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熟悉的腳步聲遠遠傳來,年輕男人結系衣帶的手指心虛地翻動飛快。
待等內室門簾剛剛被搭起時,穩坐在椅上的蕭泓已然衣着整齊地轉身回頭,露出暖融的笑臉,“你回來了!”
“這句話不是應當由我等在家裡對參加朝會歸來的夫君說的嗎?”,周曼雲憤懣地挑着眉,一雙瞪得溜圓的杏眼兒漾着委屈的波瀾。
“跟着王駕走到半路,我突然覺得頭有些痛……”,本已打好一肚子腹稿的蕭泓在妻子質疑目光的凝視下立時語塞。
他從金明橋前將簡懷帶走後,景國公帶着蕭澤、蕭淵進了皇宮沒有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出來的,沒法等着。
見蕭泓背上帶了劍傷,在今日負責安防的四哥蕭湛叫軍醫幫他上了藥就直接派人送他回府。本來也想到回來可能會在妻子面前穿幫,可他拗不過四哥。
而凌晨離府之時,曼雲有跟他知會過她會去朱雀大街上觀禮……
眼前女人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讓蕭泓心下明白不久前的那場戲應當被妻子猜到了是誰主演。
“體弱多病極易受傷的蕭六公子又一次在大事臨門時不爭氣地倒下了?”
周曼雲惱火地甩開了蕭泓焦急抓她的手,徑直從男人身邊擦過,走到了窗下書案邊貓身一探,一團白色的衣物就現了她的手上。
躍空一拋,輕薄的白色衣料在空中抖開,落到地上,一團剛涸不久的新鮮血漬觸目驚心。
血腥氣、外傷藥味根本就瞞不過配藥人的鼻子。
“哼!”,曼雲微閉上眼痛呼了口氣,別過了頭,兩行珠淚無聲而下。
“曼雲!曼雲……”,圍轉着妻子連喚了幾聲都被躲開,原本自覺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頓時慌了手腳
“周曼雲!”,蕭泓索性急解衣帶扯襟袒胸。一個箭步上前扳正妻子的肩膀,扯着她的手摸上了他精壯身體上纏裹傷口的繃帶,“真的只是小傷!一點點竄皮傷,不信你自個兒拆開驗!”
“拆來拆去對傷口更糟!”,更加氣結的曼雲翻了個白眼,象是待着不懂事的奶娃娃一樣拽着丈夫的光胳膊直往他剛用力掙出的袖子裡套。
“你不生氣了?”,聽話地任着曼雲擺弄,低下頭湊在妻子頸邊輕聲相詢的蕭泓擠着討好的笑容。
“生氣!我還是很生氣!蕭明允,你能給我解釋一下爲什麼皇極門是你過去了?”
相較於從手指觸及藥膏厚度和用藥方劑就能確認的傷勢,皇極門前神神叨叨的勸降更讓周曼雲心感不安。暗埋驚疑。
“父親讓我去的。再說把簡懷找出來。原本就是我的份內事。我去勸服他也算是善始善終。”,松下口氣的蕭泓應得理直氣壯,對於他來講,方纔的勸降過程不過是又一次正常的微型行軍冒險。
“只爲盡責就讓你打扮成那副怪模怪樣?勸降?!論身份。父親與大哥比你貴重有份量;論身體壯實武功高強,你趕不上三哥;論眼色嘴皮子,你也比不上四哥!”
“周曼雲!”,雖被埋汰但也知實情確是如此的蕭泓扁了扁嘴,腆着笑臉伸臂摟住了眼前憤惱非常的妻子,撒賴似的低聲道:“曼雲,你不覺得各樣加起來,我比他們都強嘛……”
如果在平日,估計會歡喜地點頭認可。可這會兒根本就不能給他半點好顏色。
周曼雲冷着一張素臉,伸手將蕭泓的胳膊奮力格開,倔強地咬了咬脣,繼續追問道:“實話實說!究竟父親爲什麼讓你去勸服簡懷?”
前世裡同樣的事情發生過,白衣度化的故事甚至被當做神蹟似的宣揚。但是裡面沒提到蕭泓隻言片語。如果是正常勸降之舉,爲何不直接在蕭泓的功勞薄上明添上這一筆?
更何況,當初這故事在蕭泓的後院裡是得爛在肚子裡不能提了隻言片語的。若胡言亂語枉議鬼神的通通打殺,是他曾因聽到閒話直接殺雞儆猴的警告。
按正常推想,如果一個人做了得意事,就算不得張揚,不也會在被人偶爾提及稱道時暗自偷笑嗎?可爲此事居然會想殺人,前世那個蕭泓的異常,她不想讓今世的眼前人再次重複。
“實話……”,蕭泓的俊臉上顯出了些猶猶豫豫。
立刻捕捉到一瞬之變的周曼雲,伸手緊抓住了他的衣襟,目光炯炯地逼視着丈夫,不依不饒。
“曼雲!”,利落地將妻子凌空抱起轉置放在了椅上,蕭泓手撐着曼雲的雙膝,雙額緊密相抵默默四目相對,極力爭取保留點私隱的最後權利。
“蕭明允!你應過我,不論什麼事都不瞞我,騙我的!”
