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此前周慎綁架案中對薛素紈的懷疑無憑無據,那麼現在突聞到的一點殘香卻讓曼雲認定了前世的那位舊人並不簡單。
是今生太多的改變讓薛素紈也跟着變了,還是當初的自己從來就沒看清過身邊的每個人?
周曼雲的右手狠狠地地掐住了左手食指尖,力求讓自己更清醒些,不讓對薛素紈的反感左右了判斷。
現在在場的人大都認爲薛素紈是第二個孫雲翹,只是隱留的後患,而並非現在的威脅。
‘張紹雄現在去天香女苑會更勤些。只是天香苑就在他的官邸邊上,臨着府前大道,又訓着要送去行宮的女子,根本不許外人接近。‘
餘掌櫃的手指劃過不過百丈的府前大道,眼帶遺憾。
刺殺之事如不能一擊而中,就越來越難了。周曼雲抿了抿嘴,沒有言語,只凝神盯向了和州府城地圖的方寸之間。
反倒是坐在她對面的蕭泓心中微閃了些不安。此前刺殺張紹雄失手或多或少與他有關。
第一次行刺難免求全,還未制定刺殺計劃,昇平號倒卻想着如何在張紹雄死後能在和州安排一個對蕭家有利的繼任者,信報拖到了自覺合適的時機給了周家,那一邊張紹雄卻也有了警覺,險險逃過。
再到第二次,蕭泓潛擊的利箭已插進了張紹雄的右胸,但卻沒聽曼雲的建議往箭頭上淬了毒。一時抹不下傲氣講求的對敵道義,所帶來的是當初潛伏的小山村被張紹雄施以報復,屠燒了個乾淨。
一而再的失敗之後,已知處身之境的張紹雄更加地吝於現身,第三次乾脆利落地被射殺的不過是他的替身。
實際上,在蕭家潛伏在江南的間作中已對再次地配合周家行動已有怨聲。
江南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盤剝地方的惡官自然是除之後快,但對於只是要在南方取利的北人來說,實際是和州越亂越好,如果原本想換來的接任者上不了位,管着和州的姓李還是姓張,根本沒有差別。
只是蕭泓一直堅持着這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他想在八月前幫着周曼雲完成由她主導的這件大事,因爲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和周曼雲合作的機會了。
雲州來信已如雪片紛紛一樣催了幾個月,雲州城裡脾氣並不算好的蕭睿在信中將象是生根長在江南的六子罵得已是體無完膚。
所以,無論將要用了何種方式,蕭泓都想將最後在江南的這次行動求個圓滿的結局。
“你們爲什麼建議等在天香女苑對張獠動手?”,曼雲慎重地將地圖看了又看,緩緩地提出了疑問。
一室內的男人無論老少都將目光落在了曼雲和她身後的紅梅身上,欲言又止。
“鷂子叔和邢四叔一道領人探查了很久,現而今張紹雄就連去軍中或是官衙都會帶着兩三個替身,令人難辨真假。而據說天香中雖是爲天子備着美人,但有幾個擔任着幼女教習的都是張獠曾收用過的,從裡面的僕役傳出來的風聲,至今張紹雄到天香還有讓她們伺候。”
停頓了下,蕭泓還是老實說道:“按着我們想來,男人即便在處理軍政之時會用替身,但總歸不會讓替身給自己戴綠帽子。”
雖說得爽利,但年輕英俊的臉龐還是忍不住微微地染上了些紅暈,斜飛的眼角兒偷偷地落在了美麗少女沉靜如水的容顏之上。
周曼雲瞭然地嗯了聲,點了點頭,道:“越是上位者越如此,即便那些女人不過是無名無份的玩物。”
從這點來講,男人的想法與山中的野猴並無區別,佔山爲王的最大樂趣同樣是佔據了族羣之中的交配權。
天香女苑與府衙一樣有重兵守着門,張紹雄的身邊也是針插不進,想想最近一次出手誤中副車的遺憾,周曼雲的目光依舊忍不住往滄浪居的位置再度流連。
前世裡的這會兒,高周兩家已議定了親事。待到十月曼雲及笄後沒幾天,就一頂花轎擡着,做了高維的新娘。
彼時的高維剛過了鄉試,雖未如其預期地佔了首位,但終久是少年得志。而到了翌年的春季四五月,成親不到半年的高維就帶來了薛素紈懷了身孕要薄命作妾的消息。
掐算着那時的張紹雄正死了不到一月。
如果,前世的薛素紈與今生一樣也是張紹雄暗控的女人,其中之意就很值得玩味。特別是張紹雄如果真將薛素紈當了孫雲翹第二,做了妾室的備用,會不會也對她有着獨佔之意?
