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瀾煎好藥,拿了個托盤端着去正房。
棉布簾子被挑開,春來堵在了房門口,小眼睛裡閃着討揍的光,擺足了威風:“試藥。”
試你個頭啊!穆瀾差點把托盤摔他身上。她就不明白了,無涯好好的一個人,身邊怎麼養了這麼個討厭的小廝。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怕有毒啊?你對無涯這麼忠心他知道嗎?不如你替他嘗毒擋死吧!”
說着將托盤往春來手上一擱,拂袖而去。正好趁這時間進村打聽打聽那個老嫗,也不知道面具師傅是否離開。
春來可不敢把藥碗摔了,捧得牢牢地。主子是誰?九五至尊!天底下最最尊貴的爺!能爲主子試藥是多大的榮寵?還敢摔袖子使臉色?他朝穆瀾的背影啐了口,不屑地說道:“什麼阿貓阿狗都想往主子身邊湊!讓你試藥是給你臉了!”
幸虧穆瀾沒聽到他的嘀咕,否則肯定不顧方老頭的囑咐,上前奪了藥碗摔了。她出了院子,在村子裡溜噠了半天,將梅於氏的事打聽到了。隔了十八年,村裡人對梅於氏這個人已經淡忘得差不多了。穆瀾打聽到的情況並不比秦剛打聽到的多。是她多疑了吧,面具師傅只是衝着無涯來的,和那位老嫗被害遇巧了。
只要與面具師傅無關,穆瀾也就拋到了腦後。她不是六扇門的人,也管不完天底下所有的兇案。
等她迴轉,又看到春來站在院門口。穆瀾停住了腳步,這麼早回去做什麼?聽說村裡長了株百年老梅,去看小廝的臉色,不如去欣賞一番。她毫不猶豫的轉身。
“穆公子!穆公子你總算回來了!”春來見她轉身,急得直朝她跑了過去。
穆瀾回頭看他,喲,這小臉的笑容瞧着極眼熟啊?
“正等着您用午飯呢。可把您盼回來了。”
穆瀾終於想起來了。母親巴結討好林一川時,臉上的笑容可不就這樣諂媚麼?她裝做恍然的模樣,萬分抱歉:“我在村裡已經用過飯了。煩請大家不用等我了。”
她利索地轉身就走。春來急得跑到她身前。他一着急就顧不得臉上的諂媚笑臉了,霸道地說道:“吃過飯你也要回去。”
看春來的年紀不比自己大,個子還矮上半頭,小鼻子小眼睛,面白秀氣。平時見他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大人模樣,生怕自己佔了無涯便宜似的。穆瀾就想按着他狠揍一頓屁股。現在看出他奉了無涯的令來找自己,就打算逗逗他:“憑什麼我要聽你的?”
憑我家主子是皇帝!春來卻不敢說出來,咬着小牙就是不肯服輸:“我家主子醒了,他要見你。”
“哦。”穆瀾就一個字,繞過春來繼續走。
“你給我站住!”春來見她不搭理自己,氣得直跳腳,“你敢不回去見我家主子?你吃熊心豹膽了?”
穆瀾腳步一轉,往回走了。
春來暗鬆了口氣,又得意地翹了尾巴:“哼!”
