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雞冠山曾關押過周慎與高維的地方找到了,確實是一間原設牲口棚子旁在供人休息的小屋。附近的塔房村原有人在那兒山窪養了幾頭牛,幾十只羊,但年初時原主因欠了外債,就把那地給賣了。
當時村人還嘲笑說偏僻的山窪不值錢,但還真有外來人賣了下來,但一直空着,漸成了一座荒屋。
從那兒查起的牛蹄車轍只能說是向着澤亭方向,追蹤查看的周家護衛在車痕轉入官道大路後也無法辨別清楚了。
若是自己憑着直覺猜測錯了怎麼辦?周曼雲的目光象是求助一樣望向了杜玄霜。
杜玄霜伸出手摁住了周曼雲的肩,雙眼灼灼地盯住了輕擰眉頭的劉老七,耐心問道:“劉莊頭,沒外來的車子,哪可有從莊上外出的牛車回來?”。劉老七的表情分明是在想着些什麼異常,這些年在生意場上打混的玄霜眼力比從前強了許多。
“這倒有!莊上何樹生家的,過了末時纔回來。五月節,他家的親戚借了車,去了趟霍城。”
“什麼親戚?”
“說是他媳婦的孃舅。應該是從洛京來的吧?”,劉老七不太肯定地說道:“他媳婦原是早年前太夫人給配的丫鬟,也都四十來歲了,兩兒三女都挺大的了。那孃舅叫謝德山,看着也不過三十來歲,說是家裡的晚生子,這兩年在北邊混不下了帶了媳婦來投,三月底剛到了澤亭……”
劉老七談到了別人家的八卦,不免有些剎不住車了。
杜玄霜鼓勵地拍了拍曼雲。他本只是堅持按着曼雲所想繼續問了下來,可現在看着曼雲猜的十有**可能中了。
曼雲眼圈一紅,又張開口問道:“他們從霍城回來有沒有帶着什麼人……不,他們回來時有沒有顯出些不同以往的怪舉動?”
“也沒有……對了,謝德山一回來就領着媳婦說是把從霍城帶回來的東西送進去給太夫人身邊的餘媽媽。餘媽媽說着是他家的表姑還是表姨來着,自打他們來了倒是孝順,那媳婦常隨着何家的一起去探餘媽媽。
這些日子莊上也接了府裡傳說,說是要小心門戶,看門的也去攔了他倆,可卻被餘媽媽趕來罵開了,他那媳婦就被挽進去了。紅梅她娘得了報就立刻趕去勸,好說歹說,才把他家娘子又給拉了出來。”
“那女人進去了多久?”
“這得問紅梅她娘了!”,劉老七連忙起身就去喚人。
半送半押着那個女人出門的紅梅娘很是肯定地說從她得報,到把人拖走不過一刻。
沒帶外人回來,那媳婦子只進去打了個轉又出來了?
周曼雲的眉頭困惑地打了結。
早上奉命來盯着餘媽媽的護衛趕到澤亭時,這一段已然發生過了,沒有見到。他和協助查探的紅梅姐夫等人一直在周太夫人住的小院外守着,但根本就再沒看到餘媽媽從小院離開半步與外人接觸。
“先看住了何樹生家!我進院去見見祖母!”,周曼雲決定不管要先去看個究竟。
“六小姐!可不敢,您儘管讓紅梅和她娘去一趟就好了。”,在剛纔聽了紅梅解釋了前因後果的劉老七,慌忙起身攔住曼雲,嚇得直襬手。
“還得我去!”,周曼雲卻是跟杜玄霜直接解釋道:“不論找人還是應付祖母,我比你們誰都更便當些。”
朦朧月光下的小院安靜祥和,象是攏了一簾綃紗,正要墜進了香甜的夢境。
周曼雲看了看已躡行到了院牆根的一隊人,輕輕地點了點頭。杜玄霜合手交疊在膝,曼雲足尖借力一點,向着近兩丈高的院牆上空翻去。待身體在牆上不算太美觀地趴穩,看到了後發而先至的另一道纖細身影,她不由地在心底輕嘆一聲。
學武之事也要講了天份。曼雲在學毒上的靈性用到武學之上,就得打了個對摺,雖有傳自姥姥家的柔錦打底,但除了還算身輕腰軟,飛轉騰挪比不上白露的真傳弟子紅梅,耍狠鬥勇卻是連小了一半的周愷都不如。
示意杜玄霜帶人等着,周曼雲輕捷地躍下了牆頭,慢慢地向着周太夫人住的上房摸了去。
一隻細指擱在了暈着淡黃色燭光的斜紋窗紙上,周曼雲的心頭猛地一下抽痛。不必用眼查看,體內的銀子已示警着屋內有着血毒混雜的氣息,與在周慎被送到小周府裡的血衣上的氣味一模一樣。
爲何如此?周曼雲低眸暗沉了濃重的悲傷,右手一轉,抹下了綁腿側的潛靄。擡起的左手,向着還在牆頭等着的紅梅比了個手勢。
一隊人迅速地跳進院子,向着上房靠攏。雖然對曼雲如此快速地就確定了攻勢覺得困惑,但杜玄霜還是帶人跟了過來。
