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熙看她毫無反應,不禁有點無趣,道:“……看來你是真的瘋了?!聽到讓你這麼高興的事,你也沒表情?!若是裝,兒子都佩服你……”
衛夫人依舊是面無表情,眼神呆滯,狀若癡兒。
李景熙狠狠的砸了手中隨手帶來的酒瓶,冷哧一聲,道:“真是無趣。”
他不再看衛夫人,冷淡着臉慢騰騰走出去了。
屋中剩下些安靜,寂靜到有些讓人心中感到無比的荒蕪,衛夫人良久後,眼中的情緒纔不是死氣沉沉,而藏於袖中的手也死死的攥了起來……
無論怎麼樣……她都是一定要出去的,她一定要離了這裡,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不惜一切。
哪怕是跟親生的兒女作戲,哪怕是裝瘋賣傻……
李景熙回了院中,李景炎看着他道:“你何必自苦,生生將她逼瘋了,還去找她做什麼?!以後就讓她在屋子裡呆着吧,別去找她麻煩了……”
“瘋?!”李景熙冷哧一聲,道:“所有人都可能瘋,只有她不會……”
李景炎搖搖頭,道:“你啊,何時才能走出來,以後咱們忙的地方更多,你又何必這樣與自己過不去?!”
李景熙搖搖頭,道:“我恨她……”
“我知道,可是你這樣下去,得要將你自己給逼瘋了不可……”李景炎道:“也許她還不如死了,活着對你更不好。”
“死了?!”李景熙道:“我不會讓她死的,我要看着她能裝到什麼時候,我豈能便宜她?!”
李景炎看着他越發的陷入魔障,他知道若是衛夫人一直存活於世,他心中的傷就永遠也好不了,每見一次衛夫人,都是重新撕開傷口。
可是,他竟也不知道怎麼治癒弟弟心中的傷。也許,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靠他自己來治癒,旁人幫不了分毫。
“哥,我沒事……”李景熙道:“每天去看她,我都習慣了,我心中有分寸,再怎麼樣,都不會誤事的。郡主姐姐如此信任咱們,我一定不會辜負她的信任。哥,我們如今僅剩的不多了,這樣的信任,如何敢辜負……”
李景炎一嘆,道:“那是自然。定當竭盡全力。”
玫蘭端着茶進到老王妃殿中的時候,老王妃正在唱戲,咿咿呀呀的沉浸在她一個人的世界裡,她閉着眼睛,坐於殿中,一手在腿上打着拍子,一手持佛珠,唱聲卻哀,“……曾經傲視天下號令雄兵二十萬,昔日兄弟之情如今我一人揮刀斷……知音幾載生涯,經歷多少磨難……現在持劍……只爲我愛而戰……”
玫蘭聽的心中一抖,與弄月對視一眼。這詞曲裡,像是分明是,分明是……戰郡主的一生。
老王妃依舊在唱:“……誓言名利浮華歲月早已都看淡,如今我在戰,中原必定血雨腥風爲我亂……手持劍,問蒼天……一生爲誰戰,戰無極,蒼穹斷,知己佳人身旁伴……”
“灑烈酒,在回首,我與天下共攜手,劍舞天地氣遊走,湖畔在斷垂楊柳。靜如佛,戰如魔……王者氣質沙場磨,顛峰不敗世人擱,帝王寶座誰人奪……”
玫蘭與弄月聽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只是聽着聽着,一動也不動,心中卻涌起股說不出的豪氣……
“血色戰甲身上披,帝王霸氣冷自居,帝王之路誰心虛,英姿颯爽這身軀……”老王妃的聲音有些清冷,卻十分明瞭,“……帝王九重飛龍踏,羣雄唯我獨哧詫……征戰一生怎做罷,疆場青絲變白髮……”
“封情斷愛揮龍刀,猛龍過江浪濤濤,戰場熱血衝雲霄,少女氣焰比天高,年少輕狂指天嘯,煉域火海毅然跳,魔魂舞曲指間繞,雙足穩佔帝王道……”
“獨舞劍蕭魔魂曲,豪情霸氣無人比,斬斷情絲千萬縷,傲戰大旗逆天舉……帝王寶刀手中握,沙場敵鎮蒼穹破,傲戰羣星永閃爍,惹我之人定不赦……”
“哈哈……”老王妃的笑突然變得有些滲人了,她朗聲笑了起來,彷彿是認了命一般,繼續唱道:“……戰紅顏,琴斷絃,前世愛,今生緣……我乃傲戰小天嬌,羣雄之首斬魔妖,甘爲之戰勢血拋,豪情壯志戰雲霄……橫刀殺盡疆場敵,只爲高興逆戰旗……他人笑我太癡狂,我自霸世一蒼狼,當空烈日久驕陽,追隨我人必封王,千古女帝唯我任逍遙……哈哈……哈哈……”
玫蘭輕吸一口氣,穩穩端着茶杯上前道:“老王妃,唱渴了喝杯茶潤潤嗓子……”
