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誰讓我們這輩子錯投了女胎!”
曼雲略嫌過於尖刻的質問並沒有引了王媽媽的半絲動容。老婦人低垂着眼簾,難得沒再自謙自賤的稱奴,依舊是平靜的低眉順眼。
細心打量了下王媽媽,曼雲的臉上露出淺淡一笑,心中多了幾分瞭然。
如果說自己放不開手腳做不得屠城滅門之事是缺陷,那麼眼前習慣了爲人奴婢,甘心屈膝的老婦也同樣有着自縛手腳的毛病。
更鼓響,咚——咚咚咚!一慢三快,報着四更。
這樣的時辰更適合鬼邪橫行,而非凡人走動。
逗留在周曼雲房裡的王媽媽沒走,搬了個小凳子坐在牀邊繡着一繃絹帕,飛針走線,仿若是在純憑着感覺。她已不指望那個本約好來驗貨的男人能被等到。現已過了三更天,多半是被絆住了。
只是曼雲不睡,王媽媽也就貼身跟着伺候罷了。
已酣睡一場的曼雲靠在牀頭,就着燭臺微光垂眸盯着放在膝上的一卷佛經,口中默誦。前世裡背得爛熟的經文不必看,自然就會從久遠的記憶裡重新翻起。
求佛唸經又有什麼用?王媽媽眼中瞥向曼雲的餘光,盡藏了譏誚。
她倒也覺得曼雲就這麼被浪費了可惜,但作爲第一次合作,要讓高家子看清斤兩的證據,也只能守着送上去。倒是待貓貓狗狗撒完歡兒,後頭要幫着貓蓋屎的事情就麻煩了……
王媽媽正在心中嘆着,門簾子被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作平常人家小廝打扮的小子探了個半身,對着她招了招手。
來喚人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少年,而是行宮裡的一個名叫胡德的小公公。近日裡正被宮裡的太監總管雷公公借給了高維。
老婦人嘴角一曬,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躡着步子走了出去,唯恐驚動了正念經入神的周曼雲。
夏日的夜風,不見涼,反帶着股子難掩的燥氣。
立在老婦身前的高維長身玉立。一張俊臉平和自然,但脖頸上硬梗起的筋絡卻顯出了幾分急切。
“少爺,怎麼這會兒來了?”,王媽媽擡起帕子掩嘴而笑,倒與城中幾處楚館中鴇母有幾分相類。男人貪色喜新的迫不及待,她也同樣能把握得**不離十。
“她在裡面?”,因事絆住的高維懶去解釋,只低頭明知故問地詢上了眼前的老女人。
“自然在!”,王媽媽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踮起腳細聲道:“老奴一將姑娘接過的來,就伺候着梳洗用藥,只待少爺您了……”
聽完王媽媽交待了周曼雲來此之後的一應事宜後是如何飄回到曼雲的房門前,甚至於他究竟爲什麼要讓王媽媽費了周章將房裡的女人弄來,呆立在門外好一會兒的高維只覺得腦子裡一片混沌,一概地想不起來。
一隻手指肚支着薄如蟬翼的竹影碧紗簾,仿若壓着千斤。
“老奴自可打了包票,那姑娘已沒了半點相抗的氣力。傷不着您……少爺嫌她不潔倒是多慮了,老奴手下走過多少女人。一雙老眼早就看出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兒家……”
王媽媽的鼓譟聲象是魔鈴在耳朵邊晃着響着。
高維狠喘了兩口粗氣,咬着後槽牙,嘩地一下將簾子掀到了一邊,大踏步向着亮着燭光的牀邊行走。
晃當的門簾被胡德小心地攏了攏,接着伸手將門拉上了,從外閂上。然後老實地坐在門邊。
室內一片安靜。高維只能聽到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聲隨着足音,一步、兩步,向着燭光中的少女剪影,漸行漸近。
低頭看經的少女象是入了迷,根本就沒察覺室內有人進來。纖指動又輕翻了一頁書卷。
細嫩的玉筍尖向上是截子白膩的藕臂,小巧圓潤的肩頭,再接着一片讓人目眩神迷的白……
王媽媽供給曼雲的寢衣是件齊胸的白色襦裙,直露了胸上的大片雪肌,她也就這樣不以爲意地穿着,只披了一圍將掉未掉的薄紗,根本沒想到被人看在眼裡的感受。
“賤人!”,離着還有六七步遠,高維終於站住了腳,忍不住地喝罵出聲,耳根牽着面肌連抽了幾下,心中更恨。
他本是挾着一股怨怒之氣要將眼前的純白無瑕盡數摧毀的。
從踏足進門伊始,高維的腳步就刻意地放得沉重,想讓在牀上的女人在第一時間聽見。想看見她哭喊求乞,躲藏逃避,而不是象這樣絲毫不在意地無視着他。
一聲喝,讓曼雲回過了神,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之後,目光重落回在了經卷之上。沙沙一聲,倒又翻了一頁。
“高家姐夫!我勸你還是就此停步,調頭出去吧!”如冰的一句,直把姐夫兩字咬得脆響,提醒着高維現今的身份。
“會應聲就好。”,怒意滿面的高維反倒一下大笑了起來,伸手摸上了很是阻礙着呼吸的衣帶緩緩而解,輕佻地道:“娥皇女英同侍一夫,可不正是佳話。”
又是這一套!