砰的一聲,上房的大門被撞了開來,曼雲直衝入屋,與聞聲從東側周太夫人房中出來的餘媽媽正碰了個當面。
“六小姐!”,餘媽媽掃了眼一臉凝霜的曼雲和跟在她身後的一干人等,大驚失色地向後退了幾步。待定了定神,立即張開了雙臂擋在了曼雲的身前。
周太夫人的上房,一廳配着東西兩室,東邊是她的臥房,而西面則是個佛堂。杜玄霜低聲安排着幾個人去佛堂查看,接着就重新盯住了象是很肯定周慎所在的周曼雲。
周曼雲沒有理會餘媽媽的阻攔,只一味地向前衝,自有人上前把餘媽媽拖到了一邊。
雖是幽閉在鄉下別莊裡,周顯當日是還是令人將周太夫人的所有奢華家當都幫了來,整套的紫檀雕花傢俱將室內擠得滿滿當當,顯着格外深沉。
但更深沉的是坐在牀邊滿頭銀絲的老嫗,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寢衣,襯得滿是皺紋的臉上的冰冷雙眼象是冬日雪山下的深井,寒徹。
“餘媽媽!餘媽媽……”,只在剎那之間,剛纔讓周曼雲心驚的老婦一偏頭,立時換了嘴臉,象個孩子一樣哭叫起來,邊哭着還邊砸着手邊能夠着的物什兒。
有聽到聲的丫鬟婆子從院子裡的廂房耳房相繼跑了出來,雖然被杜玄霜等人攔着,但還是有忠心的開始扯着嗓子嚷開了,“你們來做什麼……太夫人病着,你們就這樣對她?六小姐?六小姐在裡面又如何,祖母已然病糊塗了,她還要趕盡殺絕嗎……”
病糊塗了?聽到聒噪聲的曼雲,深悔自己還配出那種能將人集體毒啞的猛藥。她低下頭,凝了凝神,接着走到了正嚎啕大哭的周太夫人身邊,一把抓着了老嫗的領口將她摔到了一邊。
“打我!她打我……”,幼兒一樣的哭喊聲又一次飈了起來。
周曼雲的手摸到枕邊內側的一個黃楊木的小匣子。匣子斜斜地擱着,扣緊的鎖歪着,象是不久前才匆匆被放下的。
一道寒光起,銅鎖應聲而落。
周曼雲定睛一看,立時紅透了雙眼,擡起的腳毫不猶豫地向半伏在地下的老婦踢了過去。周太夫人悶哼一聲,閉目仰了過去。
“雲姐兒!”,杜玄霜趕緊地攔了過來。不管如何,周太夫人不能因着曼雲而死,否則她就坐實了弒親。
“舅舅!”,曼雲的眼淚潸然而下,將手中的匣子向着玄霜一推。
木匣子裡鋪的藍色錦緞上,一根帶血的尾指正橫在其上。
一線銀色快速地環上了曼雲的手腕,細牙輕咬,險險地將她從怒憤得失去理智的邊緣拉了回來。蛇尾從她的尺關一劃,輕翹着指向了另一個方向。
衝向擺在另一側周曼雲嘩地拉開了牆邊一口衣箱的的蓋子。
衣箱之中,空無一物。
曼雲伸出手將箱底的木板一拔,虛蓋的木板歪歪地斜了下。待抽了開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現了出來。原本淺淡的只有銀子能察覺的氣息,曼雲也清查晰地辨了出來。
“我下去看看!”,紅梅自動請纓地靠了過來,可話音還在脣邊,曼雲已跨箱爬了進去。
豎直而下的洞口不過六尺,就到了底,但置身其下,一個高四尺的空間就顯在了面前。對十一歲的曼雲來說,還得低了頭,若是換了高身量的成年男子更是要貓了腰才能活動開來。
地下小室的長寬不過象了一張大牀,在靠着牆的一邊鋪着一張草蓆,而席上正仰躺着一具人體。
周曼雲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雙手飛快地抓住了地下人垂在身側的一隻胳膊……
“活着,他還活着的!”,一邊哭一邊叫的曼雲連着叫了幾聲,才穩住情緒,明確地向着上方喊出了現下的情形。
“我找着慎哥兒了,他還活着,下面太小了。先等我上去,再下來個身量小力氣大的把他抱上去!”
上面傳來了杜玄霜的清晰應答聲,隱隱的好象還夾着幾聲歡呼。
“銀子快些!”,定下神的曼雲暗自催促。
聽話的銀子輕輕地彈落在了周慎的身上,尋了妥當的一處,輕啜了口帶着殘毒的血液,盤住的銀色身體重又現出了七彩斑斕,象是個不停旋轉的彩盤。黑琉璃樣的眼睛向着黑暗處曼雲的方向一望,又俯下頭,再咬了一口。
周慎活着,但身上有傷,體內有毒,爲保性命,曼雲也只能用了銀子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