老王妃突然柳眉倒豎,道:“……是她叫你們來的,對不對?!啊,對不對?!”她笑的有些癡狂,道:“這是毒酒,我知道一定是毒酒,她是要坐皇帝的人……必然不會留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既然有此雄心,自然不會心慈腸軟,她這樣的人……必定是比武曌還要毒的人,不然何以征服天下,剷除異己?哈哈,憑着女流之身坐上帝位,有多難,難以想象……我就知道……”
她本就已是瘋瘋癲癲,現在突然恢復了些理智,眼神刻薄,寫着通透。
“對旁的女子來說,也許是異想天開的事吧,可是對郡主來說,也許並沒有那麼難……”弄月道,“因爲她是戰郡主啊……”
老王妃一怔,哈哈的笑了起來,笑的有些蒼惶,眼中帶着決絕,舉起酒杯仰脖一飲而盡,然後劇烈的咳了起來,喉嚨因爲辣的疼,她臉色都扭曲了,跌倒在地上手緊緊的捏着脖子。
玫蘭不忍,扶了她一把,老王妃閉上眼睛,靜等毒藥發作,可是,她也只是喉嚨火辣辣的疼,卻沒有五臟六腑般的疼痛。半晌以後,她睜開了眼睛,眼中透着一股茫然。
她想問這是什麼,可是發不出聲音來了。
玫蘭道:“……老王妃喝下的只是一包啞藥……”
老王妃渾身一抖,臉皮劇烈的震動起來,腦子裡嗡嗡的,發不出一點聲音來,聽到玫蘭繼續道:“……老王妃這樣胡言亂語,一定會惹禍,無奈之下,所以才……只是啞藥而已,以後不懼老王妃開口的時候,自會有解藥,只願老王妃好好活着,能活到那時候,老王妃不是說想看郡主能走到哪一步嗎?!”
老王妃蒼惶的臉色一抖,呵,要她還要活到那個時候……不想讓她開口,原來李君玉也有這樣仁慈的時候,何必一包啞藥,給一杯毒茶,不是一了百了嗎?!
她何必這樣婦人之仁。
她是留着自己想做什麼?!老王妃眼中帶着說不清的刻薄,掙扎起來……
兩人壓制住她,發出輕輕一嘆,道:“老王妃,抱歉了。”
老王妃蒼惶的臉變得刷的一白,眼中再無神采,終於黯淡了下去,寂滅無聲。如同這絕情的世道。不留餘地。
這比讓她死更狠……
安置好老王妃,玫蘭與弄月聽着變得安靜的主院,同時鬆了一口氣,回到自己院子中的時候,李君玉已是醒了,正在拿着一本書在看。
“郡主,你以後歇在哪兒?!”弄月道。
“給我收拾幾件衣裳,我搬到小院去住……”李君玉道:“你們偶爾去照看一下即可……”
“是……”弄月應了一聲,知道她是衝着千機門門主去的。
“老王妃的事情解決了……”玫蘭道:“郡主,其實老王妃這樣送去佛寺是最好的,只是外面不安全,萬一出事,又是一樁麻煩,依奴婢看,不如在府中設一個佛堂,也叫老王妃能靜心度日,也方便奴婢與侍衛們看管。”
“好,你看着安排。”李君玉頭也不擡的道,指尖翻了一頁書,只是十分小心,珍惜着手上的珍貴柘本。
“郡主……”弄月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郡主可信讖緯之語?!”
“這話如何說來?!”李君玉道。
“老王妃剛剛又說了許多,彷彿說的是郡主的一生之箴言,讓奴婢有些在意……”弄月道。
“說的好還是壞?!”李君玉不甚在意的道。
“說不清,好像有什麼前世今生之說,什麼前世魂沙場,今生重建帝王路之類的,聽的奴婢膽戰心驚,老王妃明明已經糊塗了,剛剛卻清醒了一會……”弄月道。
李君玉放下書,若有所思道:“依她所說,倒真有幾分像是預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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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老王妃就是這樣神神叨叨的……”玫蘭接過話頭道:“說的都是相似的,什麼天下豪傑齊相聚,盡皆臣服之類的話,老王妃這樣後,奴婢們便不敢讓人靠近她了……”
“你們做的很好……”李君玉道:“她念了半輩子假佛道,沒想到到了現在反而有些悟性了,莫非佛祖也在點透她,罷了,多思無益,以後好好看管,別叫她出來便好,我要的也只是她好好活着……”
“是……”兩人應了一聲,便不再打擾,只是去收拾衣物,第二天李君玉便搬去了小院住下。見不到人,睹物思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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