穆瀾瞥着他也得意地笑:“我改主意了。我去見無涯公子……當面告訴他,你對我使威風呼來喝去。還威脅我。”
春來傻眼了。這不是要他的小命嗎?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惡狠狠地瞪着穆瀾。
居然嚇哭了?穆瀾嘆了口氣,欺負小孩兒真要不得。她彈指給了春來一個爆粟:“不是所有人都貪圖你家公子的權勢富貴。記住了。”
她悠悠然進了院子。秦剛很是熱情地招呼她:“穆公子回來了。”
“去村裡看看梅花。”穆瀾也是瞧着午時趕回的,院子里正在擺飯。方太醫已單獨坐了一桌。她便朝方太醫走了過去。
“穆公子,我家主子請你與他一起用飯。”秦剛說着引她進了正房。
房中原本裸露着磚縫的牆被垂地的黃色絹綃擋了個嚴實。簡陋的火炕上鋪着緞面的新褥子。炕邊上那座剝落了油漆的炕櫃上搭着一幅月下梅花繡品。炕桌是黑漆面的,擦得乾乾淨淨。牆角擺了只圓肚百子嬉戲青花瓷甕,插着一大束臘梅。梅香隱隱。
穆瀾知道無涯出身富貴,卻沒想到自己出去溜達半天,屋子就大換樣了。
無涯顯然剛洗過澡,散着頭髮倚在一隻錦繡長引枕上看書。他穿着件湖綠鑲白狐皮的錦袍,臉色蒼白了點,眼裡已經了精神。見到穆瀾,那雙深嵌在眉窩裡的眼睛泛起了笑意:“愣着做什麼?上炕吃飯。”
這份親呢勁讓秦剛和跟進來侍侯的春來都爲之一愣,望着穆瀾的眼神複雜不己。秦剛想,這位穆公子前途無量啊。春來忐忑不安,生怕穆瀾告狀。
穆瀾見無涯親切,也隨意起來。她沒有脫鞋,歪着身子在炕邊上坐了,笑着問他:“方太醫瞧過了?怎麼說?”
“我好很多了。過兩天會更好。還得謝你的高明醫術。方太醫說若沒有你及時熬的藥,我好不了這麼快。”無涯笑着說道。
穆瀾被他誇得有點不好意思:“說起來還是我把你推進水潭才讓你染上風寒。我對醫術也就會點皮毛。”
落水後的那一幕浮現在無涯腦中。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穆瀾用背替他擋着那個面具人時心裡的震動。
論交情,兩人還沒到那一步。甚至上一次見面負氣離開。可是他仍然忍不住想靠近她。覺得和她在一起如沐春風。聽到林一川叫她小穆,見她和林一川笑鬧就覺得受到了冷落,渾身不舒服。
無涯臉色突然就變了。他對女色一直不上心,難不成他喜歡男人?不不,不會是這樣的,無涯努力說服自己,他只是想和杜之仙的關門弟子做朋友而己。
“無涯,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了?”穆瀾發現不對,跳下炕走到了他身邊,伸手搭上了他的額。
熱度已經退了,掌心傳來涼涼的感覺。
無涯愣愣地望着她。眉微蹙,在她眉心形成的褶子真好看。她的臉精緻無比,他從來沒見過比她眉目更精緻的少年。
“到底哪不舒服?”
穆瀾關心的問話讓無涯心煩意亂。他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眼裡的紛雜慌亂:“感覺有點倦。”
“畢竟是在生病。”穆瀾說着移開炕桌,扶了他躺下,“還是叫方太醫再來瞧瞧穩妥一點。你歇着,我先出去了。”
見她要走,無涯又捨不得。腦子的思維遲過了身體的速度,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穆瀾吃驚:“還有什麼事嗎?”
她的手腕竟如此纖細!他心裡像住着一窩小兔子,蹦噠個不停。無涯鬆開了手:“你別忘了吃飯。”
笑容從穆瀾臉上綻開:“放心吧。”
令人目眩的笑容令無涯又看來怔住。他狠狠地閉了閉眼睛,不甘心地擡起了自己的胳膊。他非習武之人,也精通君子六藝。他的胳膊不細。
“主子,你怎樣了?方太醫馬上就過來。”穆瀾纔出去,春來就緊張地竄了進來。
“把手伸出來。”
穆瀾真的告狀了?春來撲通跪在了地上,哭喪着臉扇自己嘴巴:“主子,奴婢錯了!”
“做什麼你?起來,把你的手伸過來!”無涯惱怒地喝道。
不是掌嘴是要打手板心?春來聽到吩咐趕緊起身,把手伸了過去:“請主子責罰。”
無涯握住了他的手腕。
十五歲的春來個子矮瘦,手腕好像和穆瀾一樣纖細。無涯沮喪地將他的手扔開:“請方太醫進來。”
沒有責罰自己?春來眨巴着眼睛,差點喜極而泣,腿腳輕快地去了。
無涯平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攥成了拳頭,狠狠捶了兩下炕。如母后所說,他是不是真該立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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