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使找不到趙王的金礦,只是軍需吃緊些,也不短用什麼,只是戰線拉長一些也罷了……”沈君瑜道,“影響不了天下一統。 ”
“說的這麼輕鬆,”趙王道:“太子不是外逃了嗎?!若是被他找到,誰能統一天下就說不定了?!你怕的不就是這個?!”
沈君瑜也不否認,道:“趙王果然一針見血。只是太子,既使外逃,他的性情能成得了事?不過是爲他人做嫁衣裳,太子你好黨比王爺的人更不濟事,只怕若真是被人知道了,他也不過是成爲別人手中的刀罷了,然而,若是有野心之輩,這天下可就易主了,公主至少姓李,是宗室之人,也會善待宗室中人……”
“善待?!”趙王沉默了一瞬,道:“她對理親王這個宗族長可真不客氣,這談得上善待?”
“善待的是未作奸犯科之人,至少宗室大部分人能得以保存,理親王作惡多年,這是他應得的,與私怨無關……”沈君瑜道。
“是不是要說留我一命,要我說出來?!”趙王諷刺的道。
劉資插言道:“趙王剛剛迫不及待的躲過去了,原來是真的貪生怕死,還說什麼只求速死,真是可笑,苟且偷生之輩?!”
趙王一窒,這是本能好嗎?!他盯着劉資,恨不得撕了他。
然而也只有不退縮之人,纔有面對亂世的勇者之心。趙王依舊不懂。他出身太尊貴了,從小一切全由別人代勞,征戰有臣子,有戰將,他從不認爲平定四方是自己的責任。
劉資卻不怕他,道:“沈君瑜,難不成你真要放過他?不是說作惡者,要明正典刑嗎?!你要包庇?!”
說罷怪笑了一聲,太監的聲音本就尖細,一聽就瘮人的慌。
沈君瑜道:“趙王就算想求生,我也是不能留的,趙王的號召力仍在,留下是禍患,但可以讓王爺完成一個心願,不牽連府上諸人,並且給王爺一個死的體面。這是最大的寬容了……”
劉資一怔,道:“喂,以他的罪過,也該是凌遲處死吧?!”
“你閉嘴……”趙王冷笑着道:“本王再怎麼樣,也是宗室,就算是凌遲處死,也絕不會公開處刑,不然李君玉都沒法向外面的人交代,她得要被口水吐死,你以爲本王與你一樣嗎,你這樣低賤的閹貨,遲早要拉到菜市口,一刀刀的肉都要被人買去吃掉……”
劉資臉色刷的一白,竟是抖了一下,不再說話了。這也是他最怕的。
看劉資不再說話,趙王也不再言語了。
沈君瑜沒有逼他,道:“趙王,誤時務者爲俊傑,公主也不一定非要這個金礦不可,只是不願它落入有心人的手裡,就算有了這最壞的狀況,公主也頂多是多費幾年,天下民,財,都終是屬於朝廷的,遲早而已……”
趙王臉色灰敗,想到自己府上的妻兒,臉色已經黯淡了下來,不願再鬥嘴,道:“……讓本王想一想。”
“公主的人品,做過的承諾絕不會違背,若是趙王不信,可以以福王作證,他是宗族長,趙王總能信得過吧……”沈君瑜道:“稚兒無辜,趙王的家人總歸是無辜的……”
見趙王不答,沈君瑜起了身,道:“走吧。”
明路忙跟着他出來了。
明路不解的道:“趙王會聽嗎,他這樣的人,不像是能聽得進去別人意見的人啊……”
“也許剛入獄時,他必想同歸於盡,可是關了這麼久,他也漸漸冷靜下來了,想必此時也容易想到家人……”沈君瑜道:“他一心求速死,可見也是想結束這無盡的痛苦的……”
“若是他肯說,我也敬他是一條漢子……”沈君瑜道:“不求他爲天下人,他不一定有這個節操,只願他能爲自家人求一條生路罷……”
明路點頭,扶他上了馬車,便回了相府。
他一走,劉資也不說話了,原本二人極盡嘲諷的場面不復見。劉資滿心都在想,趙王尚有籌碼,他呢?!
