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言喜,何來論愛?
順水推舟的身心相付不過是沉溺入一片**交織的汪洋。
不可否認,周曼雲前世只有那忍着強烈負罪感偷來的幾年時光最愜意,即便是軍旅辛苦,爲奴作婢似的凡事親力親爲,也險險幾次九死一死。
但也只有那時,他的身邊只有她一人。
只是偷來的,總歸是見不得光。待遠在雲州的景國公府徐夫人帶着龐大的蕭家內眷羣遷進了洛京城,戰戰兢兢拜見了新“婆婆”和主母蕭明嵐,周曼雲就立時被強烈的羞恥感掃進了痛苦的深淵。
她恨過薛素紈,所以更明白蕭明嵐平靜無波的面孔下隱含的怒火。無力相抗也無心相抗,只一個照面,周曼雲就立時丟盔棄甲,不用別人嫌棄,她已就將自己厭惡到了極點。她只想在蕭家後院最不起眼的小院裡躲着,就此關了門混完一生就好了。
可她不找事,事找她,內院裡日益增多的美人總會有人將目光放在曾受着獨寵的雲姬身上。
義慶元年,由景國公扶持了的陳朝兒皇帝剛登位,洛京城裡勳貴人家都在清理着習過柔錦術的天香妖女,就有人曾將白綾纏上了周曼雲的脖頸。是否主母授意,曼雲不知,她只知當時的自己所想的不過是就此死了也好。
死了也好,曾經一心求活的人見了滿院鮮活的鶯鶯燕燕,突然就那麼一下子覺得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只是,她又一次被蕭泓搶下了一條命。但好象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厭棄了周曼雲沒來由的自卑和畏縮,開始由着她自生自滅。
“也不對!從義慶元年起,他越來越怪的脾氣,不獨對我……”,霍城雁凌峰的藥園茅屋裡,周曼雲很是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在深夜回憶裡變得不太靈光的腦袋。
也許是因爲蕭家也正從昔日後族向着帝族轉變的原因吧?權位動人心,世上人在那樣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下,能保持不變的有幾人。
周曼雲捧着頭痛欲裂的腦袋動了動,艱難地對盤在肩上的銀子輕聲言道:“銀子!幫我看着點,我吃些藥。”
一隻顫抖的素手摸索着打開了枕邊的一隻木匣,屋裡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匣子中擠得滿滿當當的藥瓶究竟是什麼樣子。周曼雲也不用分,匣中一般無二都是致命劇毒,無論吃哪種不過是帶來的痛感不同罷了。
即便現今已收了銀子作命蠱,但曼雲的食毒過程還是與童年時一般無二。毒藥入喉,死不了人,但相應的症狀還是會起些的,視着毒性強弱與藥量多少,在身體呈現的反映時間不同。
飲鴆止渴說的就是曼雲這種。一直以來,爲了配出當年重生前服下的毒藥,她依着記憶的味道調出了不少新品,品類隨機,她也就放着,隨心拿着服用。
每一種毒藥入腹,都會痛,很痛。
但也只有這樣一次又一次實實在在地重複着燒心灼肺,才能讓她牢牢記住前世自己是怎麼死的,不至於被從心底涌起的綺想所左右,忘乎所以。
當日與蕭泓翕澤別後,周曼雲服毒的次數更見頻繁。這也是她要躲上山的原因之一,年前她曾在小周府裡被孃親逮到一次,雖以突發風寒混了過去,但是杜氏眼底的關切還是讓她自慚不已。
沒有人,只有銀子守着就好。別說雁凌峰上不會有人來,就算是來了外人,銀子也會一口準地咬下去。
“銀子!師父說過世人有着血緣之親的人有時不但疾病,甚至稟性都會相傳。雖然我不喜歡祖母至極,但不是也傳承了她執拗的死心眼,還有那個寧可服散也不認錯的二伯……說來我們都是一樣的壞,一樣的傻,從頭到腳。”
黑暗中的周曼雲慘淡一笑,一個拔了塞子的小瓷瓶湊到了脣邊。憑着氣味她已能分出了瓶子的編號,再接下來的體驗,她會在明日徹底清醒後再一一記錄下來。
這一次的毒,入口微澀,隱有回甘之意。毒液順喉下,非直入肚腹而是滲蝕向心肺。心跳加快,呼吸漸促,象是,象是當年被人用白綾繞住了咽喉,緊緊地勒着……
“曼雲!曼雲!周曼雲……”,入耳的聲音帶着遮掩不住的焦慮,有雙結實的手臂惶恐將她的脊背托起。
周曼雲努力聚焦着渙散的瞳仁,但眼前仍是一片散碎糊糊的黑色。
又何必要看清,這種仿若瀕死的體驗,她懂得。也許是此前前事的事想太多了,所以毒性將消時不禁就拐到了前世。
那時她剛從死亡的恐懼中回過神來第一反應是怎麼樣的?伏下身趴在地上哭泣還是瑟瑟地掙開他縮做了一團……記不清,但是那時心底真正想做的舉動應該不是那副連自己都厭惡的樣子。
真心想做什麼?