“不這麼倔不行嗎?”,蕭泓無奈地曲着單腿兒踞靠在了椅前,耳廓泛起輕紅,低下的頭挨在曼雲的膝邊沒底氣地輕聲道:“其實跟你說實話也沒什麼,只是我不知道怎麼說。”
周曼雲嗔惱地又瞪起了眼,眼圈一片紅。
“曼雲,你別這樣!父親……父親讓我去勸說簡懷,主要,主要還是因爲……因爲我這張臉!說是應當會讓簡懷在猝不及防下心神失守。”
被逼着自暴了居然向個光頭老男人出賣色相的真實原因,蕭泓帶着些羞惱地將頭枕在了曼雲的膝上,憤憤地蹭了又蹭。
“你說過你以前從未見過簡懷!白衣披髮,跣足歌行,一時雌雄莫辨……要唬簡懷的長相是明昭皇后?”,曼雲一邊捋着思路輕聲相問,一邊纖指放在了蕭泓的臉帶着思慮輕敲了幾下。
指尖觸到的年輕肌膚顏色深了些,但依舊細膩得足讓女人嫉妒,而當初在霍城初見十四歲的他也確實姿容妍麗得如若少女。
“嗯!所以真不是故意想瞞你,只是覺得……”,只是覺得一個大老爺們在妻子跟前直承了自己長相象着以美貌著稱的姑姑,還以此騙老頭,實在太過丟人。
蕭泓耳根染上的紅暈一下子蔓到了脖頸,索性將頭埋在了曼雲的手掌下,再不肯擡起。
“簡懷與明昭皇后有舊?或者他本就是明昭皇后的人?”,曼雲刨根問底的追問依舊不肯罷休。
“也不是!父親說簡懷簡穆英本不姓簡。而應當是姓穆的……”
反正招都招了,也不差了一點半點。蕭泓無奈地輕嘆了口氣,枕着妻子的手心甕聲甕氣地將景國公私下裡給他粗略講的故事再講了一遍。
四十多年前的代王之亂,改變了蕭家的命運,景國公府僅倖存了明昭皇后蕭允容和蕭睿兩個孩子。
而原威遠將軍穆府也同樣只留下一根獨苗。只不過,穆家是作爲代王謀反的從逆,被扶立孝宗重執大權的慈仁太后下旨抄斬了滿門成年男丁。一羣婦孺流放西南邊地,也漸漸在路途上凋零了生命。
孝宗心知簡懷與蕭家有隙,暗遣玄武衛統領將本充死卒的簡懷從前線調回,更名換姓充作暗衛。重入洛京的簡懷當年也不過才十二歲。
“你說。簡懷當年故意在明昭皇后面前鬧出事端。讓她爲他求情。隨後立誓報恩的他也就被姑姑引爲親信,但實爲孝宗心腹。可從在皇極門前他對你的態度看,一點也不象!”
“爹爹說因爲當年姑姑人品貴重,德行高潔。對簡懷極好如待親弟,所以姑姑死後簡懷一直心懷愧疚,難以釋懷。”
“就只是這樣?”,周曼雲輕挑起的眉梢還是透着不可思議的質疑。
“爹就是這樣講的!要不,能怎樣?”,蕭泓擡起頭,不滿地瞪了回去,一副自家老爹永遠是對的架式。
因爲那些是你的親人,你纔會想得那麼單純美好。複雜難清的身世,恩怨糾結的情感,最後扯個敬德感恩。就會看到個只有幾分相似故人的西貝貨乖乖地束手就擒?
胸口匝過幾道陰暗心思的周曼雲低下了頭,嬌軟的氣息呵在了蕭泓的臉頰邊,“夫君,那你再給我講講,你在皇極門前是怎麼勸動那個光頭老頭的。”
“周曼雲!你真的手伸太長了!軍國大事豈容你一個內宅……”
一記霸道的輕咬落在了蕭泓的嘴邊。周曼雲蠻橫地哼了聲,“不是軍國大事!作爲妻子,我總要知道你怎麼哄別人的。”
“周曼雲!周曼雲……”,幾聲憤惱的叫聲,片刻之間化作了被堵在嘴裡的支支吾吾。
隔了好一會兒,雙脣象是被抹了層椒紅的男人重又開始輕聲作供。身體擠坐在了椅上,雙手不安份地解着懷中佳人的衣帶,閃閃星眸盡漾着越早交待完畢,越早反客爲主地把女人就地正法的衝動。
“鴻?鴻雁歸來?爲什麼是鴻……泓?”,光潔的玉臂摟住了蕭泓的脖頸,擰着眉頭的曼雲口中喃喃倒騰着懷疑。
“因爲姑母在世最喜歡歌的就是鴻雁,也總想着有朝一日如雁歸北,回燕州去!真的就只有這些了,曼雲,真的什麼都沒瞞着你了!”
蕭泓俊臉潮紅,緊閉着雙眸,火燙的嘴脣輕輕地磨向了妻子的脖頸。
“你再好好想想,還有沒有漏了的嘛!”
“周曼雲!你夠了!”,蕭泓低喝一聲,摟緊了懷中的女人,啞聲指控道:“我今天也夠丟人了!纔在外面折騰着演了那麼一出,然後你隨便勾勾,我又受不得,什麼都說出來。你還有完沒完!”
應當蕭泓這兒是沒有隱瞞了,那麼再有隱情,就是連景國公也在瞞着自己的兒子了!
周曼雲的眼眸掠過一絲濃重的懷疑,緊接着,難耐輕啓的朱脣又猛地緊閉,鎖住了差點破喉而出的叫聲。
“蕭泓!你要做什麼,大白天!身上還帶着傷!”
被低聲嚴正呵斥的男人卻更緊地粘了上來,“周曼雲!你無所不用其極的誘供,總要付出些實打實的好處給我吧……”