趙王若死了,他獨自一人守在這牢裡,生與死又有什麼區別。他的嘴脣都哆嗦了起來。
趙王消沉了兩日,終於是叫來了福王。
趙王看着這個昔日他從未放在眼中的弟弟,眼神極度複雜。他苦笑一聲。
“王兄,你願意說了嗎?!”福王道。
趙王道:“你既已爲宗室長,我便爲你爭取一功吧,以後也可多庇護宗室之人,以及我的妻兒……他們畢竟是無辜的……”
福王知道這是他在交換,也許他現在無人可信,唯一能信的就只是自己了。
他道:“只要他們安份度日,我自能護他們一護,王兄放心。”
趙王又豈願意給他立功,不過是現在沒了辦法而已。他知道這個無能的弟弟也許纔是最聰明的,不合時宜的努力與聰明可不見得是真的聰明,至少這個膽小躲事,一向看上去不怎麼聰明的弟弟卻在努力的活到了最後,並且保存了宗室大部分無辜之人。
宗室本就衰微,若再殺下去,就斷根了。
兩人再多無言,要敘舊,其實也沒什麼情份可敘。
福王身後的人遞上紙筆,福王親自接了過來遞與了趙王。
趙王不再多言,默默的寫下了,然後交與了福王,福王放到懷裡,才安了心。他定了定神道:“趙王兄,你可要見見妻兒?!我去向相爺求一求,是可能的……”
趙王苦笑了笑,至今相見,不過是徒增傷感而已,他搖了搖頭。
“那趙王兄寫下……遺書,我交由嫂子!”福王道。
“不必了……”趙王道:“若是可以給他們傳句話吧,告訴他們,忘記我,以後好好活着。”
福王道:“我一定傳到……”
兩人一徑沉默,趙王道:“給我一個痛快吧……”
劉資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淒厲的道:“趙王,你別急着死啊,別急着死啊……”
“老貨,等我變成鬼再陪着你……”趙王冷嘲道。
劉資尖叫一聲,瑟瑟發起抖來,似乎這話極爲恐怖。
福王沒理會他的尖叫,只是叫身後人端來了一個托盤,手微微抖了抖,道:“……今日讓弟弟親自送王兄走吧,待王兄走後,一定會被安心葬下,不會讓憤民去攪了你的清靜,王兄,一路好走……”
趙王接了過來,不再多言,仰頭就喝下了鳩酒。
終於結束了……他倒了下來,閉上了眼睛,到了此時,竟是出奇的平靜。
福王的心情無比的複雜,他看着以往無比令他害怕的嫡兄這樣的下場,心裡不知是何滋味。
他長長嘆了一聲,叫人將趙王擡走,無論如何,他都要給他一個安靜的喪葬和終結。
劉資叫了起來,道:“也給我一個痛快,酒拿過來,拿過來……”
他的眼中全是驚恐,似乎極爲害怕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
福王哪裡肯理他,帶着東西便直接去了相府。
沈君瑜早在久候,福王遞上紙張,中途更是完全沒有打開,道:“趙王寫下來了。人已經去了……”
沈君瑜手一頓,將紙接了過來,道:“你幫趙王辦一個低調的喪禮吧,答應他的事,也好好的承諾做完……”卻並不問他答應了什麼。
福王道:“是。”說罷這才告退走了。
魏離圭進來了,道:“趙王死了嗎?!”
“嗯……”沈君瑜道:“這是最好的結局,他難逃一死。將他的死訊廣佈天下吧……”
“應當的……”魏離圭道:“礦山找到了?”
“這是趙王寫下的地界,應該無差,他不會到死還要坑人……”沈君瑜將紙遞給他道:“竟有好幾個,不止是金礦,還有幾個鐵礦,趙王私鑄了許多兵器,連兵器坊也說了,估計這坊裡還有許多成品……”
“會不會是陷阱?!”魏離圭道:“趙王算計一生,說不定臨死還有什麼圖謀呢?!”
“我信他,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況且這樣的地方,若是不管,絕對不可能,只怕落入別人手中,問題就大了,無疑是拉長了作戰時間……”沈君瑜道:“所以一定要去開礦……”
“若要開礦,必定興師動衆,又要分兵馬,這樣京城的防衛就弱了……”魏離圭道:“竟是兩難……”
“難也要做,只要找到可靠的人,秘密的來吧,若是……”沈君瑜道:“若是叫各諸侯也知道了來搶,便準備火藥,將之炸了……這是最快的方法。”
“這樣也好……”魏離圭道:“事不宜遲,由我去吧,我是玄門中人,若是能開出來是最好的,我布些迷惑陣法,或許會有用,讓各諸侯想找也不得其門而入……”
“明日你就稱病,魏先生去我是最放心的……”沈君瑜道:“我派人秘密送你去。”
兩人商議定了才散。
理親王畢竟是宗室,趙王死後,他得到消息,苦笑一聲,道:“……沒想到,他竟撐不住,先離開了。”
他閉了眼睛,坐化而亡。
兩人的罪行早廣佈天下,死訊也散了出去,許多苦主和學子百姓俱都大快人心,甚至有人在京城街巷唱起歌來慶祝……
宗室之人,到底還有最後的尊嚴,兩人到底是低調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