曼雲微挑了下眉,合攏了手中經卷扔到一邊,盯住了正在面前寬衣解帶的男人,“滾出去!”
“你以爲我是那個沒用的蕭家子。”,大笑的男人,不屑地應道:“我原本還以爲你早已是他的人了,可不成想,到頭來你還是要煩了我來調教。”
哼地一聲冷笑,藍錦外袍被撂在了地上,微敞開細白中衣的高維搶了幾步,靠上了牀邊,一隻膝蓋壓在牀上,俯下的身子對着冷若冰霜卻無半點羞意的女子。
“周曼雲,你這樣欲拒還迎的樣子是想要趕人嗎?”,高維低聲問着,點着火苗的雙眸直盯上了眼前女人緊抿的紅脣。
一片素白之中,如血一般的紅,透着別樣誘惑。
“你想要我?”。看着高維眼中越發濃郁的慾念,周曼雲反倒單手支肘托腮,昂起了俏臉,笑道:“不怕死倒可以試試。”
正欲伸手捏住曼雲玉臂的高維,遲疑地停住手,坐在了牀邊。斂住了瞳仁。
眼前的女人太過鎮靜,鎮靜地透着股子有恃無恐的氣勢。
王媽媽再三保證曼雲還是處子身,他有妻有妾有通房,但是從來沒有一個會同眼前的女子一樣,在只穿着單薄寢衣對着他時,是這樣滿不在乎的表情。
羞澀、驚懼,甚至淚眼婆娑,才應當是個孤立無援的少女將被破瓜時的正常表現。
高維身上熱騰的火氣淡了些,反而試探地向前靠近了一分。
“你剛纔不也提到蕭泓沒有動過我。那個老虔婆跟你講的吧?”。曼雲悠哉地往牀頭一靠,抱臂聲道:“你就沒想想情投意合的少年男女,沒少私下混了一處。可我與他兩個**就沒點起來是什麼原因?”
她瞭解高維的多思多疑,也明白男人很多時候要講個一鼓作氣,而剛纔沒有直接撲身而上的高維顯然已經開始衰了。
不禁自覺好笑地笑了出聲,曼雲再看一眼坐在牀沿不再動彈的男人,繼續道:“外面守着的那老婆子不是會用毒嗎?你問問她曉不曉得,南召有毒名叫挽生歇。”
“挑揀最多不超過五六歲的年幼女童。用秘藥一直養上十年八年,待人長成也就成了個從頭徹尾的藥人。身上無處不是帶毒的。專用來殺人的,殺那些想要佔了她們身子的男人的……”
“你是種下這種毒的藥人?”,高維聽着,不覺問話出聲,抓着自個兒中衣下襬的手微微發顫。
曼雲的眼中劃過一絲黯然道:“當年在豐津,五歲時遇到師父。爲救母命我就自願開始服食了各種毒物。”
這話是正經的實話,曼雲說起來自是誠懇非常,不帶半點作僞。
“所以等長大了,我就成了這個樣子。你以爲爲什麼我當年要強推了婚期,而蕭泓也不急着娶我要我。實在是擔不起春霄一度就被我毒死的可怕。我這一年都在找師父,找解毒的法子……”
“你拿這種哄娃娃的謊話騙人!”,騰地站直身的高維立在了曼雲的枕邊,目光灼灼象要吃人,但輕顫的雙手卻猶豫地扶住了牀框。
“是呀,我騙人!你知道嗎?即便蕭泓曾吻過我,但也是冒險,若不得沒有服用暫能剋制的解藥,積毒於身也照舊會死的。而這次來了夏口,我可是沒帶着了什麼解藥。”
曼雲屈指反撐在自個兒光潔下頜的手翹起了支食指,輕輕地在紅得過分的脣瓣上劃了個圈。
極盡魅惑地一笑後,她啓脣相邀道:“你,敢不敢吻一吻?”
桀桀一笑,牀邊的男人咬牙切齒地俯下了身子,停下的頭向着曼雲靠去。
高維的臉在曼雲眼前漸漸放大,粗重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她依舊笑意盈盈,兩隻眸子燦着星光,不閃不避。
只隔着兩指寬的距離,烈焰一般的紅脣邊,一雙泛白的薄脣抖了抖,向前又靠近了點,接着砰地一聲響,急閃開的男人一下子坐在地板之上。
“懂得惜命是好事!我還想着,真一下子把你毒死了就一了百了!”,周曼雲輕聲一嘆,重又靠上了牀頭,摸起剛纔丟在枕邊的佛經,又在曲起的膝上翻開。
恍若剛纔的一切不過是孩子式的玩鬧,成者留,敗者走,僅此而已。
牀邊的男人在經書翻動的沙沙聲中,如同來時一樣快速地衝到了門外。
再等了一會兒,衝進門的是神色複雜莫名的王媽媽。
這老女人的驚怒之間果然還暗帶着歡喜。
周曼雲垂下長睫,輕輕一笑,任着王媽媽手上的絹帕再次地抹上了她紅豔的雙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