕容恪也一樣缺糧尚在情理之中。
“吾等軍中缺糧,想要和燕軍早日決戰;而燕軍也是一樣缺糧,定然不會和吾等長期相持。”不等冉閔等人想明白炊煙數量和糧草儲備的關係,白起就接着說道,“故而吾等只要北上,燕軍就一定會伺機與吾等決戰。”
“燕軍數量遠超吾等,慕容恪又是燕軍名將,定然不會不敢出戰。”李悠也連忙幫腔道,魏軍若是在安喜決戰,失敗的機會卻要比廉臺大得多。
“吾領軍作戰一向進退由我,豈有安坐廉臺等候慕容恪來攻之理?”誰知道倆人的話不僅沒說服冉閔,反而把他繞的有些厭倦了,他不耐煩的說道,“吾意已決,明日一早拔營北上前往安喜,伺機攻打中山。”
“陛下。”李悠不僅有些着急了,要是真讓魏軍趕到安喜,將來想退回廉臺可就不容易了,他立刻張口想要勸說。
“此戰就依次方略。”冉閔絲毫沒有聽他辯解的打算,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捲起地圖說道,“軍議已畢,今日二位來我軍中尚未招待,吾這就命人設宴款待二位,咱們不醉不休!”
“是!”劉羣、董閏、張溫等人齊聲應道,顯然是對冉閔的這種作風極爲熟悉了,立刻將方纔的軍議拋到一邊,上前和李悠、白起說起話來。
帳外的親兵聽到傳喚立刻進來佈置好幾案,不多時幾罈美酒被送入帳中,冉閔哈哈大笑着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宴飲之中李悠幾次想尋覓機會說服冉閔改變進軍安喜的方略,按照白起所說在廉臺設防引誘慕容恪前來,可是每次都是還沒說完就被冉閔打斷了。
第二日一早,魏軍大營變得紛亂起來,士兵們忙碌的收拾着帳篷、糧草等物,開始爲拔營北上做着準備,到了這時候李悠終於明白自己是不可能說服這位固執的猛將按照自己的計劃行事了。
前景不妙啊,李悠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這一萬多名大魏的士兵,此戰過後又有多少人會幸運的活下來呢?回頭再看白起,他卻是一臉的平靜。
“武安君,咱們眼看就要敗了,您就一點也不着急麼?”李悠忍不住問道。
“如今魏軍相較於燕軍雖然頗爲不利,卻也沒到必死之局,來日未嘗沒有勝機。”白起說完勸道,“君上,將乃兵之膽,爲將者即使泰山崩於前也應面色不改;若爲將者尚未開戰就露出驚慌焦急之色,士卒定然以爲此戰將會大敗,又如何能安心應戰呢?”
“吾記住了。”李悠肅然行禮道,他知道這是白起再給自己傳授爲將的經驗,“多謝武安君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