周曼雲定了定神,輕聲說道:“若是按你們所說的此種特性確認張紹雄的真身,我倒有個不入流的法子。”
時近了七夕節,不獨未婚配的小姑娘憧憬着在佳節之時遇到良人,深閨中的少婦也多有琢磨着利用着節慶多討要些良人的相愛相憐。
城中數一數二大的藥鋪子寶善堂適時推出了種名爲海棠春的特異丸藥,嚴嚴實實藏着賣,卻也收得鉢圓盆滿,名聲漸揚。
海棠春睡足,這款專供給成了親的婦人用的密藥究竟有何好處無人張揚,但看用後沒幾日的女人眉梢眼角不用脂粉就滿布的妍色,就自有後續的客人來訂了貨。
寶善堂做生意也講究,對和州城裡下了訂單的富貴人家都是密送着藥,一匣一人,絕對保證着質量。
“張府裡共有三位姨娘取了藥,天香女苑裡也要了四份……”,結束了幾天火熱的營業,已無藥可賣的寶善堂掌櫃關了門,沒跑去跟東家報喜,卻是斂着袖立在了昇平號的後院裡,清晰報着賬目。
待藥房掌櫃前腳離開,盧鷂子就大笑着搖起了腦袋道:“若是這麼許多個女人齊上陣,還鎖不定個姓張的,咱都要疑着他是不是那活兒廢了。”
“鷂子叔!”,蕭泓提聲喝了一嗓子。邢老四賞了盧鷂子一記狠辣的眼刀。
但被他們維護着的正主周曼雲只跟沒聽見似的,輕輕地嘆了口氣。
海棠春不過是用方精妙些的春藥,而在送給張紹雄的那些女人的藥中卻加了蠱毒。
受了冷魂香的啓發,被改造了用以定位的蠱蟲名喚情髓,一經入體,是會隨着交合過男女分生出新蠱,長到對方身上。
只要男女間有着深入接觸,就會新新復生,如同瘟疫,只能待輾轉幾人生的隔代蠱會降了活力。
爲了確定張紹雄的真身,也只得利用這些女人了。
“記得安排寶善堂王掌櫃等人先悄悄離了和州。若提用冷魂香的人在張獠身邊,說不準不等他中招,就會查出源頭……”
曼雲細心交待,而用心聽的蕭泓也自連連點頭。
“六姑娘終究還是心善,否則何必要費了勁找人出來,弄了那種能一個傳一個的致命毒,把一干人等都弄死了就好!”
“若有人輾轉傳到攏翠閣,難不成我還得給你盧鷂子收屍?”,站在蕭週二人身後十步之遙的邢老四立即對身邊的盧鷂子反脣相譏。
盧鷂子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接着,又快速伸手拉住了要跟上曼雲的邢老四。
“今個兒七夕呢!”
鬍子拉雜的大漢聞言,身上汗毛一寒,剛想再駁,就看見盧鷂子衝着兩個小兒女背影比的手勢。
邢老四暗歎一聲,腳下的步子慢了下來。他是看着曼雲大的,自然想着雲姐兒有着好歸宿,立在曼雲身邊的少年郎,在杜家來了江南的親兵中人緣不錯。
只可惜,他終是姓蕭的,總要回了江北。若不是沒了緣分,就得是把大家當着珍寶一樣護大的雲姐兒帶走老遠。
“盧鷂子!你不覺着俺家姐兒這次用的這毒是抓姦的利器……“,心中不大舒服的邢老四開始陰陽怪氣地哼哼。
新月如鉤,月下並行的一對人依舊如昔的隔着距離,月光下的影子卻拉得極長,密密地疊在了一起。
夜深燭高照紅妝,幾處高樓未眠……
和州府衙的內宅深院中,兩年前進府的孫雲翹正盯着一對燭光發呆,雙頰潮紅。
如果早知從前在和州城裡的風光張揚到最後也不過是成了內宅之中堆灰的活死人,是不是就早早象普通女孩一樣嫁人生子了?
孫雲翹的手放在了一個紫錦的小藥匣子上,焦躁地敲着。
“姨娘!“,匆匆跑進來的小丫鬟附在了她的耳邊,輕聲報道:“老爺不在府中!林姨娘那兒都砸了東西……“
果然!孫雲翹悽婉一笑,站起身,將手中的藥匣子丟在桌上。
匣子裡的海棠春好在沒吃,沒的男人卻吃春藥純是嫌活得命長了。
“他是去了天香苑?“,孫雲翹輕喃着,接着又搖了搖頭。
就象當初自己還在觀瀾院時見着大人次數還更多一樣,即使一直擔心刺客謀害的張紹雄還是積習難改地愛微服出門尋美人。
出門是一定的,但去的地方應該不是天香女苑。孫雲翹嘲諷地在脣間狠狠地咬了三個字,“滄浪居!“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還不如暫時沒偷着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