腦子一片混亂的周曼雲蹙了蹙眉,臉上綻開了個大大的笑容,伸展開的雙臂合攏勾住了抱着她的人的脖頸。修習有術的脊背一挺,身子毫無所礙地向上貼緊,兩瓣嘴脣自動向着正喚着她名字的地方壓了下去。
只是險險地擦過,不安份的腦袋被一隻手用力地扣在了深夜來客的肩頸上,死死地不讓她再動彈。
“周曼雲!你清醒些!你知道我是誰?”,平板的聲音裡沒有久別重逢的興奮反有着淡淡的怒氣。雖然他的深夜相探不合禮,但懷中明顯服了藥的少女主動對生人投懷送抱的行徑更令人髮指。
“蕭泓!我知道你是蕭泓!”,被聞言驚詫放開些的少女依舊閉目囈語道:“喜歡穿着黑衣更喜歡把自己也弄得黑些的蕭泓。喜歡把自己藏得嚴實所以喜歡冬天喜歡黑夜,喜歡狗討厭貓……喜歡吃蝦蟹卻不喜歡自己動手,但卻因爲不喜歡別人伺候所以可以一直忍到餓死……”
原本要完全將女孩推開的手臂一下子收得死緊死緊,溫熱的懷抱讓曼雲的臉上更顯了魘足的笑意。她不安份地扭扭身子,一雙手還是不依不饒地向上摸索而去,將目標固定着捧在了手掌。
這一次,他沒再躲開被少女捧住的臉,反而輕輕地垂下了長長的眼睫,一動不動凝視着在深夜裡只能看出淡淡輪廓的俏臉。
即使不用眼睛看,他也能勾描出她的樣子。帶着淡淡的不知所措,緊摟着曼雲的蕭泓索性閉上了眼睛,由她。
她的嘴脣微有些涼地壓在他的嘴角,卻在一點點的移動中,漸漸變得火燙。巡過一遍領地,曼雲重又復描上的丁香小舌,趁着蕭泓嘴瓣不由自主地生澀顫抖,直叩了開門掬敵的牙關,開始挑釁着他無處可躲的舌尖……
鼻息漸重的蕭泓自覺加速的心跳已能炸開胸膛,扶着曼雲腰肢的手也更用力了些,在有樣學樣的吸吮中想把突襲來的小舌多留一會兒。
只是,生平第一次的嘗試挽留,被閃了開,空下的口腔裡只留下了空虛的悵然。
需要要照着她的示範,再一一做回去嗎?沒等他想好,少女的雙脣又笑盈盈地湊了過來,再接着,電光火石之間被四隻貝齒齧住的嘴脣傳來一記劇痛。
不待蕭泓痛呼出聲,耳邊已響起了少女沒心沒肺的咯咯笑聲。
用手背抹了抹嘴脣滲出的血跡,蕭泓忍不住喝出聲:“周曼雲,你要……”
可只是一聲喚,懷裡正笑着的周曼雲突然又斂了翹起的嘴角,淚如雨,不停不歇地哭了起來,傷心欲絕,根本不給他半點繼續追問的機會。
怎麼回事?完全懵了的蕭泓,只能一遍又一遍撫着曼雲披散而下的長髮,低語安慰着,手足無措。
又一次突破禁令深夜造訪的是他沒錯,可剛纔先被強吻再被咬傷的受害人應該也是他纔對……這樣的道理沒法講,當他懷裡的哭聲漸漸小了,取代的卻是清清淺淺的呼吸聲,哭累的曼雲就勢賴着輕墜夢鄉。
蕭泓的一雙眼也跟着緩緩地閉上了,由南至北,由北至南,馬歇人不歇地跨了陳朝大半領土,他也累了。
黑暗中一片寂靜,一道銀色的細線悄然地從蕭泓的領口滑下,重鑽回了曼雲的袖中,接着一甩尾,不見了蹤跡。這樣的守護,算是盡職,還是沒盡職?銀子細尖的身體顯然只裝毒,沒裝用來思考的腦子,懶去想這樣本應當是宿主自己反應的問題……
一縷陽光透着窗紗照進了室內,仰躺在牀上的周曼雲皺了皺眉頭,才倦倦地睜開了眼。
這樣的冬陽正好,只有在日上三竿纔有。可見昨夜一夢雖然荒唐,卻還是結結實實地讓自己睡了個好覺。
口腔裡似乎還殘存着夢中淡淡的血腥氣,周曼雲擡手將根手指放在脣尖,靜了一會兒,才長長紓口氣,露出個甜笑。夢中的隔世相吻還算好,沒讓自己咬破舌尖嘴脣,否則真是得好好躲着不敢見人了。
淡淡笑意還綻在臉上,門邊輕輕的問候聲就敲進了她的耳朵。
“周曼雲!你醒了?”
我醒了?周曼雲的一雙俏目一下子瞪得溜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